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牌传说]传说始末 第86章 086信

最后玉木冬雪是被救护车紧急送回医院的，先前种种小心翼翼的筹备都失去了意义。

不过事已至此，没有人再关注她偷溜出去的原委与过程，甚至赤木和那位被买通的帮手也没有因此遭到指责和报复——这是后话。

因为送回来抢救的及时，冬雪保住了性命。

据说她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是「希望赤木先生能陪我几天」。

收到消息赶过去的赤木，看到躺在病床上，生命力已肉眼可见地流逝、如风中残烛般的冬雪后，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是「希望赤木先生能陪我走完生命最后几天」。

于是他将之后数个月的行程全部推拒，专心地待在医院里陪她。

作为里世界麻将的顶点，这样任性的举动自是会带来不少麻烦。但赤木不在乎。反正为此焦头烂额、需要重新部署代打或者延迟某些赌约的是别人。

他坐在冬雪床头，挑了几本没什么生涩词句、口语化的书看着。偶尔也会读出来几页，通常是在冬雪醒着的时候。

玉木冬雪已经连坐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半梦半醒之间，偶尔才会睁开眼睛，扭头和赤木聊上两句。

房间里药水味并不浓重，就算有护工每天打扫通风、换上新鲜的花束与水果，再加上暖气，也说不上好闻。

赤木知道，这是人之将死的气息。

她的父母期间过来看了几次，赤木礼貌地回避了，将空间留给他们一家人。但这种团聚的时刻不会很长。

玉木家对于赤木的存在显然是知道的，也默许了他的陪伴。冬雪的父母每次在医院碰到赤木都会客气地点头，最多再加上「谢谢」和「拜托了」这种客套，仅此而已。

大部分时间赤木都是和冬雪两个人待在房间里。但因为冬雪当前的身体状态，说是有两人，但和独处差别也不大。

赤木借此机会看看她的那些书，在这样的氛围下，竟然也能看进去一些。有时候人还维持着看书的姿势，思绪却飘到不知道哪里。恍然之间，想到希子在家看书的样子，冬雪在病房里看书的样子……甚至赤木久违地想起了读小学时春安静的脸庞。

在温暖的房间里，回忆与现实和谐奇妙地共处。

也许是温暖会让人对时间的感知也扭曲和延长，冬雪去世后一段时间，赤木独处的时候还会恍惚地觉得自己身边还躺着一位病弱的姑娘，而自己正在遵守承诺陪伴她走完最后一程。

实际上他的陪伴只持续了半个月左右，冬雪就离开了人世。

那天和平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冬日一贯的阴天，没有下雪。赤木看书时突然感到被人触碰，抬眼发现冬雪伸出的手。他抓住她的手，在温暖的房间里液体回到一种刺骨的冷意，这种冷意勾起了他怀中真夏身体渐渐变冷的回忆。

于是赤木当机立断地呼叫了护士，然后来检查的护士又叫来医生，医生又立刻通知了玉木家。

平日里安静的病房一下人来人往，嘈杂无比。赤木就在这段时间里紧紧握着冬雪的手。

等玉木家的家人到来，他才挪开女孩的手，将之放在她的被子上，自己独自离开。

出门的时候不知被谁撞了一下，然后赤木怀里多出了一封信。

直到回了公寓，洗漱一番，赤木才拿出这封信，细细端详。

信封空白一片。不过捏起来里面似乎装了什么东西，软软沙沙的。

他靠在沙发上，拆开信，从中倒出一绺白发。

***

赤木先生，

展信佳。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因为是给你写的信，所以我不用避讳使用这个字眼，而说什么走、离开、去世。我知道你不会介意这种小事，因为你是唯一可以坦然和我聊死亡的人。

请不要为我的死难过，也不要同情我。

虽然这辈子我活得不长又体弱多病，但我享受的很多条件都远超他人。这件事还是你告诉我的，如果不是出生在玉木家，恐怕我也无法活到现在。

因为知道不一定存在下辈子，所以人们会把未完成的愿望寄托在子女身上，也能确保自己的血脉传承。

我因为身体的缘故而无法参与这样的进程，也无法参与玉木家的事务。但老实说，我很庆幸自己有这样的身体，可以不必理会其它事情，做一个纯粹的我，在冬天出生，在冬天死亡。这么一想，其实我十分幸运，不是吗？

