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忙脚乱扎了个最简单的发髻,插上桃枝,勉强固定住。
转到前面一看,发髻歪歪斜斜,发丝绕着发髻一圈都炸开了,成了个蓬松的圆球。
唐三忍着笑,上手拆了发髻。
她半闭着眼趴到哥哥怀里,一只手摸向脑袋。
“还没扎好吗?”
“哥哥弄的不好看,等哥哥练好了再给小小扎。”唐三哄了两句,唐小妹哼哼唧唧着也要玩他的头发。
“我没在玩。”唐三有些委屈地任由唐小妹抓自己的头发,换个姿势为她梳理被他折腾得打结了的发,指缝被填满的舒适连带着让他产生自己也被填满的幻觉。
唐三头发不长,长发打理起来费时费力费皂角,稍微长一些就要剪短。
唐小妹摸了两把感觉毛毛刺刺的就收回了手。
杰瑞隔着栅栏喊他们,唐三确定了妹妹的状态,和杰瑞说:“就来。”
货郎走南闯北,将稀奇的、稀缺的东西带到各个地方,去城里太过费事,物价又贵,村民需要什么并非急需的东西一般都是托货郎带来。
在圣魂村五年,唐三一般都是远观,货郎五官端正、唇红齿白,是位俊俏的郎君,周围围满了姑娘和妇人,唐三瞧瞧就觉得头疼。
货郎边摆物件边和村人寒暄,车架上有位长相俊秀的女子,大咧咧地跨坐在那打量周围人,而后目光定在唐三和唐小妹间,好一会才移开低头看手中折扇。
村人问起她,货郎便弯起眼眉,无奈地笑:“是家里的小姑奶奶,闹着要来这玩。”
村人附和地笑笑,心里却想这姑娘的样子可不像是对这里有好感。
唐三注意到挂起来的一排发带,鹅黄淡粉,最衬小姑娘了。
他盯着发带边缘的针线收脚,攒一攒,一根发带还是买得起的,要是攒不够,学着做针线活也不是不行。
唐小妹指了个方向:“哥哥,我要那支。”
那是支打磨光滑的木制发簪,簪身弯曲,顺应了树枝原本的走向,各处都刻了花,涂上漆,做工精细。
想到自己处理过后还是有些硌手的桃枝,唐三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小小喜欢这样的簪子啊。”
“有看见,”唐小妹回道,“是梅花。”
唐三微愣,愣神过后仔细辨认,发觉那雕花的确是梅花。
秘密基地之后便有一林野梅,一到冬日梅花开遍山野,只是山路崎岖,加之是在冬日,没有多少人会去观赏。
唐三仗着有武功傍身,带妹妹去赏过,没想到只是看过一次,妹妹居然还记得。
唐三护着妹妹挤进人群,向货郎询问木簪价格,货郎摇头:“这东西不卖,你眼光倒尖,一眼挑到这里唯一一个非卖品,这木簪只是摆出来,等着有一天遇到它的有缘人。”
一位妇人调侃道:“小郎君,你别光找它的有缘人,看看这里有没有你的有缘人。”
货郎笑嘻嘻地掠过这个话题,余光打量唐三。
唐小妹恹恹地闭上眼趴着。
唐三挤入货郎与妇人的对话中。
“哥哥,什么才算这簪子的有缘人?”
“这个嘛,要姑奶奶们说了才算。”货郎看向车架上的女子。
女子抬头:“想要啊,我可得好好看看。”
她说着,露出个怪异的笑,折扇掩住她半张脸,带着审视的目光尽显寒意,移开时才有所缓和。
唐三静静等了会,她说:“我们卖完货到村长家休整,你要是想要簪子就在午后去村长家寻我们。”
唐三应道:“好!”
饭后,算着村长家应该吃完饭了,唐三带着妹妹应约前往。
他们刚吃完饭,空气中还能闻到肉的味道,玛丽正擦着桌子,杰克手持烟斗满面愁容,见到孩子们才挤出一个勉强的笑。
货郎似乎也在为老杰克苦恼着,露出无奈的神色。
“在下只是一个小小的货商,帮不了您。”
女子神游在外,见到唐小妹才有了点精神,她望向唐三,簪子拿在手上把玩,面前放着绣有藤曼与花的锦盒,大小正好与簪子契合,里面铺着金色细绢。
“既然来啦,那就抓紧时间。”说到一半,她似是想起什么,掏出一个骰蛊和一枚骰子。
随意摇了两下,掀开是一个“六”,她脸色一沉,有些僵硬地把骰子收起来。
货郎幸灾乐祸笑起来,引来女子一个白眼。
他解释道:“我家这位有个特殊的习惯,做事前要算一算,你的运气不错。”
靠骰子算?唐三有些好奇。
货郎笑笑,没有往下解释的意思,劝解女子:“眼前不就有个难题吗?”
