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皋月的这句话让洋子一时有些没听懂。她本来就一直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这会儿才勉强恢复了一点理智,暂时还不能很好地理解太拐弯抹角,或者难以置信的话。
见她如此,皋月只觉得自己不止是胸口,连胃都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心理和情绪上太难受了,已经到连迷走神经都觉得肯定是哪里受伤的程度,才会感觉到如此具体的疼痛感。
“我可以带你走,你不会再被关在这儿。如果你想,我送你出国,彻底离黑川伊佐那这种人渣远远的……等他…等东万不再那样呼风唤雨,或者等我变得更厉害,我再接你回来,好吗?”
“……你告诉我,你在做什么危险的事吗,皋月?”
这时,洋子才理清了对方话里面的逻辑。可她的第一反应是,能和东万对抗的组织,只能代表着皋月自己也并不安全。说不定正是另外的极道!洋子一面担心对方,一面又开始对此有了些警惕。
如今的情形,和当年伊佐那把自己带离室町家又何其相似?她不确定会不会重蹈覆辙,她现在甚至不知道还有什么是值得信任的……伊佐那的所作所为已经把她引以为傲的,对外部世界的真诚和信赖全打破了!
或许这就是他监禁自己的最大目的,他就是要她完全衰败下去除了依附他以外无法存活。
果然,在听见她这样问出口后,皋月的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沉默了。当洋子以为对方不会说的时候,那双眼里却再次燃起了火焰,直视向了自己。
“洋子,其实我……也隐瞒了你很多事,关于我的过去,我的人生,我的…职业。”
在做下了决定的瞬间,皋月便以尽量简短的方式讲诉了她从未和洋子还有直提过的自己的另一面:做风俗女的母亲;从小坐在各种男客腿上讨好的童年;早早开始靠擦边赚钱补贴家用、负担学费的少年;还有身边一群同样出生红灯区,可恨又可怜的姐妹们……
成年后的她只能尽力去帮周围的人减轻负担,她那样努力赚钱就是想替自己也替她们留下一条退路。连那间小小的工作室,其实也是想着自己来做牵线的人,多去求爹爹告奶奶地讨来些不需要卖皮肉的正经活计给姐妹们……就算最终还是不得不陪客,她也能帮人把把关,好歹轻松安全一点。
殚精竭虑地计划来打算去,大泽皋月一刻也没有停下过,而身边全是仰仗她的人连个正常朋友都没有,所以在面对直和洋子时,她选择了隐瞒,从不敢提这些。
“所以我才讨厌极道那般站在我们这群最底端的人头上的盘剥者……但可惜我也不是例外,为了达成最终的目的,我也可耻地成为了那其中的一员。”
自从被威胁后,黑川伊佐那的存在便始终让皋月无法安心,在和菊池沙也加相遇之前也找过无数办法,可在绝对的势力面前都收效甚微。直到那次偶然的会面,皋月圆滑地放弃了那些厌恶,选择了利用同是极道的菊组的力量。
她经常为菊池打听东万的消息,再凭自己的本事分析汇总给对方。毕竟她靠着那个人渣的默许,狐假虎威地让母亲的酒吧和一些姐妹们讨到过好处;再加上那个叫灰谷兰的干部因为之前的相识偶尔会来照顾她的生意,不少人都认为大泽皋月跟东万高层有些关系,自然不会太防备。
正是如此,菊组才来东京这个地头,哪怕菊池沙也加再左右逢源,也不可能以这样小的体量让深耕多年的东万都吃了好几次暗亏。
菊池答应过皋月,菊组只要壮大起来一定会保护她的人免受东万的威胁,也承诺等时机成熟的时候可以让她没有任何负担地退出,绝不会强迫她们丝毫。
如今,菊组已经跟东万正面刚过不下数十次,皋月知道菊组的能力,也明白如今只有她还能帮洋子一把——“沙也加她家里当年就是靠做米国的经销商,□□起家的,这门生意一直没有断过,很多米国来的弹药都是经她们家转手去了其他地方……这周末正好有一批货船要走,只要你上了那艘船,就有机会出去了。”
因为是□□的船只,所以肯定不会有太正经的手续,查起来很困难。菊组既然做这样的生意,伪造护照之类的更是不在话下,可这到底是不光彩的事,也是和洋子一直以来的理想背道而驰的事,皋月担心她不接受这样的帮助,所以说得很小心翼翼。
“洋子,我知道你或许不赞同,可如今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我这次真的没有隐瞒你丝毫,也是觉得你应该知道然后自己做选……”
“我愿意。”还在解释的话被洋子打断了。
皋月看见她笑了起来,没有任何勉强,也逐渐和常见的模样重叠在了一起:“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会再那样想了皋月……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没道理的黑暗。战争也好冲突也罢都是人与人、国与国的利益,不是区区一个我能解决的。”
以前她总是想面面俱到,所以习惯性地付出、习惯性地热情;习惯性地替别人考虑、又习惯性地想尽善尽美……她不停地去习惯他人依赖他人,最后也像曾经那般执拗又爱钻死胡同……这何尝不是一种惰性?
