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伊佐那在一个充满昭和早期氛围的古早咖啡店里,见到坐在隐秘角落的卡座内,那个一脸冷漠的女人时,对方第一句话就让他挑了挑眉,稍微有了点兴致。
“你有办法杀掉一个人对吧?”
他实在是没想到能从这位的嘴里听到这样的一句话来。
“什么意思?”
一边拉开椅子坐下,伊佐那一边不动声色地反问了回去,并没有接对方的话。甚至在坐定后还有些好整以暇地打量了对方几眼。
距离上次见到室町绫子已经过去快四年了。和那个时候来他们在横滨的家里给洋子送东西时不同,眼前的女人穿着一看就很昂贵的小西装 半裙的套装,小巧的手拎包放在腿上,盖在其上的手则戴着一双丝质手套,是相当典型的名媛贵妇打扮。
明明两姐妹只相差了一岁多,却不知为何让人觉得她们俩仿佛差了辈一样。
想来那些传承了多少年的世家大族里的生活,只会消磨人的生命力吧?思及此,伊佐那正勾了勾嘴角,却在对方的下一句话里差点变了脸色。
“宫城修次的事是你干的对吧?如果在往上追溯一下,片月淳一当初突然被爆私生活出来,估计也和你脱不开关系。”
绫子见对面的人垂下了眼睛不再看着自己,嘴边微微勾起的笑意在略微的停顿后扩大开来:“你知道威胁我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吗?还是说,你们室町家就是蓄意想破坏我和洋子的生活?”
“……我是来跟你谈条件的。我知道你对洋子很好,就是对这心里有数才会来找你,不然就你和你们组织做的那些事,随便一件都足够要她和你老死不相往来了。”
眼前这个女人说的话实在是让伊佐那不爽,可他也明白,室町绫子可跟洋子身边那些朋友们不一样。哪怕说着自己完全抛下了室町这个姓氏,却无论如何都割舍不了这个堂姐。甚至他也清楚,洋子偶尔会写日记一样给室町绫子的邮箱发送近况,这些她因为怕产生误会都没有瞒着自己。
所以哪怕眼神都快能杀人,他还是只能冷笑着开口:“随便一件?你有证据吗?”
“其他的我都只是推测,像片月淳一那种人渣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业界为了名声都会包庇他。突然有人出来爆他的料还证据齐全,说背后没人蓄意指导根本就不可能。我原本也没往你身上想,但在宫城修次的葬礼上,你们派了人来查看情况是吧?我发现了。”
她当时因为得知了金春嘉津幸跟自己亲热或许又是别有目的的消息,而待在一群虚与委蛇的名媛贵妇里更是让人恶心,便去了院子里透气。然后巧合地,她看见了一个身着黑西装的男人,他进门签了名字后,没和任何人接触只是进去祭拜了一下,接着就始终站在回廊的一角处也不知道在观察什么。
或许别的人都看不出什么怪异之处,但绫子一直都有关注东京万字会的消息。光是那个男人站着的时候双腿微张,双手交握在面前的姿势就已经很极道了,更别提,对方偶然露出的手腕内侧,那疑似卍字上半部分的纹身一角。
加上后来侦探给她的那些情报,绫子把这些碎片随便拼凑了一下,不难想到背后有一个人贯穿其中——“那两个男人都算得上害洋子当年被逼上绝境的人之一,你有着最大的下手动机不是吗?”
伊佐那并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他往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在腹部,等着看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此时正好有服务生端了一杯冰水过来放在了他的面前,让刚才开始一直在说话的室町绫子暂时闭上了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这一下被打断后,对面的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伸手端起了她面前的那杯咖啡喝了一口,脸上的表情也不像之前那般带着质疑和询问。
“那些人的死活我不关心,就算室町家如何了我也不在乎,所以我不会去和洋子说什么,她如同现在这样能无忧无虑地做自己想做的事,能快乐幸福地活着,也是我最想看到的。”
女人的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意,然后下一秒,随着咖啡杯落在亚克力杯垫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笑容转瞬即逝,变得无比冷漠:“现在有人要破坏它,你不动手吗?”
“哦?”
“我不知道你们查东京赛马场地下赌场的假赛事件有没有查出些什么眉目,但我可以直接告诉你,那和我现在的丈夫,金春嘉津幸有关。”
在去年底侦探辞掉委托,她也拼凑出一个大概的事件逻辑后,因为不确定自己的丈夫起到了什么作用,又不好再查下去,她当即便决定亲自去试探一下那个自以为是的男人。
所以趁着某一天金春嘉津幸难得回了趟家,绫子照例上前帮他脱完外套,正跪下来给他换鞋,便低声下气地问了他一句:‘你是不是遇到我妹妹了?’
