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罗]射鸟切菜的和打铁做药的 第33章 魂骨（下）

唐三一从浴室出来，便看见某个不请自来的家伙正相当不客气地躺在自己的床上。他脚步一顿，嘴角抽搐，想起这人在星斗大森林里对自己的调侃，不由自主围紧了腰间的浴巾。

“……你怎么进来的？”走到自己的床沿，唐三斟酌后选择先问这个问题。

严凌霄摊在床上的手一翻。唐三瞥过去，瞧见一根铁丝。

唐三沉默片刻，语气中颇有点难以置信：“你这几年还学了撬锁？”

“是这里的锁太简单了。”严凌霄懒散道，他的眼睛半睁不睁，一副随时都要睡过去的模样，抬眼看向唐三时的红色瞳孔甚至泛着点水光，“想学吗？”

说实话，唐三有点心动。不过，这应当不是对方来找自己的原因。他瞥了又瞥躺在床上的人，出言提醒：“我要换衣服。”你是不是该避一下？

“你换啊。怎么？我在你就不换？”

听出对方话语里的阴阳怪气，唐三皱了皱眉，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是没说什么。魂力牵引放在床脚的二十四桥明月夜，从中取了一套居家服，他进还弥漫着热气的洗手间穿上才出来。

这家酒店的标准房配备的家具除了一张单人床外还有一套桌椅，床被严凌霄占了，他便靠到桌子旁，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严凌霄坐了起来，转头看向他：“晚饭前你打算做什么？”

“调整一下我的暗器吧，再收拾清点一下魂导器里的储备。”唐三老实交代自己部分的计划。

“你不打算练习一下新获得的那玩意儿么？”严凌霄毫不客气地点明唐三没有说出的部分。他相当熟悉唐三的脾性。这人遇上自己感兴趣的、又不熟悉的领域，总会废寝忘食地钻研，试图最快速高效地将其掌握。现在，他的身体因为吸收人面魔蛛魂环发生变化，严凌霄才不信这人会将其放任不管。

“……确实有这个打算，不过，这东西不好控制，我怕把酒店房间打穿，准备在回到学院后再正式熟悉一下。”唐三道，“听你这意思，你知道它是什么？”

严凌霄翘起嘴角，冲他勾了勾右手食指：“来点诚意。”

唐三相当干脆：“要诚意没有，要命一条。”

“小三，你变了。这时候不应该再给我一些暗器吗？”

“我自己的还不够呢。”唐三没好气道，“得等学院放假了我才有空去做。我现在连咱们什么时候放假都不知道。你也没和我说过。”

他们通信的两年间，严凌霄寄信的时间都相当随便、没有规律，仿佛随时随地都在写信一样，他还不写日期。唐三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收到的信是他上个月乃至去年写的。唐三在十一月收到过四月份开放的干油菜花，也会在过年和生日时收到好几盒索托城的新年礼品盒。

即便认识了六年，他有时候依旧猜不透严凌霄在想什么。对方总会跳出他对斗罗大陆人的印象，经常让活了两辈子的自己都手足无措。

总觉得唐三的最后一句话中蕴含着一点委屈和控诉，严凌霄不由自主又笑了一下，道：“好吧，是我的错。现在把欠你的都补上？你想知道哪些？”

并没有让严凌霄自己交代清楚，唐三问道：“我背后的蛛腿是什么？”

“你自己应该有猜测了吧？”严凌霄把问题抛了回去，“你可是大师的弟子，不应当不知道啊？”

唐三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抿了抿唇，道：“魂兽身上可以带给魂师的，除了毛皮、血肉和魂环外，只剩下魂骨了吧？可是，魂骨不是只有六种吗？蛛腿的根部在我的背上，理应算躯干骨，可是，躯干部位的魂骨基本上是肋骨加上盆骨，而这八根蛛腿是从我的脊椎上延伸出来的，应当不属于躯干骨的范畴。”

“所以说，小三你是撞了大运。”严凌霄道，“实际上，魂骨不止六种，还有一种魂骨，叫做‘外附魂骨’。它们不局限于人类骨头的形状，可能附着在你身上任意一块骨头上，并以魂兽肢体的样子表现出来，拥有魂兽本身的部分能力。

“人类全身上下有两百多块骨头，假如你将除了六大魂骨部位外的骨头全部附着上外附魂骨，那么，你就比其他人多了一百多个魂技——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理论上来讲，只有拥有了该种魂兽的魂环，外附魂骨才能出现。但是，没有人可以吸收一百多个魂环吧？”

