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往前跑的时候膝盖不受控制地颠簸,裹挟着分不清是悲鸣还是尖叫的声响摔倒在地。好在她还懂得□□平衡,与石子路重重碰撞的只有她的双膝和小腿的局部,她掀起下裙,周围没有任何灯火也不妨碍她发现自己从膝盖开始往下溃烂的肉部。
真糟糕。她在想。刚刚还在庆幸起码没有摔倒脸,现在眼泪和鼻涕都脏兮兮地流了出来。
明天顶着红肿的眼眶难看死了。
她拿那块深色的斗篷为自己擦拭脏兮兮的面部。
一个念头帽出来。
——我明天要闷在房间里。
——反正,也不会有人愿意见我。
她颤抖着站起来,一拐一拐扶着墙边往公爵府的方向而去。
好在月亮没有太阳耀眼,没有人会在沿途发现她的踪影。
好在月亮还有些许光亮,她一人也能踩着光的影子逃走。
佩拉对自己来到这里之前的名字没有任何归属感,只有在学校点名和面试编写资料自我介绍时会用到的名字,只是个单纯的复杂编号而已。但她到现在又不得不考虑抛弃佩拉·埃卡特这个名字,至少是后面的姓氏。
因为伊芙回来了。
想到那个游戏之后的情节,她完全失去厚颜无耻作为假千金待在这里的自信,如果是能痛痛快快地死掉她或许还情愿点。比起死,她更怕的是别的东西。
虽说伊芙现在还没通过全部的试验,但爸爸明显动摇了。假以时日爸爸就没有犹豫的理由,自己会彻底无地自容。
佩拉多哪怕一点的可能性都不愿意再思考,她开始怨天尤人。这不是游戏吗,为什么没有存档点,如果有存档点就好了,如果有的话她一定选择读档,在伊芙回来的那一天……不对,往前,在她同意他拥有自由的时间之前,或者更以前,回到自己○○○○的那个时候。
她真可笑。
哪怕现在,她也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没来这里就好了。
刚刚的狂奔本来就剥削了佩拉一定的体力,磕磕绊绊的膝盖上流着的血和喷涌的涕泪也夺掉她的体力,甚至精神。公爵家的那个假千金睡在大路边,这种消息一定会传遍所有贵族的耳朵。她蹲下时在想。
——可我太累了,真的没有力气再走下去。
疲惫终于将她压倒。
——我要休息一下。
她在内心嘟囔。
——就在这里,休息一下。
——就算德瑞克莱纳德发现,骂自己。
——也无……
因为她来到这里,这名为游戏的现实于她没有安全的存档点,但还有虚假的存档,那就是她的记忆,她的梦境。潜意识会化作最后根在这条小巷中保佑她不彻底崩溃的稻草,她闭上眼帘,眼前的一片漆黑逐渐拥有模糊的色彩。
化为清晰的景象。
“这些猎物怎么办,小姐。”
她在满是金币的床上打了几个滚:“一些给爸爸吧。”
“哦对。”她抱着枕头直起身子。
“帮我用皮草做些东西给伊克里斯吧。”
佩拉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嚼着三明治嘴巴鼓鼓也不间歇:“爸爸据说又跟人晒了好几次!”
“晒是什么意思?”伊克里斯忽然开口,佩拉愣住:“就是……炫耀的意思!”佩拉差点噎到,看着伊克里斯的脸色,确认他没有更多反应后终于松口气:看来他只当是异国人说话习惯不同,没把自己当做什么怪人。
佩拉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控制下现代用语,不然总有天会露馅。她伸手抓野餐盒里的三明治,一半都空空荡荡,她不禁尴尬地扯出笑容:“伊……伊克里斯你也吃吧。”
她着急得立刻确认好感页面,发现对方并没有因为自己窘迫的举止掉好感心才放下。
自己这几天是真的饿惨了,竟然当着伊克里斯的面吃个不停。既然没有掉好感,忽然有点心疼刚刚用掉的金币。
佩拉努力没有让自己把这个心思写在脸上,她一转话题:“伊克里斯,我帮你把链条取下来吧。”
伊克里斯明显犹豫了:“为什么?”
“我刚刚说过,我要送给你一条新项链。所以不需要这个了。”
“就算不戴着这个,我也依然是奴隶。”伊克里斯说,“既然这样,戴着反而更让主人安心。”
佩拉偏过头:“就算你不摘下来,我也不会用的啦……除了上次。”最后的补充是她基于事实的心虚。佩拉努力笑着:“那你想摘下来时就和我说吧。下次送的项链也是,不喜欢就和我说吧。”
“我怎么敢……”伊克里斯的声音很轻。佩拉拍了拍裙子,站起来说:“我们回去吧。”
佩拉偏偏是个对感情很细腻的人。她能感受到就像自己对伊克里斯有所图一样,伊克里斯对自己的尊敬也是有目的的。如果不是看得到好感条,她真的会怀疑自己这段时间的攻略出了大错。
伊克里斯是这样的人设吗?
简单模式她就瞄过几眼宣传影像,好像伊克里斯在简单模式是俗套的忠犬人设,对伊芙有着纯粹的爱和尊重——但她嫌简单模式太弱智了动都没动,听说这游戏有困难模式才来玩,但困难模式她还没刷到伊克里斯出场就掉到了这个世界。
难道是因为这里是困难模式,所以会变成那种阴暗的利用来利用去式阴间爱情?
