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黑域,脚下的黄沙混合着血液,发出难耐的腥味,全身好似有千疮百孔的血洞正在被吞噬,呼吸愈来愈困难,只能微微寻找那仅存的氧气。
面前约莫站着二十余人,皆穿着黑衣掩面,在黄沙上打斗虐杀,不知是何人挥刀,刀落的瞬间璟的脸上被溅上无数鲜血,气味回荡在鼻腔,视线也被模糊。
魂力根本无法凝聚,眼见着嗜血的砍刀就要向自己落下,璟只得拼尽全力用着匕首去抵挡,可面前的敌人力大无穷,匕首硬生生被反折刺入璟的左肩。
单膝跪在黄沙内,双手全是洗不净的鲜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远处似乎有一扇门透露着白色的光芒,在璟的眼中,好似象征着生门。
内心无声的不断在告诉璟:要活下去,要走到生门内,就算是流干血拼了命。
刀起刀落,鲜血四溅,璟再也站不起来,眼中模糊的只剩下生门的光芒,身体依附在黄沙内,一点一点的爬着靠近生门......
“隐社千年内第二十七位通过生死门的人,从今以后,你是内阁的人了。”
急速喘着气睁开眼的瞬间,入目的不是那漆黑的炼狱,而是教皇寝居高吊着的浮雕天花板。
手心紧握在一起,张开的瞬间,还残留着梦魇带来的汗水。
很久很久了,璟只要受伤就会反复做这个噩梦,进入隐社的一切记忆都被那年后抹去,唯有这一幕,清晰的围绕着璟,挥之不去。
只是这次的感觉很奇怪,记忆中数万次梦魇醒来入目的场景都是那般的黑暗潮湿,那是她训练重伤后被丢进暗无天日的牢狱的时候。
这次,睁开眼睛入目的却是明亮干净的寝居,可是不该这样的,明明自己该是一个流浪者......
转身走下床铺,璟才恍然的意识到这并不是她住的偏殿,而是比比东的寝居。记忆回归,难道......她是被比比东抱着带回这里的?
大脑宕机的瞬间,远处的房门被从外侧推开,璟下意识冷声道:“谁?”
“我自己的寝居,回来需要向你汇报吗?”
比比东绕过屏风来到床铺的正对面,容貌一如既往的明媚,穿着简单的常服,随意的靠在屏风上,挑眉凝视着璟:“璟副官,醒了?”
“教皇冕下。”璟看见比比东的身影,神色恢复了往常,恭敬道。
“你被唐昊的昊天锤击中左肩,左肩骨碎裂,昏迷了三日。”
璟闻声却未感受到左肩的疼痛,想必这骨裂已经痊愈,只是三日时间还是璟没有预料到的,从前这种程度的伤,不出二十四小时,自己便会苏醒。
难道是自己的魂力离开隐社范围倒退了吗?还是因为防备心没有那么强烈,久违的好好休息了一次?
璟不知道答案,却听比比东接着道:“你的自身治愈能力很强,没等医师到,碎骨便自行愈合重塑,而医师给的时间是你七日内会醒,可今日刚是第三日。”
话里话外皆是对璟的肯定,比比东很少这样肯定一个人,可惜璟没有听出来。
“那唐昊?”
比比东的眼眸有些黯然,道:“他走了,带着唐三和那十万年魂兽一起逃了。”
预料之中的情况,璟只是点点头,随即想到柳二龙和史莱克的那些让柳二龙在意的其余人,“那......其他人呢?”
比比东听出了璟语气内的别有意图,似是试探又似调侃,故意道:“你知道,我对待他们,只可能有两种方式,杀了或是放了,你觉得是哪种?”
“我觉得,教皇冕下一定会放了他们。”
璟绕过床边,朝着比比东走近了些,语气笃定。
“哼,你凭什么笃定我堂堂武魂殿一代教皇,杀了他们如同踩死一群蚂蚁,却会放了他们?”
比比东的话语只说了前半句,还有那后半句在心里默默道:“就因为我放了你吗?”
