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零年的八月,巴黎开始执行严格的食品配给制度,人们需要到先到政府注册,再到面包店、肉店之类的个体商店里注册,需要到市政府领取各种各样的粮票,虽然一开始许多饭店还能提供马赛鱼汤等食物,但是大部分群众已经受到了歉收的影响,侵略使这个情况雪上加霜。
一旦德军开始征用食物和其他物资,对于那些不愿意或不能去黑市买东西的普通人来说,日常生活充满了饥饿和长时间排队带来的痛苦,从一开始的配给品包括面包、糖、牛奶等等,随着战争的持续,配给品清单的项目也持续增加。
谢清嘉的红十字会的培训还在持续中,亚瑟在六月底的时候就已经和父亲谢慷仁去了美国医院,等待医院的安排离开巴黎,她想如果亚瑟离开的及时还能参加不列颠空战,在离开之前,一向开朗的男人小心翼翼地询问能否和谢清嘉一家人合照留念........
“当然,如果不愿意也是没关系的。”亚瑟说道,他希望在战争结束以后能来巴黎再次与谢清嘉一家人见面,因为没有他们就没有他,他或许早就死在了德国人的手上。
为了安全考虑,谢清嘉没有让外人来帮忙拍照,自己帮父母和亚瑟拍照,然后再让父母帮自己和亚瑟拍照,离去的飞行员带走了这两张照片,他也留了在伦敦的地址给他们,希望总有一天,他们能够再次相遇。
谢清嘉今天去上课便看见在领取食物的队伍中有她在红十字会的同学尤琪,她带着自己的妹妹在排队,尤琪的哥哥就像萨迪一样被征召,如今生死不明,她的父亲死于后世称的绞肉机凡尔登战役,如今家里只剩下了妈妈和妹妹。
对于她来说,她的哥哥就像父亲一样可靠稳重,在这个难以生存的年代,成年以后的兄长与妈妈一起承担着照顾一家老小的责任,如今哥哥不在,她必须撑起这个家庭,但是尤琪的家里存在一个特殊情况,她的妈妈是犹太人,目前在巴黎的一所学校做老师。
“莉莉,早上好。”尤琪带着自己的妹妹笑着和谢清嘉打招呼,有时候也很羡慕谢清嘉,因为她的父亲还在,还活着,有时候觉得自己和她一样同病相怜,两人的兄长都在为国在前线拼命.........
谢清嘉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了牛奶味的方糖塞进尤琪的妹妹的手中,她看着缓慢蠕动着的队伍不知道尤琪要排到什么时候……于是问道:“尤琪,你的背包要不要我帮你带去红十字会?”
尤琪的妹妹是一个眉眼深邃、鼻梁高挺的小女孩,她抬头看着自己的姐姐,得到许可之后才收下了方糖,对于她们来说,方糖是很珍贵的东西了,自从哥哥被征召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糖果了。
尤琪朝谢清嘉微微点头,她摸了摸妹妹漂亮的卷发笑着说道:“啊……不用了,莉莉你可以帮我今天的老师说一下我可能会迟点到,你知道的,队伍太多人了。”
“好的,没问题。”谢清嘉一口答应下来,正当她准备骑着单车前往培训班,她看见了站在摊位里面派发食物的少女是……她的同学索菲亚,她和安娜曾经目睹了索菲亚走进现在由纳粹德国把守的市政厅的……
由于领取食物的队伍太长,不少正在等待的女人怨声载道,排在尤琪面前的女人愤怒地和其他女人说着这糟心的生活,每天都要花上漫长的时间从一个柜台走到另外一个柜台,从另外一个队伍走到另外一个队伍,周而复始,日复一日.........