正是这些惰性,让她没能早早地对伊佐那起疑。事到如今她才明白,一味地选择相信其实也是一种不自觉的傲慢和冷漠。质疑他人,警惕他人,一句一句‘因何、为何、缘何’问下去,才是真正落到实处去深入了解一个人的契机。
她微微低下了头,再次抬起时,便也觉得自己内心的火焰也被皋月的眼睛点燃了:“但谢谢你皋月,你没有骗我。你告诉了我这些,让哪怕不得已要选择走这条路的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还有机会在未来去赎罪或者接受审判。”
人的一生,怎么可能完美无缺,什么恶事都没有做下?人性的劣根性就是自私的,洋子也承认自己不是什么道德无损的绝对善人。可如果一定要犯错,比起无知地做下,她情愿自己是已知的,这样她才会主动地去承担责任和付出代价。
错不是不可原谅的,知错不改才是。
看着洋子终于不再是那般死气沉沉的模样后,皋月才发出了她今天至接到电话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声。在来的路上她就开始计划该如何才能帮忙,当看见黑川伊佐那时更是下定了决心要让洋子离这个人渣越远越好。
“时间不多了,我们要先想到一个能让你出门的理由。我会联系沙也加安排人手尽力配合你有机会去到港口……”皋月的脑子里已经很快罗列出了几个可行的方案,她掏出手机翻看着日程表,看到过两天有一场F1赛事的比赛被特意标注了出来时,她愣了一下“这是不是你当时说过,你高中同学要参加的那场?我记得你8月就转过对方的推特说要去看了。”
“你是说安彦?对,就是这场。”
见洋子点了点头,皋月也忍不住跟着点了点:“好,这就是现成的理由了!太好了!连老天爷都给你留了后手!我会尽可能去说服那个人渣,你也配合我……”
看着一边思考一边滔滔不绝说着计划的皋月,对方偶尔会推翻,然后整个逻辑会在其后变得更加清晰完整——洋子不知为何,总有一些隐约的熟悉感。
啊,是啊,自己不也经常这样吗?以前她偶尔也会觉得自己和皋月好像,两个人都是不服输又爱做规划、四处张罗的性格。曾经三个人一起出门玩的时候,直完全就是个甩手掌柜,看着她们俩在旁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列出行程安排时,还笑说有这俩大管家,自己就是享福的老板。
可跟自己相似的皋月,也无奈地深陷进极道的漩涡里,她帮自己离开,那她又该怎么办呢?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觉得亲近就什么也不做,她要问!要主动地去探寻对方!思及此,洋子伸出双手去紧紧抓住了皋月的,也让对方有些莫名地停下嘴里的话看了过来。
“皋月,你明明说自己那么讨厌极道不是吗?现在,现在却深陷其中……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如果只是为了帮我……”
还以为这女人要说什么呢!但这也就是洋子了,自己都泥菩萨过河却有空担心她。皋月轻哼了一声,非常骄傲地甩了甩头:
“你在说什么啊?这和你没关系!我讨厌极道,讨厌红灯区,可我也知道这些事物都是多面的。我改变不了环境,也不会因为自己身处深渊便觉得无药可救,更不会因此避之不及。你不踏进去,不去了解,又怎么敢义正言辞,又何谈真正的摆脱?我从小就是这样生活的——融入,利用,然后战胜它们……你也太小瞧我了,洋子!”
皋月说话时的模样简直像在闪闪发光,洋子这才感觉到过去的自己有多狭隘——她曾将伊佐那视作自己的英雄,但他的所言所行从来都没有什么英雄的气概,撒娇也好任性也罢,那些影影绰绰都算不上光明磊落。
自己原以为那是因为他凄凉的过去带来的性格障碍和心里阴影,可谁不悲惨呢?皋月不也经历过痛苦和挣扎?甚至如今,也无奈地走在并不堂堂正正的所谓‘歪门邪道’上?可她的人格却从未因此而扭曲过,行为和精神都问心无愧。
你不该再为伊佐那找理由开脱了,你也无需觉得歉疚,他得到的都是他咎由自取。
想通这点,洋子没有了犹豫,反而将和皋月交握的手抓得更紧了:“抱歉,皋月……你比我勇敢多了,我又多了解了你一点…要是能成为像你这样的人就好了。”
漂亮女人先是睁大了眼睛,又挑了挑眉后,弯下上半身用额头抵住了洋子的。
“谁说不是呢?!你也激励过我哦,洋子!”
她们相互看着对方,抵在一起的额头和紧紧交握的双手,都像是要支撑起彼此的人生一般,那样有力且安心,令两人都忍不住勾起了嘴角,然后扩大,
格外畅快地笑了起来。
皋月的设定比洋子更贴近传统大女主的模型!因为洋子做UN职员的经历,还是太心软太多愁善感了一些,反受其累。(←但没有说在UN工作的人都是这样的意思!只是文艺创作的杜撰。)
Ps:其实不管再出色完美的人,长期在紧张的社会关系和充满压力的社会环境中也都会变得黯淡无光、歇斯底里。他们需要找到可以滋养和托举自己的东西,才能保持住精神的稳定与成长……只可惜,洋子不幸汲取到了毒药。
如皋月这般其实也是9分的实力中,利用好了自己那可贵的1分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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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要出门本周双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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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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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第一百六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