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野……万次郎……
在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洋子还有片刻的陌生。然后刚才因为见到万次郎而一直没有消散的熟悉感终于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一般,和伊佐那偶尔的模样重叠在了一起。
是了,伊佐那也是那样,笑起来常常都会露出八颗牙齿像个小孩子般幼稚。如今看来哪怕两个人并没有血缘上的关系,但也有些相似。
可如此联想下去,她的脑海里便逐渐想起了很多之前伊佐那和她讲过的话:说这个弟弟脾气很差性格暴躁仇家太多;是个相当情绪化又有些暴力倾向的人;总是给周围的大家惹来很多的麻烦。
刚才对方暴起赶走那个有些冒失的男粉丝的一幕,似乎让这些说辞具现化到了她的面前,也和眼前的青年融合在了一起,将他的形象变得愈发清晰。
似乎是个容易被情绪左右,孩子气,或许还有点疯癫以及神经质的人。
内心根植的关于过去的阴影让她在应激之下表情微变,虽然尽力控制住了,但还是略带一些不安的点了点头,脸上勾起的笑容因为肌肉在极力的压制下显得比之前错认他为粉丝的时候还要僵硬。
“…嗯……嗯…讲,讲过。”
这种变化在此时被黑色冲动影响着的佐野万次郎眼里,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他感觉到了那些忐忑,想起自己刚才又一次不受控的行为,霎时有些自责和难堪。
其实类似的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情形在东万的人面前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甚至像今天这样的还算是比较轻微的表现,他周围那些亲卫队的人也早已习惯。极道世界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除非太过分也很少有人会主动去提醒万次郎,连看着他杀人都不会有什么表示,又何谈对这些小情绪有什么反馈。
而那些见过他杀意的陌生人?如同前文所说,大多数再也开不了口表达什么‘感想’。
这还是万次郎第一次见到不熟悉的人面对如此的自己时,最真实的反应。他本来就经常为此而烦恼,这下更是觉得把什么都搞砸了。控制不住情绪;对生命抱着漠视的他不配去接近普通人,只会给他们带去糟糕的经历…
‘助手吧,Mikey……拜托你不要把武小道拖下水。’
‘Mikey,我不希望身边的人再受到伤害了…真一郎大哥、艾玛…我不希望连她也变成那样。’
脑海里,一时是当年坚仔跪在地上求他放武小道走;一时又变成伊佐那垂着眼帘略显无奈的脸。佐野万次郎只觉得脑子都快坏掉了,明明……阻挡自己的家伙杀了不就好了?把那些家伙都除掉又有谁能伤害到他们?
对啊,刚才那两个人,杀掉不就没人知道了——思及此,他便立刻转身走了几步打算离开。
然而身后那个没有再开口说话的女人,却不知为何伸手拽了拽他扬起的衣角,虽然并没有抓住,但万次郎能感觉到洋子始终灼灼的视线。或许是内心仅存的一点自我;或许是想要亲近他人的隐秘期待。最终,他在犹豫了一瞬后,勉强压制住了那些粘稠如黑泥般的念头,选择了转头回来坐下。
只是那些勇气早在刚才那个瞬间用完,也再没敢和她说上一句话。
其实洋子倒是想说几句什么缓和一下气氛,毕竟是伊佐那名义上的弟弟。即使自己有些怵他,但这样也不是个事儿吧?
然而她屡次侧头看向对方,万次郎那凝重的脸色和他身上明显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让她的神经也格外敏感,几次张了张口,却始终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
她实在是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就要走,但在自己条件反射抓了他的衣角后,又黑着一张脸好像很不耐烦地坐了下来。
同样也觉得是自己搞砸了的洋子,忍不住复盘起难道是自己刚才的应激反应让对方觉得太冷淡?伤自尊?还是说错了什么话让他生气了?内心对于万次郎或许比伊佐那更难搞的印象变得深刻,越思考就越担心开口触到对方的雷点。
都害怕一不小心开口就会让双方的关系进一步‘恶化’,这样的误会最终使得两个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看完了这场如坐针毡的场地赛,以至于都没看仔细,只知道安彦最终获得的名次意外的还不错。
离场的时候万次郎才终于敢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洋子。他对上女人清澈透亮的浅棕色眼瞳时,鬼使神差地伸出了一只手过去,却在她犹豫着思考对方是要握手吗还是如何的时候,刚抬起便立即收回去揣进了兜里站了起来,不等她反应,就已经转身随着人潮离开了。
只留洋子坐在那儿,低头握了握手心,一时有些心情复杂。
她刚才看比赛的途中就一直在想,那两位粉丝还没来之前的万次郎跟自己脑子里,依照伊佐那说的那些话而建立的人物模型并不太接近。可后来发生的一切有些太突然,搞得她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或许自己……不该下意识那样防备的。她还是该鼓起勇气和对方说说话,万一说着说着他就情绪变好了呢?或者试试像对待小时候的伊佐那一样?
洋子忍不住如此想到。
说不定对方是特意为了自己而来,却这样不尴不尬地结束了两个人的第一次会面……而且因为伊佐那常常担心这个弟弟会伤害到他人所以一直很防备,万一被他知道,后面也不清楚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完蛋了啊洋子!!你在伊佐那唯一的亲人那里肯定是留下了一个超级坏的印象!!
回去的一路上她都在后悔和纠结,进家门的时候甚至做贼一样张望了下伊佐那在不在……家里并没有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工作的事。她抬手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7点多,是出去了,还是没回来?