“这簪子是你要的,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他将簪子拿到唐小妹面前。
唐小妹紧紧盯着簪子,余光都不曾分给货郎,转头拉住唐三:“哥哥,我要。”
在众人的目光下,唐三很不自在,详装镇定,道:“您请说。”
“近来雨水不断,北边地势低洼,北边的村大量种的一种菜都被淹坏了,这种菜售价贵些,偏偏城里有这种需求,倘若你们镇现在种了,等收成了,说不准能分上一羹。”
唐三在等货郎的“但是”,这听起来不错,但有这么简单,也就不会是难题了。
货郎顿了顿,发现没人有反应,紧接着道:“但那村与圣魂村离得远了些,等杰克知道时已经过去许多天了。”
“还要不要种呢,小姑娘?”
货郎弯腰夹着声音温柔地和唐小妹说话,唐小妹抬眉瞧了他一眼,躲到唐三身后,拽着他衣服躲了起来。
唐三回头,在妹妹耳边轻声安抚她。
“这个哥哥不是坏人,别怕。”
妹妹不为所动。
货郎僵住了,女子哈哈大笑无情地嘲笑他,望向挡在唐小妹身前的唐三,眼中笑意渐渐散去,最后连唇都绷直了。
唐三道:“我和妹妹是一体的,这根簪子我也想要,我来回答问题。”
货郎随意地把簪子放回盒中,盖上盖子,斜过眼:“你要代她用?”
他的目光越过唐三,被唐小妹一个闪身再次避开。
货郎有些郁闷,他长得不差,可讨客人们喜欢了,怎么在她这里弄得像坏人啊?
得不到回答,他问唐三:“那你怎么看?”
这簪子对他们来说究竟是什么?他们想要什么?
唐三心中腹诽,却也沉思一番。
“这种菜可是不太好伺候?”如果好种又贵,村里早种满了。
老杰克诧异地点头:“是有些难种。”
唐三琢磨着委婉的说词,不至于伤到这位向来照顾他的爷爷。
前段时间风雨很猛,家里地势不算低都差点被淹,老杰克要靠听说才能发现这个商机,恐怕是难赚到什么大钱了。不说大钱,越是难种,越要看技术和运气,盲目种下去,不亏才怪。
“杰克爷爷,我们村大部分地种的菜都是和城里的饭店签约了要送的,现在换种,说不定会毁约。”
“连你也这么想啊,抛下多年老主顾确实不好,”老杰克长叹口气,望向货郎:“罢了,你说得对,不是我的份内事,要有人真想换种,我提个醒就当尽责了,反正都是自己的地,他们就算赚不了钱也饿不死。”
女子看着不太满意,勉为其难递上锦盒:“就这样吧。”
她想听什么?这点好奇转头被唐三抛弃。
妹妹想要的东西到手才重要。
拿到手,唐三谢了又谢,谢完问货郎有没有教编各种辫子的书。
唐三不抱希望,纸张昂贵稀少,扎辫子对平民来说算是闲事,扎起来就是了,还弄什么花样,浪费时间,教扎辫子的书是闲书里的闲书,会被笑话。
货郎笑了:“你这是来我这里进货?”