谢清嘉隔着漫长的队伍与索菲亚对视,在营养不良、劳累过度的女人们中,她似乎过得还不错,站在柜台后的索菲亚在注意到谢清嘉的目光的时候僵硬地移开了目光,专注着自己的事情,手上的动作更加迅速。
这一幕落在了尤琪和谢清嘉两人的眼里,尤琪的神色带上微妙的讥讽,而谢清嘉则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怀揣着难言的心情到达了培训班,面对安娜的打招呼“莉莉,我真的受不了最近的搜捕了搞得我晚上都休息不好……”她呆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噢,安娜。”
最近纳粹搜捕很频繁,据说是在找法国PCF和巴黎抵抗运动成员,打破巴黎的沉寂是不知道哪里传来了车辆行驶的声音,是纳粹在巴黎最喜欢的车——黑色雪铁龙前驱公务车,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与一连串的德语,然后就是传来可怕的尖叫声。
谢清嘉曾在晚上也被要求开门进屋搜捕,同时在这段时间,她、弗里德里希和海因里希见得很少,不知道是不是三人心有灵犀,对于三人来说,比起追求爱情,凌驾在三人面前最严峻的问题是求生存。
在谢清嘉不知道的时候,海因里希和弗里德里希争论过这个问题,“弗里德,我们都希望莉莉能够好好活着。”挨了好友一拳的弗里德里希彻底清醒,海因里希说的没错,他们迟早有一天还是会上战场,那么谢清嘉一个人要怎么办?他们一家还要在巴黎生存,比起爱与结婚,他爱的人平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弗里德,你也很清楚现在巴黎已经有抵抗运动了,那么和我们扯上关系的莉莉要怎么办?我们真的死了可以一了百了,她呢?她一家还要在巴黎生存。”海因里希神色严肃地看着弗里德里希,碰了碰他的酒杯说道。
在这两个月里,谢清嘉参考了谢慷仁和林昭的意见终究还是拒绝了加入任何一个通讯社,等红十字会的考试通过后,她会进入红十字会工作,除了要负责基本医疗工作之外,她还需要负责拍摄写成报道。
芙蕾雅对此表示理解,她明白谢清嘉父母的顾虑,比起选择带有立场性的通讯社还是选择红十字会,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看着满脸歉意的黑发少女,她笑了笑说道:“莉莉,不用感到抱歉,你的人生由你决定。”
以及在离开之前,芙蕾雅笑着说道:“莉莉,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需要担心我。”
芙蕾雅知道管理巴黎占领区的纳粹军官是谢清嘉一起长大的好友,也知道还有另外一名国防军军官他们常去谢清嘉家的中餐馆吃饭,和谢清嘉相处也有一段时间,她担心如果自己未来真的失踪,谢清嘉会去找他们帮忙。
芙蕾雅知道巴黎抵抗运动的成员有部分存在过于偏激的思想,所以为了不把谢清嘉扯进这些事情中,她不想让面前这个黑发少女与任何一方扯上关系,去红十字会也挺好的,在这个年代,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说起芙蕾雅,谢清嘉也很久没有见过她了,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忙着考试,每天下课都极其疲惫的谢清嘉没有空去找她。于是,在今天考完试之后,谢清嘉骑着单车去了芙蕾雅的公寓楼找她。
公寓附近的街道有些冷清,站在这个街道上谢清嘉感到了微妙的不适感,当她看见那栋破旧公寓楼门口站着的是穿着军装的德国人,终于明白了不适感的来源,持枪的德国士兵看着她,目光冷淡、警惕,她能从他们身上感受到那种战争带来的血腥感。
他们拦住了谢清嘉用不熟练的法语询问着她的来意。
谢清嘉的手心有些出汗,用德语说道:“我的一个朋友她住在这栋公寓,我想上去找她。”
那名德国士兵依旧没有退让,他盯着谢清嘉看了一会,声音冷静,“女士,麻烦您在一旁等一会,我们正在执行任务。”
谢清嘉只好扶着自己的单车站在一旁希望纳粹的搜捕能够尽快结束,有不少路过这里的巴黎人看见了持枪的德国士兵,连忙收起了目光,带着还在张望的小孩匆匆离开,他们可不想卷入什么纠纷中。
等了快两个多小时,谢清嘉才听见破旧的公寓楼里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她能够从这些人的脚步声分辨出其中有一个人是弗里德里希,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弗里德里希正在执行任务的模样,与他平时在自己面前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谢清嘉不知要如何描述这种感觉,如果她和弗里德里希不是从小就认识,如果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看见冷漠与严肃的弗里德里希会退避三舍,因为此时此刻的他透露出那股侵略感实在过于吓人。