伊佐那当然无从知晓自己千防万防下,万次郎依然和洋子完成了一次算不上见面的失败接触。他到家就已经很晚了,洋子刚刚洗完澡出来正盘腿坐在沙发上端着一杯布丁然后盯着电脑很严肃地模样,很显然她已经专注到没发现自己回来了。
“在干什么?”
“?!”突然听见声音后,她吓了一跳,然后一边转过头来一边‘啪’地一下就关上了电脑“你回来啦!”
正转身挂外套的他没注意到洋子心虚的动作。
“吃过饭了吗?今天回来很晚诶!”未免被伊佐那发现自己刚才正在网上搜索‘和对象的家人见面后没有留下好印象该怎么办’之类的问题解答,洋子立刻丢下电脑几步走到了对方的面前开始转移话题。
伊佐那也不可能和她说今天出去见了室町绫子,顺便接了个麻烦活儿。所以他没有接后面的那句话:“是挺饿的,有什么可以吃的吗?”
“我晚上吃的面包还剩几片?要不我给你烤两块做个三明治吧?不过没有其他配菜,倒是可以煎个蛋之类的……”
她听完自己说的话果然转身就往厨房的方向走去,伊佐那看着对方明明不爱做饭,可却还是忙碌着想尽量满足他的模样,胸腔里暖洋洋的,就像是此刻屋内顶灯洒下的暖色光。他几步走过去,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的腰,将正准备把面包片放进面包炉里的洋子打横抱起。
“干什么呀你!不是饿了吗?”
“嗯,饿了。”
他低下头抵住了洋子的额头,紫色的眼睛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想吃什么的意思不言而喻。
洋子红着脸,脸色明明是不太赞同,结果还是敌不过男人邀请意味明显的目光。在她仰着头抬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后,伊佐那咬上了对方柔软的嘴唇,她口腔内似乎还残留着之前吃过的布丁的甜香味。
“桃子味的。”在亲吻的间隙时,他这样笃定地说了一句然后用轻笑声堵住了恼羞成怒的洋子未说出口的那些话。
温暖如昼的灯光,如胶似漆的两人。
此时此刻伊佐那才确信自己做下的那些决定是多么的正确。
虽然他让鹤蝶去查证一下室町绫子的话,但其实在和稀咲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对方听完便已经有些把握地说估计不会有假。
‘你可能不太接触到那些以诈骗为主业的家伙们,我倒是认识不少,你得来的情报我觉得可信度大概在90%了。新来的,看起来家大业大,花钱大方,对赌感兴趣甚至喜欢听人吹牛拍马……这完全就是他们最喜欢的猪仔了。’
稀咲说完最后的那个词后,带着十足的嘲讽笑了笑‘听听,猪仔,这就是骗子们对你口中那个男人的定义。’
伊佐那并没有和稀咲讲这些情报是从哪里来的,他只说了是有人找到自己买凶提供了一些消息,而对象正巧是他在查的那个在地下赌场里做假赛的家伙。当然,他也知道以稀咲的聪明程度,肯定也明白自己查赌场的事本来就是因为有人疑似想动洋子,所以对方根本没有多问,配合得很积极。
已经在洋子的事情上栽过跟头了,稀咲也不是傻子,不可能再以此做什么文章。
‘那你觉得买主想要的方式能成吗?’
一般找到极道去杀人的,多是简单粗暴,反正只要人死了也和自己没关系就行,不会对方式有过多的要求。毕竟极道又不是什么杀人屋,可不会培养什么职业杀手。以至于,虽然伊佐那主要负责的是这些杀人放火的事吧,但他遇到要花点功夫搞定的对象时,就像之前想给片月淳一和宫城修次做局一样,都是找稀咲来处理。
论阴谋诡计,对方才是个中高手。
‘能啊,不过用我们自己的会所来搞这种美人局有点太浪费了。’果然,稀咲也就推着眼镜想了片刻便有了主意,甚至还是一箭双雕的谋划‘正好,买主说的那几个酒吧里有前段时间跟我有些摩擦的帮派的店,就借借他们的场子。到时候再和手冢警官那儿透点口风,给那群家伙找点事做,免得嫌命长还来惹我们东万。’
他们俩很快就敲定了一下整个计划的细节,就这样,在对方根本不知道的黑暗角落里,便给那个叫金春嘉津幸的男人的人生画上了句号。
一个人的命值钱吗?或许是,也或许不是。
对于洋子来说生命从来都是无价的,她永远愿意花无数的精力去考虑无关之人的情绪、权利、价值……就连小时候,她唯一赞同自己打架的理由只有在他被人欺负后的反击。
她的心很大,可自己的心却很小。
感觉着洋子急促的呼吸声,伊佐那抓着她肩膀的手越发用力。在终于紧紧抱住她的瞬间,听着她低低呼唤着自己的名字时,他的心脏快得仿佛要停掉,脑子里一片空白到似乎接近了死亡。
她就是他的命。
那为了‘活下去’,自己做的所有事也不过是——‘正当防卫’的反击罢。
粉丝:是不是还要感谢不杀之恩嗷!?
——————————————————————
按时间来算这个时候的麦应该是完全被黑色冲动侵染了,
但我个人觉得情绪不可能一蹴而就,而且黑麦本身也一直觉得痛苦,
所以他的冷漠肯定是在得到负反馈后才会产生,逐步进化到完全的残酷。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