唐小妹小小哼了声,唐三耳聪目明,清晰地听到妹妹说“小气鬼”。
少见的情况,妹妹也有不喜欢的人,但妹妹很少会当面表达自己的不满,她一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唐三重复道:“我会攒钱买的,下次来请给我带一本。”
货郎出门,女子倚在门上玩起骰子,唐三拉着唐小妹要她等等说谢谢,老杰克左看右看,觉得气氛尴尬,他在这里实属多余。
女子机械地晃着骰蛊,在混乱的声音中微微掀起眼帘,漂亮的小女孩躲在家人身后悄悄望她,被她抓个正着。
不见羞意,只见警惕。
骰子落定,女子起身走向屋外催促货郎,货郎终于从马车中走出,给唐三一本满是灰的《发型图解》。
“在我这积了好一阵,送你了。”
妹妹当时的声音太小,唐三没有怀疑他听到了妹妹的话,只当货郎心肠好,他想买,却被它的价格吓一跳,连老杰克都劝唐三:“他那么抠门,难得大方,小三你就收下吧。”
唐三只好收下。
两人登上马车,唐三松下绷着的脸:“小小,你现在有发簪了。”
他扭头去看妹妹,却瞥见妹妹望向马车的眼中他已经有些陌生的杀意。
唐三愣了下,妹妹拉了拉他,乖顺地看着他。
唐三放下心,刚刚果然是错觉。
“哥哥,发簪给我。”唐小妹迫不及待想看看那只簪子,一拿到迎着阳光细细打量。
“开心吗?”
唐小妹点头:“有一点。”
“就一点啊,怎么才能更开心?”
唐小妹耸肩:“小小也不知道呢,哥哥猜。”
“小滑头,外面太阳晃眼睛,我们回家慢慢看。”
唐小妹张开手:“哥哥背。”
唐三叹气:“你总这样,身体怎么会好。”
担心归担心,唐三还是蹲下背起妹妹。他既然背得起,为什么不背呢?
他吃苦,总好过妹妹吃苦。
“等等,”玛丽拿着骰蛊走出来,“小三,他们走时忘记了这个,你也知道你叔叔,不能让他看见这种东西,你带回去放一阵,等货郎再来你再拿出来还给他。”
唐三应下,双手都用来支撑妹妹,叫妹妹接过。
唐小妹碰到骰蛊的瞬间,被玛丽平稳拿着的骰蛊中,骰子翻面。
声音很小,但唐三不认为以自己的耳力会听错。
没来得及深思其中的怪异,妹妹揭开骰蛊。
“是六个六,哥哥,我的运气也不错呢。”
阳光很暖和,妹妹笑得开怀,但是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
为什么会觉得妹妹和平时不大一样?
是自己平日投入的精力还不够吗?竟会对朝夕相处的妹妹那么不了解。
唐小妹把骰子和骰蛊都拿在手里,好奇地问:“哥哥,还不走吗?”
唐三脑袋空空,胡乱地找着话题,从家里的小家具到毛色愈发绚丽的公鸡,后来他不说话,妹妹也就没有回应。
唐三第一次觉得两人之间的沉默那么让人不自在。
“小小,你为什么会说自己的运气不错?”
“为什么呀?”唐小妹似乎感到奇怪,她直起上半身,手臂拢紧,越过唐三的肩试图去与哥哥对视,“哥哥有一个六是运气很好,小小有六个六是不好吗?”
唐三扭头,撞见她眼中的兴味和快乐。
不是平时妹妹和他玩那些可爱小游戏时露出的快乐,而是另一种他也快忘记的神情——幸灾乐祸。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她眉眼弯弯,毫不在意兄长的情绪变化,在唐三新长出些肉的脸颊上戳来戳去。
妹妹有自己的小脾气,但面对他时向来是柔软的,这会却像是长出一道尖刺,扎住他,因为太习惯那份柔软,以至于唐三被扎伤的时候只能迷茫又无措地站着。
赖以为生的玄天宝录教不了他怎么面对亲近之人的伤害。
“我……”仅仅吐出一个字,他便说不下去了。
她再一次问道:“哥哥在想什么?”
语气中的雀跃毫不掩饰。
唐三不想回答,他感觉妹妹是知道答案的。
觉得妹妹被烧坏了脑子的人,只是妹妹懒得理他们而已,但他没想过妹妹的“聪明”会对准自己。
久久没得到回应,唐小妹眼中的兴味减去不少,转头去研究簪子上的梅花。
唐三愈发感到受伤。
他喃喃道:“小小……”
“怎么了?”唐小妹不耐烦了。
对上他的神情,那点不耐烦化作兴奋。
为了更好地观察唐三,她跳下地,转到唐三身前。
踮脚捧起他的脸,两双眼眸对视,唐三的目光不住躲闪,唐小妹愉快地笑起来:“哥哥好麻烦,我就随便说两句就随便乱想,还是哥哥伤心了,就不管我了?”