而且我还有幸在生命的最后碰到了你。赤木先生。

通过和你的交流，让我知道了很多事，也算间接见识到了世界的广阔。我之前一直自信自己虽然足不出户，但读书可以将一切带到我面前。但是你让我意识到什么叫「纸上得来终觉浅」。书上讲过的话语，被赤木先生用另一种方式表达出来的时候，给我带来的震撼是不同的。

本来早已被我压制的小心思又开始活络。我也好想出去，想像雨宫希子小姐那样，从雨宫家的笼子里飞出，飞到更广阔的地方。

啊~真羡慕她。也羡慕赤木先生碰到的其它女孩子。你身边从来不缺好女孩呢。

不过如果真的存在下辈子，我有了健康的身体，那时可不想遇到你。

哈哈，意外吗？明明这辈子的我很黏你……但是好不容易有了健康的身体，还是让我度过一个平凡普通的幸福的人生吧。像你这样惊艳的男人，肯定遇见过就无法忘记。

但是你的活法和平凡的幸福背道而驰，除了希子小姐，谁也消受不了。为什么那时要拒绝希子小姐的求婚呢？以我的脑袋想破头也想不出来，只能说一句「因为是赤木先生」……吧。

（中略）

对了，赤木先生，请你不要内疚。

去海边是我提出来的提案。我完全知道如果去了可能会发生什么。所以我的死是贯彻了自己意志的选择，而不是你的错。

虽然在日向真夏小姐的故事中一带而过，但我明白赤木先生对于她的死抱有愧疚。其实你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对不起……我明明知道这点，但依然向你提出了任性的要求。

谁让你的人生这么自由不羁，让我也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了呢？静静等死的日子变得漫长而无味，读书也不能再让我平静。对于外面的渴望在内心片刻不停的灼烧。所以当我产生不惜以生命为代价也想出去的念头时，就在想必须是赤木先生带我出去才行。

咦，我好像刚刚还在说不是你的错哦……抱歉啦，女孩子就是这样的！但我觉得你也许早就看穿了我的小心思……啊，你会不会好奇这封信写在什么时候呢？

当当当，揭露谜底~（不准告诉我你已经猜到了答案，就算猜到了也要装作不知道！这是面对淑女的基本礼仪！）

这封信是在去看海之前写好的！

因为去过之后，我没有信心自己还能写得了信……总之，你能看到这封信，说明我们已经去看过海了吧？

真是期待，我们在看海的过程中有没有发生点什么？这可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约会呀。嘿嘿。我竟然写下了这么大胆的话。要是往常的「玉木冬雪」，可不敢把这些写出来，会被批评没有女孩子的矜持。

但看信的人是赤木先生你就没问题了。希望这封信有顺利交到你手上。

随着这封信一起的，还有我的一束头发。希望你可以帮我把它洒到我们一起去看过的大海里。

之前我们谈过关于死后希望尸体怎么处理的话题，当时我说希望能够将骨灰洒进大海。虽然生前不能出门，但死后就让我的身体（的一部分）随波逐流，漂往广阔无垠的世界吧。

我也向家里提过这个请求，但他们都觉得这是胡闹，认为人死之后必须要安葬在土地里。我想最后他们也不会按照我的想法做吧。所以我只能厚着脸皮再度提出任性的要求。

拜托了，赤木先生！！

你能这样做的话，我死后也会很开心的。没有什么能回报你，就让我给你讲个小秘密吧：

我觉得雨宫希子小姐，还爱着你哟。

这是女性的直觉。我不知道你还有没有结婚、成家的打算，如果有的话，去问问希子小姐，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因为听了赤木先生那么多故事，我觉得你的人生中好像只缺乏一样事物。

家人。

我总是待在病房，很知道一个人待着的无聊和寂寞……可即使这样，我知道自己也有着爱我的家人，他们让我可以安心地沉溺于书本中的世界。而在你的故事里，你似乎总是独来独往。所以我想你在赌局之外，是不是也需要一份陪伴和归属呢？而要说谁能带给你这种感觉，我觉得也非希子小姐莫属吧？

这些只是我的猜测。我衷心期望赤木先生你平安、幸福。

在进入下辈子之前，我也会为你祈福（加油）的！

这辈子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我最后一定是满怀着幸福和满足死去的。

所以不要同情我，也不要为我难过。

最后的最后，我想向你表达我最诚挚的谢意。非常感谢你所为我做的一切。

向你致以寒冬的问候。

再见。

玉木冬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