不需严凌霄解释更多，唐三便懂了他为何说自己运气好。魂骨的出现本就是万里挑一，而外附魂骨，脱离了人类骨骼的基础，要出现或吸收更是难上加难。只需稍微推理就能明白外附魂骨的珍贵。

唐三沉思一会儿，道：“那么，和其他魂骨一样，外附魂骨也能在魂师被杀死后被取走吗？”

严凌霄点了点头：“没错。所以，小三，你要小心一点我哦？说不定哪天我就为了你那八条腿而杀了你呢。”

唐三并未理会他这句似真似假、语调甜蜜亲昵的威胁，接着道：“魂骨应该比较好控制吧？为什么我这八根蛛腿如此难操控？尤其不好收回去？”

“我没有外附魂骨，我不知道啊。你只能多练习了。这几天你先忍着吧。”严凌霄道，“回去多和赵老师他们练几天你就习惯了。”

“好。”唐三点点头，走过来，坐到自己床上、严凌霄身边，严凌霄看着他的动作，两人的目光基本上一直追随彼此，“我的问题没有了，现在是你的问题。”

“我有什么问题？”

“你是不是有在参加索托大斗魂场的生死斗？”

闻言，严凌霄张了张口，又闭上，没说话。他的眼睛微不可查地眯起来一点，歪着头看着唐三。只有在如此近的距离、且目力极好的条件下，唐三才能看清他随之下垂的眼角和微微蓬起来的卧蚕。

唐三相当熟悉他的肌肉动作，更何况严凌霄在他面前也没有掩饰的意思，此时自然知晓对面的人内心又有什么波动。

多半是在考虑是否要告诉他。

唐三偶尔会觉得疑惑，明明严凌霄是一贯随心所欲、不在意他人目光和评价的人，为何有时候他又会向自己和小舞隐瞒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矛盾”一词是他经常在严凌霄身上感受到的东西。只可惜，即便他有心探寻，也无法在对方有意隐瞒和躲避的情况下找到答案。他也有点纠结是否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

幸好，严凌霄遵守了他的“承诺”，回答了唐三的疑问：“没错。”

“你是加入了什么势力吗？”唐三问道，又自己推翻自己的话，“不，就算有人招揽你，你也多半不会去……那么，有遇到什么危险吗？”

斗魂场的生死斗主要是供贵族或者家族宗门解决一些仅凭对话无法达成一致的问题，上场的魂师多半属于各个家族，少有自由魂师出现。因此，如果和唐三想的一样，严凌霄是以表演者或者受雇佣的身份出现在场上的话，他不免担心他会在赢了后被人找麻烦。

“如你所见，全手全脚、毫发无伤。”

唐三抿了抿唇，没在这件事上纠缠不休：“为什么不参加普通的斗魂？凭你的实力，是能做到打败而不杀死对方的。”

“……没那个必要，小三。”严凌霄顿了顿，又重复一遍，“没那个必要。”

唐三沉默不语。

“你是不是知道我的武魂有点问题了？怎么看出来的？”严凌霄似是反应过来，“还是说，你心疼和我比赛的对手？”

“怎么可能？”唐三脱口而出，“我既不认识他们，也不知晓你们比赛的缘由，为什么会心疼他们？非要说的话，也是反过来才对吧。”

“嗯哼？”

唐三咳嗽一声，并未如严凌霄暗示的“再说一次”，接着道：“我只是有一些猜测。你的武魂可以吸收魂师、魂兽的血液，你也和我说过这种情况是在你获得第二魂环之后出现的，还有前几天你和苍晖学院那名老师的战斗结束后的状态……”

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他修炼玄天功后锻炼出来的“直觉”。

玄天功功法中正平和，虽然唐门在江湖上的风评褒贬不一，但这种正家罡气确实为唐门内门中人所学。自古有言，正邪两立。理论上讲，玄天功会与一些邪性功法相对，彼此之间能感应到对方的存在。唐三在外门时便听说过类似话题。

上辈子，他连修炼玄天功都要小心避开旁人，自然无从验证。如今，他倒当真偶尔会在严凌霄身上感应到类似波动。对方的气息有时让人发寒、内心不适，仿佛自己正被一条毒蛇暗中窥探，还会被对方现身挑衅，下一秒又完全感受不到它的存在、理智上却知晓它就在自己身边。

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唐三轻声道：“更何况，你在我面前从未隐瞒过。”