男人果然一脸的惊讶,然后便笑着问她:‘我还以为你妹妹结婚离开家后和你感情不好呢!结果你们有联系啊!?’
‘嗯,只是她当年是负气嫁出去的,你也知道当初的议婚对象同是业内的世家。所以那之后我们两人也就偶尔会悄悄通电话。’
听绫子这么一说后,金春嘉津幸的脸色马上就变得温柔起来,就像前段时间那样亲亲热热地把始终跪在地上的绫子拉了起来,还小心翼翼揽着她的肩膀扶着她的腰:‘怀着孩子可别跪着……我说你也真是的,这种事早该和你丈夫我讲了,我又不是那种迂腐的人,肯定允许你们来往的啊!’
‘只是觉得也没什么可聊的了……’
‘怎么没有!’男人直接拍了一下大腿,动作太大差点扯着绫子摔倒了。见妻子惊慌的护着腹部的模样,金春嘉津幸才赶紧摸了摸她的肚子权作安抚,两下后就把手收了回去,看似殷勤却又极度敷衍:
‘你要早和我说,我就不用私下还找别人去做了,白花些介绍费,直接跟洋子妹妹商量多简单!这可就又赚一笔了……’
面对这个在家里事事听话也从不干涉自己,向来温柔小意,还替他跟父母打掩护的妻子,金春嘉津幸根本没想着要隐瞒什么,直接将当初怎么在东京赛马场巧合地坐到了洋子身边;听她和朋友聊天时就认出了对方;到后面知道原来她有一匹马在初级组别的事都说了。
而在那之后不久,紧接着东京赛马场的地下赌场里他就接连失利了几次,也因此认识了几个赌桌上的熟客。经这些人介绍才明白,原来他会输钱是因为别人在搞假赛,自己什么也不清楚,自然就中了套。
‘我心想这地下赌场哪里都有,哪知道东京那边水这么深!我那个朋友中川,他就说别人可以搞,我们也可以!当时要物色对象,然后我就想到洋子妹妹的马是才进的马场嘛!而且又是外来的,这种爆冷的话最不容易引起怀疑!况且还是比较低的组别,谁能想得到?’
金春嘉津幸跟那些朋友们一合计就觉得这事儿能行,当时也想过直接找到洋子本人聊。但他见洋子并不认识自己,也怕万一在马场上和对方接触多了,转头又靠着她的马赚了大钱,这不明摆着有作假的嫌疑!
‘结果你妹妹基本都很少一个人来,哪怕偶尔就她自己,出入也都是车接车送。我没找到机会,后来就干脆花钱找人去给其他的马动手脚。这种你也知道,风险更高,到现在也就玩了两笔,赚得是还行就是有些提心吊胆……说起来,你要不把你妹妹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个?’
那个时候的绫子从头到尾都保持着一个微笑的表情,并没有回应他一句。
面前这个男人估计以为她是在拿乔,立刻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模样开口:‘你放心,别人都玩儿的,不会有什么事!等多赚点零花,给你再多买点……首饰珠宝之类的?’
真是可笑,他仿佛不知道自己根本不爱什么珠宝,他明明见到过自己家里收藏的和乐队有关的东西,他只是完全不在意……就和他进门时也从未想过怀孕的妻子不应该跪着给他穿鞋一样。
永远骄傲自大,认为所有事物都该围着他转……甚至都没有警惕过,那些邀请他一起作假赛的赌友们,会不会正是见他是个新面孔,所以才想办法做了这么个杀猪盘等着他跳!甚至这人不止自己参与,他还拉了其他世家的人下水,所以那群太太们才会来和自己打听……
到时候,如果被爆出来金春家新生代第一人,金春嘉津幸在外面赌马做假赛,不想被拉下水的其他世家肯定会直接跟他割席,等所有的事都扣到他头上……就像当初的片月淳一那般,在这个业界里,名声没了和去死有什么区别?!
可怜她的长子金春阳平马上就4岁了,刚刚开始能乐启蒙,公公以及族内的叔父们都夸他有天赋……还有这个未出生的孩子,都要为这种没脑子的父亲陪葬。
更别说又牵连到了洋子。
他对自己如何并不重要,反正对于绫子来说,她的生活里有没有这个丈夫都一样。只是千不该万不该,这个男人竟然妄图染指她最柔软的净土。
伊佐那第一次在一个女人的脸上看见了令他分外熟悉的笑容——冷酷的、残忍的、狠绝的。甚至连她开口时的语气,都毫不动感情般沉静:
“他还有活着的价值吗?”
绫子(黑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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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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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