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原秋绪呆呆地站在原地许久,才摇摇晃晃地朝姐姐的墓碑走去。
看着石碑下那束向日葵,她才猛地回神,想起还有一个在肚子里千回百转已久的问题没有问出口。
——赤木茂,你爱过日向真夏吗?
最初这个问题只是一句质问,慢慢的变成了一句疑问,再后来,秋绪自己也弄不清楚这个问题的意义。
爱与恨这种浓烈炙热的感情遥远而相近。
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
为了复仇,秋绪花了很多时间研究赤木的资料,揣测这个男人经历了什么才有了这样的性格、他在什么时候会有怎样的反应、甚至在赌博中想象自己就是赤木茂……
这个男人像是干净夜空中的一轮明月,引得凡夫俗子们前赴后继地想要靠近。
越是研究他那些不可思议的赌局,就越容易折服于他深不可测的才华。
但姐姐的性命是一根坚韧的刺,牢牢钉在荻原秋绪的心头,提醒她自己的初心。
“日向真夏,你的姐姐……原本并不会死。”
恶魔的低语反复回响。
荻原秋绪下意识地想要斥责这是个谎言,但她内心更深处,却有个声音说这是真的。
事情本身的真伪已无从证实。说出这件事情的人立场也不可信。
是否要相信这句话端看荻原秋绪自己的选择。
若是不信,那自己复仇的立场还可以站得住。那样她会义正辞严地对雨宫希子说:
“我知道你也喜欢赤木茂,你不用为了他颠倒黑白!我姐姐和赤木一起,你很嫉妒吧?这件事的背后,难道没有你推波助澜?!”
可是,那根刺,软化了。
软化了,便无法立住,随着波涛汹涌的情绪,不知被冲向何方。
终究是她输了,输得一塌涂地。
“姐姐……对不起……对不起!”
荻原秋绪蹲在日向真夏的墓碑前嚎啕大哭,涕泪横流,毫无形象。
深秋时节的墓园空荡荡的,冷风带着几分凛冽,把她的哭声带出去很远很远。
秋天就要结束了。
***
天气越来越冷,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更冷。
寒冷并不会阻拦城市乃至国家的欣欣向荣的脚步。
这个国家的经济扶摇直上,每天都有新的富翁产生,也每天有人消失在繁华的黑暗。有野心的人一路畅通,赚得盆满钵满。人们**愈发膨胀,每晚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不过希子的外出倒是越来越少。
过往她整日在外奔波,要么在出差,要么在出差的路上。赤木虽然也总四处闲晃,可比起她可说是小巫见大巫。
现在他们反了过来。
赤木茂的名声因为那场大战被推上顶峰,「王者」名号无人不知,各路挑战和邀请纷沓而至。
在希子的刻意安排下,要请赤木茂代打或者向他挑战都有了一套固定的程序。条件公平,大家欣然允诺,赤木由此避免了最开始被人围堵到必须要乔装打扮才好出门的窘境。
饶是如此,正经的邀请和挑战数量也让赤木四处奔波,应接不暇。
“这么冷的天气还要出门,赌徒们真是了不起。”
看到卷着一身寒气进门的赤木,刚起来不久的希子喝着热茶打趣。
麻将通常都会打上通宵。夜晚出门,清晨归来,正赶上气温最低的时候。
赤木拿起茶壶也给自己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温热的茶水下肚,浑身的寒气似乎散去不少。
“没办法,大家都是夜行生物。”
“年轻的时候还好,难道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我就觉得自己体能下降明显,熬不动了。”
“是啊,老了。体力跟不上,怕是很快就撑不起车轮战了!”赤木笑眯眯的,脸上的皱纹已经很明显。“但我觉得你看起来和二十多岁时差不多嘛,好像一直没怎么变过。”
希子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
“赤木啊……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很危险的?”
赤木不明所以。
“难道你还不明白自己对女人的吸引力吗?以前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质还可以吓退不少,再像现在这样甜言蜜语,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死在争风吃醋的女人手里。”
希子一本正经地分析,赤木则一口茶喷出来。
“咳咳……那还真想看看你吃醋的样子。”
“唔~真是危险的要求呢。毕竟我可不是什么天真纯情的小姑娘,要是真的吃起醋来,男人可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
两个人熟稔地互相玩笑。少了年轻时青涩可爱的反应,取而代之的则是相熟的默契。
***
“新年也会出去吗?”
“不,接下来一个月就在家好好休息吧。总是紧绷着神经,可没办法维持胜利。”
“我以为你会休息得更久一点。”
“以后有的是时间休息。还有更加更加长久的休息……现在我的血液在躁动。久违的,渴望和强者交锋的躁动。”
那是独属于青春无敌时期的躁动。在如今这个年纪重新拾回,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希子看了一眼赤木不再年轻的脸庞,又将视线回到窗外的灯火。
已经深夜,但外面依旧热闹非凡。那是另一个属于黑暗的繁华世界。
“这个国家也在躁动。”她说:“已经满了,快要溢出来了。”
“是啊。”赤木和她一道看着那些灯火。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看了一会。
“再过段时间,我会搬走。”希子突然说。
“去哪里?”
“稍微偏僻一点的地方。好像年纪大了,更想去安静的环境……说不定还会搬到乡下去呢。”
“乡下很好啊。空气很好,水也很好。我老了之后可能也会去那种地方住。”
“我想要打造一个小车间,这里实在太小了,施展不开。”
“原来如此。”
这个赤木知道。
希子最近迷上了珠宝设计,不仅仅是画图,还会动手做的那种。除了设计图满天飞之外,公寓里还常常散布着她的各种工具。
这之前她还尝试过乐器、绘画、种花甚至是木工,每一次都会把公寓折腾得大变样。当初那种简洁冷淡的风格早就不复存在。
“我打算在那边弄个炉子,这样就可以自己烧玻璃……还有金属锻造的工作台,我希望所有的步骤都能亲手完成……”
她比划着,越讲越投入,逐渐忘记窗外的世界。赤木在旁边饶有兴致地听,时不时插话问上一两句制作工艺。
谁也没再提她要离开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