希尔维娅没有卖关子:“您有信得过的黑市商人吗?我是说,那些消息灵通,手眼通天的人。”
戴维皱了皱眉,他拉着希尔维娅走到屋后的花园里:“您是单纯地缺钱了,还是想找人?”
“我要见帝国元帅戈林。”希尔维娅轻声道。
“他现在躲在他的卡琳霍尔庄园里,深居简出。”戴维点了一支香烟,“要找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算您千辛万苦地找到了他,他也已经在希特勒面前失宠了,恐怕帮不上您任何忙。”
希尔维娅摇了摇头:“我要他做的事情并不难,只需要他一点小小的任性就够了。而据我所知,戈林非常乐于向客人展示他的权势。”
戴维谨慎地看着她:“您要做什么?”
“您知道赫尔穆特·兰特这个人吗?”
“空军英雄飞行员,我记得他已经去世了。”
“他曾经是我兄长的上司,因为他的讣告上没有写歌颂纳粹党的言论,他的家人现在被关在区盖世太保的监狱里。”希尔维娅轻声道,“今天陪我来的牧师是他的兄长。这家人已经走投无路了。我猜想,帝国元帅应该愿意庇护这位英雄的家人。”
戴维并没有对此发表评论,他静静地抽完了那只香烟:“这是很危险的举动,但我可以给您一个地名和一个名字,见到他的时候,请告诉他是赫尔曼推荐您去的。”
希尔维娅点了点头,间谍都有很多名字。她已经习惯了。
“我还没有问过您。”在等约阿希姆和那位女士回来的时间里,戴维好奇地提起另外一件事情,“您说的建立新政府的事情,是指.....‘七月密谋’吗?”
“是的。”希尔维娅低下头,“不过现在已经十一月了。”
戴维看得出这是她颇为伤心的一件事情,没有再追问下去。那位女士挽着牧师的手出现在门前,避免了他们接下来漫长的尴尬。戴维笑着问他的战友:“您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只能说,公主殿下身边反纳粹分子很多。”那位女士笑了笑,“我去给你们倒一杯水,戴维,你要来帮我的忙吗?”
约阿希姆倒是情绪颇为高涨,他笑着告诉希尔维娅:“丹妮是个有趣的人。”
丹妮和戴维很快走了出来,递给希尔维娅一个鞋盒模样的盒子:“您需要的东西在里面,祝您好运。当您不需要它的时候,请把它连盒子一起烧掉。”
希尔维娅接过盒子,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一顶棕色的假发套,上面还有一张纸片,写着柏林附近的一个村庄和一个普通的名字:朱利安。
为了避人耳目,希尔维娅和约阿希姆·兰特在她马林巴德的别墅内住了一晚上才回到柏林。在那里他们收到了从东普鲁士寄来的包裹,里面塞着一两件约阿希姆·兰特夫人的旧衣服。
希尔维娅摘掉了自己的蓝宝石戒指和项链,换上那件深蓝色的格子裙,套上一件旧的黑色套头毛线衫,戴上假发和一副平光眼镜。她化好妆,对着镜子看了看,里面是一个眉清目秀,长着雀斑的女孩。她敲了敲约阿希姆·兰特的门,用的声线比平时高亢一点:“您觉得这一身怎么样?”
约阿希姆·兰特绕着她转了一圈:“难以想象.....您,您打算用这副打扮去见戈林元帅?他不会把您拒之门外吗?”
“他会不会把我拒之门外,主要是看我的故事编得如何。现在,我要给您说一遍我的故事,我是您的远房表妹,一直居住在瑞士。最近回来奔丧,为了筹措回瑞士的旅费,准备出卖家传的翡翠。”她从包里掏出那枚漂亮的翡翠坠子,“您记住这个故事,然后在不受盖世太保监视的郊外,或者告解室告诉他们这个故事。”
“但我的弟妹和父亲都在监狱里,我....我要在探监的时候给他们复述一遍吗?”约阿希姆·兰特小心翼翼地问,他察觉到这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冒险行动,一旦失败,他们都会陷入危险的境地。
“不,您只要说,让他们不要着急,您的表妹在柏林想办法。”希尔维娅说,“如果他们问:‘哪个表妹’?或者‘我怎么不记得我们有表妹’?您就说,上一次你们送了她一条绿松石手链的那一位。”希尔维娅说,“如果他们没反应过来,就不要再提示下去了。假装生气,或者挥袖而走,都可以。”
约阿希姆·兰特点了点头:“还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如果我成功了,所有人都被释放了。可以麻烦您,请大家去您家里吃个饭吗?”希尔维娅笑道。
“当然。”约阿希姆·兰特笑着点了点头,“.....我对您的感激之情真是.....无法表达。我们随时欢迎您来做客。”
希尔维娅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她不是为了让约阿希姆·兰特找机会还她的人情,实际上,约阿希姆·兰特也并不欠她人情。她的所作所为,只是简单的各取所需而已。
第二天上午,她在柏林那个村庄的小酒馆里找到了朱利安,这个高个子,方脸盘的男人醉成了一滩烂泥,身上的西装皱巴巴的,像是穿着它睡过觉。那些宿醉过的人们对她的来访报以嘲笑:“您来找这个酒鬼做什么?”