“因为,冕下不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是没有设想过的回答,比比东微微皱眉,神色如常的盯着璟坚定的目光。
长久的对视,静谧的寝居内只能听见窗外的鸟鸣声。
比比东不喜欢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尤其是自己身边的人,她的下属应该敬她,应该畏她,应该臣服她,唯独不该太了解她,这是大忌。
可比比东最终没有发怒,亦没有继续说什么,许是因为三日前亲眼目睹璟在昊天锤来临之际的前一秒挡在她前面,那一刻带给比比东的震撼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直到今日依然回梦回。
“过几日随我去星斗大森林吧,为你猎杀一个合适的第六魂环,我武魂殿可没有过了等级却没有添加魂环的人。”
比比东语气平淡,轻松将话题绕开。
“不劳烦教皇冕下了,冕下不是计划尽快去天斗皇宫寻找阁牌吗?还是正事要紧。”
璟早就习惯了一个人修炼,一个人猎杀魂兽,修炼路途中从未有过旁人帮助,如若与比比东一起去猎杀魂环,怕是不合适。
“我武魂殿一向有赏有罚,此次魂师大赛你功不可没,论理该赏。阁牌之事不急于一时,晚些时日倒也无碍。”
璟无法再推脱,只能点头应下,目光顺着比比东的身影来到侧面的柜子前。
比比东径直打开木质柜子的第二格,拿出一块纯黑色令牌,看样子和教皇令很是相似,只是那黑色令牌中心清楚的镌刻着“副官”二字。
纯黑色令牌握在手心,更加凸显了比比东指尖的那抹淡淡的粉色,喧宾夺主的映入璟的眼帘。
不在神圣庄严的教皇殿,也不在任何一个正式的场合,二人就是如此的随意站在寝居内,比比东的声音比平日轻松柔和了不少。
“璟,细细想来,我好像还没有正式的聘你为我的副官。”
比比东的眼神随意的盯着令牌,淡淡的道。
璟也随之放松了几分,闲散了倚靠在床尾:“冕下不记得了吗?魂师大赛开场前,您当众宣布过。”
比比东忽然笑了,“我公布的是武魂殿的教皇副官,可不是我的副官。”
璟隐约明白了比比东的意思,之前的种种,不过都是不信任的考验和试探罢了,想成为比比东的副官,可比成为武魂殿教皇副官难多了。
“璟,你可愿,留在武魂殿,做我的副官?”
比比东的声音随之涌入耳畔,璟看着她将教皇副官令伸手递给自己。
没有思考,令牌瞬间便被璟接过,二人指尖不可避免的有一刻的触碰,答案已经不言而喻,可璟却不回答,只是静静的在手心把玩着令牌。
“一辈子扶持你的那种吗?”璟忽然抬头问道,目光看着有几分认真。
“对。”
“一辈子太长,我不轻易许诺,不过璟唯有此身一命,从今以后都为教皇冕下而用。”
话语不轻不重的落在教皇寝居的地面,落在比比东的耳畔,比比东眼眸流转。
她早已不信这些誓言,无论是任何人说的,可她也从不开口批判什么,只是听着便随着思绪让这些誓言飞走。
世间唯有永恒的利益,比比东知璟亦知,可她们此刻都需要演好这场戏。
因为利益而捆绑在一起的人,各谋所图罢了。
璟在不久后离开了比比东的寝居,回到了自己的偏殿,临走前比比东告知她好好休整,过几日便启程。
手中握着的教皇副官令被随意的放在书桌一角,璟撑起窗户任由外面的阳光肆意的照进屋内,思绪回到几日前刚到武魂殿第一夜——月亮高悬在半空,凌晨时分,璟撑起窗户,将一纸被魂力封印的密信绑在白鸽身上,魂力默默护送白鸽离开武魂城。
算算日子,昨日该是观雪楼的信到达教皇殿的时候,那封被算好日子寄给比比东的密信加上自己左肩的伤,果然如预料之内打消了比比东目前对她的怀疑和顾虑,建立了该有的信任。
另一侧的教皇寝居内,比比东默默拿出被压在抽屉最底下的密信,密信再次被展开,内容在眼前展现。
“据观雪楼探子回报,天斗帝国太子雪清河的身份为假冒,真实的雪清河早就确认死亡,而阁牌现已落入假雪清河之手,被隐藏在天斗皇宫内。——武魂殿教皇冕下亲启”
比比东手掌一紧,密信化为灰烬。
供奉殿联合的伪装都能让观雪楼查出来雪清河是假冒的,太不简单了。
而比比东知道,此行径明面上是给予了自己对于观雪楼情报掌控的第一知情权,迎合了那时说把观雪楼给自己的话语。
而这第二层意思,是璟在向比比东无声证明忠心。
她们都太明白了,只有有价值的人可以留在武魂殿,而璟给予比比东的价值,远比比比东预想的更多。
无论是观雪楼还是阁牌的信息,又或者是魂师大赛上展现的实力和保护比比东的忠心,明明是一切都表明是可以相信的人,却给比比东一种看不透也摸不到的感觉,在身旁又似不在身旁,就像她那奇异的武魂,璟整个人在比比东眼前好似被一层银白色的雾气包裹着,等待比比东一层一层揭开迷雾。
比比东单手撑在书桌前扶额,发丝落在颈侧,眼神似乎在看百里外的世界,红唇微启,轻声喃喃自语道:“璟,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是为了辅佐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