严凌霄转过视线，没再与唐三对视。

他许久没有说话，却也没有离开唐三房间的意思。本应尴尬的时刻，唐三却觉得自在。

只是等待而已。他本就擅长蛰伏和忍耐。

片刻后，严凌霄蓦地笑了一声，其中却没有正面情绪，而是嘲讽。不知他是在嘲笑唐三说的哪一点，或者在嘲笑他本人，亦或是自己。

“没错。通过武魂接触其他**，我可以掠夺它们身上的血液、魂力乃至生命力，将其转化为自己的魂力用以修炼。虽然武魂殿从未将用这种方式修炼魂力的魂师公之于众，但是，他们将之记录为‘邪魂师’，是一旦出现便要赶尽杀绝的存在。”严凌霄道，“从他人身上得来的魂力毕竟不属于自己，邪魂师往往受此影响。随着吸收的魂力越多，他们的人性开始往兽性转变、不，他们比野兽更加可怖。

“因为他们会以旁人的灾难与痛苦为食，并在杀戮中找到乐趣。

“我继承了我父亲的武魂，但是，他的情况没有我这么严重。

“我想，大概是因为我有了那只变异小眼红箭蛙的魂骨。”

直到严凌霄的最后一句话之前，唐三一直神色淡淡，没有丝毫波澜，并不在意他说出口的警告。唯独严凌霄告知他自己拥有魂骨，让他吃了一惊。

严凌霄没再说话，静等唐三的反应。

唐三整理一下思绪，随后，慢慢道：“你不怕我杀人取骨吗？”

严凌霄深深地看着他，嘴角含笑，语速同样缓慢：“你不会这么做的，小三。”

这两句话仿佛一面镜子，照出对方眼中的彼此。如此相似，是经年相处和默契流淌下塑造出来的成果。两个人忍不住相视而笑，脑袋都歪到一起。

“好吧。也许。”唐三模仿严凌霄调侃或警告的口吻，语调沉稳。说完，他又乐了，眉眼弯弯地看着严凌霄，结果被对方捏住一边脸：“学我呢，唐小三？”

唐三含糊不清地说了什么，严凌霄过耳不闻，又揉了几下才放手。

唐三按了按脸上似乎被捏烫的位置，随意道：“是什么魂骨？”

“你接着猜去吧。我要睡了。”严凌霄故作不满。他往后一躺、翻身背对着唐三，竟是要直接在这里睡下。

唐三推了推他的脊背，无奈道：“这是我的房间。”

他没用力，严凌霄也没动，压根不理他。

也习惯了严凌霄突如其来的脾气和举动，唐三摇摇头，下了床，弯腰抖开酒店叠好的被子、搭在严凌霄身上，确保他不会着凉，又去拉上了窗帘。酒店房间窗帘的遮光效果不好，但也足够供人入睡，他便在一室昏暗中清点起二十四桥明月夜里的暗器。

严凌霄并未如他所言的在睡觉。他虚着眼盯着眼前的墙壁，目光却没有一个准确的落点。光是听身后的声音他便能在脑海中复现出唐三的行动，更别说他所有的头部魂骨提供的技能正是全方位视角。

多眼红箭蛙头骨，让他拥有全方位视角的同时，能够抵御一定程度的精神攻击，甚至在一些情况下可以主动发出幻觉进攻。

只是，在使用头部魂骨后，他的心性也会发生一定程度上的变化。

和叶知秋战斗时，他确实动了心想杀死对方。

那可是一个魂王的生命和魂力，没有人会不心动。

那时候，唯一阻止他的是……“至少不要在唐三和小舞面前动手”的想法。

白翎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好友，甚至可以说是半身。他们能够使用彼此的魂力，是对方的眼睛和身体。不过，即便已经是血契伙伴，白翎的修为会跟着他增长，但她毕竟没达到万年，灵智不多。严凌霄杀人夺宝时没有避开她的意思，她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

小舞不同。她是化形的十万年魂兽，多识又纯真，让他调侃对方是“小舞姐”，却也和亲生妹妹一样亲近。

据凌雪所说，她一开始连魂兽都不愿意杀，如果在她面前杀人，小舞害怕他怎么办？稍微一设想这个场景，严凌霄便既想告诉她“这就是成为人类的代价”，又想蒙住她看见杀戮场面的双眼。

而唐三……

说实话，严凌霄一直觉得这人很奇怪。

他的性格、他的身法、他的暗器和毒、他的家世……

唐三摆弄他的暗器时并不会经常发出声音，或者他在顾及严凌霄在睡觉，铁器与木头相碰的动静只出现几次，其他时候，唐三都和不存在一样安静。

可是，严凌霄知道他没走，也知道他的注意力现在完全集中在那些“暗器”上，并未关注自己。

也许是觉得安心、安全，严凌霄慢慢地、不自觉地闭上眼，在唐三的房间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