她拍了拍朱利安的脸:“醒一醒,我有事情找您。”
朱利安摇摇晃晃地睁眼看她,对她的脸喷出一口酒气:“我.....不认得您。”
“是赫尔曼让我来的。”希尔维娅嫌恶地背过脸——宿醉过后的人,口气是不太好闻的。
朱利安敲了敲桌子:“.....那小子还活着?他还欠我钱呢?喂.....小姑娘,如果你是他派来的,帮我把酒钱付了。”
“多少钱?”希尔维娅并没有带多少现金出门。
“嗯.....二十帝国马克。”朱利安想了想,他睁着惺忪的睡眼看着希尔维娅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帝国马克,“您真是个有钱人。”
希尔维娅没有什么神色变化:“现在,您可以跟我走了吗?”
朱利安哈哈大笑起来:“啊......我第一次碰到您这么好骗的人,您居然相信,相信一个烂醉如泥的酒鬼的话,来吧,兄弟们,我们今天的酒有人付账了!”
希尔维娅没有生气,她笑了一下:“您知道吗,喝醉的人大部分前额是松弛的。更何况,一般人面对冤大头的时候,可能会把自己的一边嘴角抬起,可能会嗤鼻,却不会把眼睛瞪大,抬起眉毛。”
朱利安很快嗤笑一声:“您说的话我听不明白。”
“您听得明白,否则您不会嗤笑一声。”希尔维娅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很遗憾的是,您嗤笑的表情持续地过久了一点,这显然是在表演。”
“......您叫什么名字?”朱利安趴在了桌上一会儿,又很快转过身来,紧紧盯着希尔维娅的双眼。
“凯瑟·坦特兰斯。”希尔维娅轻声道。
“既然如此,我也告诉您,小姐。”朱利安收起了他玩世不恭的笑容,“我不管您是谁推荐来的,我担保赫尔曼不了解您,一个中产阶级家庭不可能培养得出您这样的女人.....您是不是弹钢琴的?除了钢琴之外,您的手沾过别的活计吗?因为它们实在是过于纤长而细嫩了。”
他对着希尔维娅眨了眨眼:“您看,不是只有您才懂得观察细节的。我对您和您的活计没有兴趣,小姐,赫尔曼派您来是要我干断头的活计的,我明白。”
希尔维娅拿出那枚翡翠坠子在他面前晃了晃:“如果您不出手的话,我就找别人去卖这枚坠子了,对我来说,毫无区别。”
“哦.....等一下。”朱利安的目光一下子黏在了那枚坠子上:“老天爷啊,这真是个美人.....这是罗曼诺夫的翡翠吗?我第一次见到实物。”
希尔维娅默默地把坠子收了起来,这枚坠子的原型是她曾祖母的一串翡翠项链上的坠子,那串项链现在躺在日内瓦她的梳妆盒里:“是仿的。”
“您真是对如何做生意一窍不通。”朱利安抿了一下嘴,“您最好把它交给我,我会给您一个合适的价钱,既然您是赫尔曼介绍来的.....”
“我不需要您代我报价。”希尔维娅轻声道,“我需要的是,您帮我找到买家。告诉买家我要和他们亲自交易,如果遇不上合适的买主,我就不会出手。”
“这是不可能的!”朱利安小声抗议道,“您根本不知道我的买家有多小心谨慎,他们不会贸然来见一个不熟悉的人。”
“我不需要他们来见我。”希尔维娅说,“我要去见他们。地方他们选,时间他们定。我会一个人去。”
“看起来您心中已经有了买家的人选。”朱利安捂住了脸,“那您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因为我不想贸然上门,”希尔维娅轻声道,“我要找的买家是一位1893年1月份出生的赫尔曼。”
“老天爷啊.....”朱利安惊讶地抬起头,深深地叹了口气,“赫尔曼·戈林.....这果然是件断头的活计。”
“得了吧,如果您不愿意的话,就别让眼睛旁边多出那么多鱼尾纹。”
朱利安对她夸张地笑了一下,双眼都眯在了一起:“我尽力而为。不过,我猜,您应当没有男友吧?.难以想象有男人愿意忍受您。什么?您这是什么表情?我说错了?我真想见识一下那位勇士......”
我没有找到兰特母族的姓氏,所以随口胡诌了一个。
根据比较通行的微表情心理学说法:单边嘴角抬起是轻蔑,嗤鼻是厌恶,瞪大眼睛是惊讶,鱼尾纹大家就都比较熟悉了,是高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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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第 12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