妹妹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仍旧问他。
直面这份孩童式特有的残忍,唐三远没有自己以为的镇定。
他的心酸酸麻麻,害怕被遗弃的伤痕被残忍撕下,可怜的是即使是此刻,他仍下意识担心自己的反抗会弄伤妹妹。
他无法逃脱。
于是,他的弱点被他人掌握。
唐小妹的目光越发柔和。
哥哥一定不知道,他看起来好像村头那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无助地到处徘徊,只要路过时摸一下,甚至不用喂食,就会满怀期待地奔向她。
真是可爱,也一样好哄。
然而被她哄过的唐三却哭了。
“哥哥在难过什么?”这一回唐小妹是真的好奇了。
唐三心底空落。
他的小妹妹即便是难得的早慧者,也无法掩盖在某些方面的残缺,又因年幼缺乏教导,那些于常人来说亲密无比的关系对她来说就成了无所谓。
无所谓地伤害关心她的人,无所谓地毁坏需要珍重的关系。
平生第一次哭,唐三止不住也不想止住眼泪。
他想,他的妹妹可能永远也猜不到他在为她难过。
哄人反而把人哄哭,唐小妹正想着要怎么在回家遇到唐昊前把事情解决,忽然整个人被按进怀里。
灼热的眼泪滴在脖颈上,烫得她不得不重视起这件事。
“不要离开我,不要让我一个人。”
唐三呢喃着,脆弱一览无余。
她安慰道:“我不会离开。”
然而唐三手臂环得越来越紧,紧得她快喘不过气。
她想了想,说道:“哥哥,我没办法离开,我不知道要怎么照顾自己。”
唐三低声道:“没关系,我会照顾好你。”
他是被需要的,此刻、未来。
两个孩子回到家,唐昊喝得烂醉如泥,完全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晚上,唐三躺在床上,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从混杂的思绪里脱身。
忽地,他听见身旁细微的动静,是妹妹下了床,他没有跟着下去。
因为妹妹要他继续睡,他不希望妹妹不开心。
唐小妹脚步轻而缓。
她走到外间的桌旁,就着黑夜摸索着收拢散发,挑起系带绑出两根马尾、两根辫子,辫子绕成发环压上马尾,最后戴上梅花发簪。
自出生起,她穿过最好的衣服就是棉服。
但伸手,细腻的织锦仿佛从指尖滑过。
挥手,似有宽袖振风声。
没有接触过,也能想象吗?
她鲜少感到困惑的脑袋里浮现出问题。
这簪子形制特别,但唐小妹就没见过几支簪子,按理说所有簪子在她面前都是新奇物件。
可一到那,它就仿佛会发光,始终占据着她的视野中心,心底出现一股声音,呼喊着要得到它。
拿到它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些画面。
白裳为底,青鸾作配,琴剑相伴。
庙堂之外,江湖之远,素衣卿相。
一个和她长得相似的大人。
她拆了发饰回到床上。
哥哥闭着眼,但她知道他还没睡。
她低声夸赞:“好乖。”
唐三翻身把她抱住。
他察觉妹妹的手指从他的头顶抚到后颈,举动轻柔。
好过分,刚伤害过他又来安抚他。
唐三的身体微微颤抖,克制着,仍从喉中溢出难耐的呜咽声。
后颈突然被揪起一块软肉。
他没忍住,一口咬住妹妹的肩膀。
唐三听见妹妹沉重的哼声,他没松口,反而用上劲,直到与梦中相似的腥味传入鼻中。
他解开妹妹的里衣,循着味凑过去,舔舐着从她身上流出的血丝。
妹妹给他的伤害他都还给了她。
唐三想,这样他们之间才算平等。
唐小妹的手还在唐三的脖颈处打转,唐三听见她轻笑一声。
“哥哥原来是个哭包。”
唐三惊觉搭在妹妹身上的里衣已被他的眼泪浸湿。
他静默着,许久,他起身褪下妹妹的衣服,打了水来为她擦拭,把她安置好,搬着盆去了院子,就着月光洗衣服。
屋外静悄悄,偶有虫鸣。
困扰唐三的所有情绪纠缠在一起,然后被他抛开。
想不通就不想,不知道怎么办就和以前一样。
明天,他们还是亲密无间的兄妹,还是相依为命的亲人。
小小其实是熊孩子
了解剑网3的看文案和正文可能看出女主是叽萝 琴萝了,不了解的也没关系,写的时候我会注意把相关内容写进去。
素衣卿相是长歌门入门校服,设计特别好,就是重制版后变胶皮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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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素衣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