弗里德里希的步伐微微停滞,裁剪得体的军装勾勒出他高大的身材,他微微转头看着扶着单车的谢清嘉,帽檐下的表情不明,他注意到有些巴黎人站在一旁,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压了压自己的军帽上了车。
黑色的车辆在谢清嘉面前驶离,她透过车窗看着神色冷峻的男人,沉默地握紧了自己的单车,“您好,我现在可以上去找我的朋友了吗?”她向准备离开的德国士兵问道,芙蕾雅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可以,女士,我们的搜捕已经结束。”德国士兵说道。
谢清嘉把自己的单车锁好,只要自己的单车脱离视线就会不翼而飞,芙蕾雅用了半个小时教她如何学会锁单车,尽可能地不要被偷走,然后便说起了自己曾经的单车被偷走,只剩下一个轮子,她的哥哥还说小偷人还挺好的,还留了一个轮子。
想到与芙蕾雅的相处,谢清嘉的嘴角微微弯起,背着自己的包走进了公寓楼,公寓楼给人一种衰败之感,走上楼梯,芙蕾雅的公寓在2楼,她敲了敲门,轻声喊了一句芙蕾雅,没有人回应,又继续敲了敲门,还是没有人回应。
这个时候左手边的公寓门开了,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的女人目光上下扫视了谢清嘉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别敲门了,人已经不在了,刚才那群该死的德国人就是在这个公寓搜了很久。”
闻言,谢清嘉张大了眼睛,顾不上和那个女人道谢,直接开门走了进去,公寓经过一番搜捕很混乱,什么东西都倒在地上,地上甚至还有些血迹,已经凝固在地上,在公寓搜寻一番无果,她还是不知道芙蕾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是不是被纳粹带走了?如果没有带走,那么她现在在哪里?这些疑问完全都找不到答案,谢清嘉站在这个小公寓里沉默了很久,无措与担忧一瞬间笼罩了自己,她想要去询问弗里德里希好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他们纳粹带走了芙蕾雅?
谢清嘉飞快地跑下楼骑着单车去了市政厅,但是当她看到了巨大的德国党徽挂在林荫大道上,看见了拉着斗牛犬巡逻的德国士兵取代了拉着贵宾犬逛街的优雅女士,一瞬间便冷静了下来,也明白了芙蕾雅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想起了在二十一世纪看到的历史,在二战胜利之后,曾经与德**人有过关系的法国女人都遭到了清算,下场惨烈。
无论如何,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一九四零年的九月,巴黎人开始使用食物配给卡,为了领卡,每个人都必须排队好几个小时,但是往往排队也领取不到什么好吃的东西,主要是饲料甜茶——一种经安娜评价异常难吃的根类蔬菜。
去红十字会上课的谢清嘉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莫名其妙地觉得很心慌,直到到了红十字会的饿时候依然心慌,刚踏进课室的时候便看见神色激动的尤琪种种地扇了一巴掌,原本吵闹的课室瞬间戛然而止。
“索菲亚,你对得起自己的国籍吗?你可是法国人,德国人让你写下谁是PCF、谁是巴黎抵抗运动的成员、谁是犹太人、谁是同性恋,你就真的听话写下来?”尤琪咬牙切齿地瞪着捂着脸颊的索菲亚气冲冲地说道。
“该死的……索菲亚,你真的出卖了我们,德国人让你写什么你就写什么……”尤琪越说越激动,今天她的妈妈去学校结果却被告知因为自己是犹太人,德国人规定了犹太人不能从事医生、律师、教师等行业。
尤琪是怎么知道自己母亲的身份被泄露出去了,是从校长口中得出是住在索菲亚家的那名德**官问索菲亚姐妹二人,然后两人乖乖地写了名单交给了那名德**官。
索菲亚的举报让尤琪一家失去了经济来源,父亲战死,哥哥现在生死不明,他们一家三口还要怎么活下来?
索菲亚与尤琪扭打在一起,她骂着尤琪是该死的犹太人,又哭着向尤琪说对不起,上去劝架的同学都差点被误伤,直到老师来了才拉开了失去理智的两人。
女人们的战争细水长流,一辈子都打不完。
女人们的战争细水长流,一辈子都打不完。——这句话来自一把青。
感情线没有那么快能推进了,毕竟在这个年代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女主都是一个普通人,是被历史裹挟着的普通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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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日子还是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