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雪下得比往年晚了很多。”
赤木啜了一口杯中的热茶,看着庭院中纷纷扬扬的落雪。
“好茶,好景色。”
他靠在铺了软垫的藤椅上感慨,“庭院的布置是不是又改过了?我记得我上次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
“是啊,调整了几次。”对面的希子也捧着茶,有些疑惑地打量着他,“你最近是遇到了什么事?怎么会想起到我这里来喝茶聊天。”
自从赤木登顶,她,或者说「荣」的创始者和最初的领导集团便着手放下过去所积攒起来的庞大势力。到如今已经快3年了。
3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过在这个经济形势热火朝天的时代,足够让许多事情翻天覆地。即便是创始人,面对组织内的事务也会感到陌生。
早就明白这点,所以在急流勇退之初,希子便和高见、平山等人做好再不插手的决定。高见真吾已在静的催促下搬去了遥远的异国他乡,平山一家也开始了世界环游。就算是留在日本的希子,也整天闷在屋子里专注捣鼓自己手头的工作。
酒吧是她偶尔和外界交流的通道,与还掌握着情报组织「雀」时相比可算是消息闭塞。因此希子只知道赤木这段时间都保持着顶点的王座,参与各种涉及巨额资金的代打,对玉木冬雪的存在和故事一无所知。
“也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应该给自己放一段时间的假。”
不过就算没有情报,希子也知道赤木并没有说实话。
“那还真是够突然的。”她顺着赤木的话说:“之前还有找你的人闹到了酒吧,让我把你交出来。”
“哎呀呀……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急躁吗?”罪魁祸首还是一贯地不以为意,“我都说了接下来几个月不打牌了。”
“你这样,就算是老家伙们一样会着急的。也就是大家还有求于你,才不和你计较。”
不然以你的任性,尸体早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希子默默在心里补充。
毕竟请到了赤木,便等于请到了财神,提前锁定了胜利。虽然许多赌徒和代打不这么想,但对于掌握着实权的上位者们来说,这就是事实。
人们对于天才总是能够无限包容,赤木的任性在世人眼中反而成为了他才华的佐证。也由此,他似乎被惯得越来越肆意妄为了。
希子又看了赤木一眼,才收回目光,慢条斯理地再沏了一壶茶。
赤木看着她一连串动作,突然问道:“你这些年在这里生活得怎么样?”
“挺好的,又有事情可做,又不会疲于奔命。时间都是自己的,想怎么支配就怎么支配。”
“听起来真不错,你已经找到了想要的自由。”
“好像……还真是。”希子突然笑了,示意赤木将杯子伸过来,为他添上茶水。“要不是你说,我都没注意。”
“那让我们为自由而干杯。”
“干杯。”
茶杯轻轻碰撞。
希子喝着自己那杯茶的时候,就听到赤木说:
“要不然我也干脆退隐算了。”
这是指他打算放弃如今的地位。
结合之前他突然给自己放假数个月、推拒所有安排的行为,大约今后想请他代打会越来越难。赤木退隐的决定恐怕会让很多还心怀期待的组织和个人抓狂。
不过这种程度的任性还在希子对他的认知范围中。因此她倒没表现出任何惊讶,继续静静地品着茶。
果然赤木继续道:“现在动辄几十连庄的赌局,身体已经有点吃不消了。而且各路高手已经对战得差不多,再继续下去也不过是无聊的重复。最近几年已经充分享受过各种精彩的对决,比之前几十年的总和还多,我想就算马上死掉,也已经够本了吧。”
“厌倦了?”
“是,厌倦了!”赤木放下茶杯,站起来活动身体,“再有趣的事情连续做很久,乐趣都会减退。”
他走向屋子里,拿起柜子上的某个玻璃容器转着圈端详。
“我的作品,之一。除了玻璃之外,还有陶瓷、金属和布料。”希子为他介绍,“每种材料的特性都够研究很久,所以不用担心我会腻味。”
“是啊,以前你也对我说过书是足够人看几辈子。”
“没错。连续做一件事太久会厌倦,但是穿插着来就没问题了。”希子耸肩,“静姐还时不时约我出国去玩,其实我现在时间还挺紧的。”
“哈哈哈,那可真不错!我也可以出去看看。不过听说出国需要什么照的,希望不要太麻烦吧……”
“你想出去的话,下次我可以带上你。国外度假的地方开发得很全面,玩乐项目也很多,说不定你会喜欢。”
“谢啦。”赤木话锋一转,“对了,希子。”
“嗯?”
“你要不要和我结婚?”
语气仿佛在问店家有没有香烟,赤木这种程度的任性终于让希子破功。
她差点喷出一口茶水,还好在最后关头捍卫了淑女的教养。饶是如此,她还是轻咳了几下,耳朵都泛上红色。
不过似乎是为了表明自己并没有儿戏,赤木等她平静下来之后又问了一遍。
这会希子有了心理准备,听完后面无表情和他对视。
“不要,滚。”
空气静止了数十秒。
随后赤木难得流露出迷茫的神色,一副「奇怪这和说好的不一样」的样子。
希子又好气又好笑。
“你是和哪个朋友打赌输了吗?”
“倒也不是……只是有个朋友说我想要成家的话,你比较合适。”
希子也罕见地皱起眉头,一脸「你是不是被什么上身」的表情打量赤木。
“……第一次有人说我生命中唯独缺少一样事物,家人。”赤木摊手,“一时有点触动,觉得有个家或许真的不错。”
希子沉默,算是接受了这个理由。毕竟她也被静说过类似的话。
浪迹天涯四海为家的浪子,总会有想要安居一隅的时候。和那种一时心动想要驻足不同,是漫长游历后真心的念想。
就好像船只总要停泊回港口。
浮生漫漫,得有一处归属。
可他们生来异常,与这世间一切,连同他人牵绊浅淡。既然如此,是否还有必要?
“希子。”
赤木低沉的声音将她从飘远的思绪中拉回。
“为什么?”
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