为什么系统不可以读心。佩拉抓乱自己的头发这个答案也是无解的。
可以确定的是,皇太子是个疯子,两个哥哥讨厌自己,魔法师好感涨得慢平常也见不到面,自己能仰赖的只有这个骑士,否则就可能在伊芙回来后直接死掉。现在还有点时间……
她一抖一抖地看着手中的信。
直到皇太子殿下把魔法卷轴真的交到她手时,她才终于卸下了戒备。“收下吧,笑开心点,别总在我面前看起来像吃过狗屎一样。”佩拉的嘴角扭曲几下后尽力上扬着:“谢……谢谢您啊……”她在出于礼貌的假笑后睁开了眼睛。她脱口而出:“伊克里斯……”
绿荫深处的那一抹灰色异常得熟悉,她所认识的人有且只有伊克里斯是这样的灰发。不对,伊克里斯这个时间不是应该在训练吗?
“那是你的下属?”
“我不知道。”
佩拉“啊”一声,不知什么时候对方锁住了自己的手,“公爵千金,我想你应该学会了贵族间的礼仪游戏了吧,首先待着不要动。别生病了女士,要是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生气,就枉费救的你这具身体。”
佩拉没有忘记这段话。那几天都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反复播放。兴许是听到屋内微弱的哭声,门外艾米丽敲门的声音都很斯斯文文,她怕再刺激了佩拉:“小姐……”
“先不要进来,不要进来!”
她把自己关在了枕头跟床单的夹缝里,急促地说完这句话后就继续哽咽不断。他觉得这样很好笑吗,很好玩吗,她只感到耻辱。
就好像学校里面取外号的同学,自己明明坚持说过好几遍不想要那个外号还大声嚷嚷,这种事情到底有什么乐趣。
佩拉没能在这几天从皇太子拿戏谑的表情和语气中彻底清醒,管家的报告又给她当头一棒:“你说今天早上伊克里斯没去训练?”管家从头到尾汇报,连同送过去的衣服箱子也没人动这点一五一十完整道出。
佩拉在和伊克里斯说话的时候还出身想着刚刚回廊里几个语气不善的人物。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伊克里斯的脸颊已经挂上了泪痕,她连设想他处境的闲暇都荡然无存,哪怕算上在现世,除了酗酒时的生母,她都没看过任何一个人当着自己这么近哭泣,她哆嗦着身体,只一瞬间,她的手被他抓着,她身躯的一点点动静都不会逃过他的触感。
她没有开口,伊克里斯面无表情地流着眼泪,再次询问:“请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是皇太子。”哪怕是不了解剧情的佩拉亦知道,正是皇太子攻破他的故乡。
“是皇太子?”
“是的。”佩拉无力地选择接着称述事实,“他送给了我一个皇宫里的古文物,因为我是狩猎节的冠军,所以能向他提一个要求。”
“那为什么不让仆人送来呢?”
“你在质问我吗?”佩拉感到焦虑。“你那天就在旁边,我以为你会知道。”她的声音开始急躁,“他狠狠戏弄了我一番,我现在告诉你,我因为这件事抑郁得几天都不愿意出房间,你随便问一个那天看到我模样的人都会明白。我怎么可能乐意和他扯上干系,谁知道他是不是完全想作弄我才来的。”佩拉几乎要跳起来。她焦虑得焦虑得声音又冒出哭腔,“你竟然还质问我。你竟然还质问我。”
佩拉显而易见不是个理智的人,她指着刚刚小心怕压到的玫瑰花瓣从鼻子倒吸了一口气,才把自己的哭腔压抑住:“我担心你所以来看你,结果你还有闲情雅致在那里享受鲜花,甚至还要来因为那件让我感到耻辱的事情质问我……”
“那是要送给主人的花环。”伊克里斯说着,他错愕间已经止住哭泣。佩拉“诶”地把头抬起来,看见他手中不知何时紧握着的花环,佩拉扑过去:“等等……等等,会坏掉的。这样的话。”
伊克里斯说:“我没有考虑到主人的心情,这花环也早在几天前就枯萎了,除了垃圾什么都不是。丢了吧。”
“但不是给我的吗?”佩拉说着,伸出手,直到花环落在她的手里。“谢谢。”她说。佩拉没有笑,她把那个花环收好,嘟囔起来:“抱歉,抱歉,刚刚吓到你了,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只要你能原谅我,给你什么我都愿意。”
“我想当您唯一的骑士。”
“你就是我的骑士啊?我也只有你这个骑士?”
佩拉偏头笑了一下。她终于把那滑稽模糊的哭腔彻底停住。
“我想要……”伊克里斯先停顿了下,说出下句话的语气异常坚定,“主人,我想成为剑圣。我想有个老师,无论能不能脱离奴隶身份都无所谓,我想要用好您给我的剑。”他的表情可以说是哀求。
“这样吗。”佩拉喃喃,她从没见过有人对她露出这幅表情。“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会去尽力实现的。”
【系统:确定要花费十万金币查看伊克里斯的好感度吗。】
佩拉睁大她的眼睛,她找出盒子把那个将要枯萎的花环收藏好。
【好感度87%】
——我从来没有收到一份来自任何人的,为我亲手准备的礼物。
也许在很小的时候,生母也为我准备过饭菜,但残存的记忆,只有自己翻着钱夹子从便利店买泡面和素食面包充饥而已。
生父偶尔回家,冷冷看我一眼。
我欣喜地以为他手上的是给我的礼物。
却发现他甚至记不住我的生日。
留下我和因为醉酒呼呼大睡的生母不知所踪。
——你知道吗伊克里斯。
——魔法卷轴不过是一时兴起的奖赏。
——父亲给我的矿山给了我足够的欢喜。
——我喜欢父亲的礼物。
——也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