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你静静地躺在地板上,放眼望去,空旷的室内没有任何家具,高高的窗户也被柳叶窗封死,墙壁被白色的防滑垫包裹着,就连门把手都被厚厚的防滑垫一层层的裹着。
白色的、白色的、入目的一切都是白色的世界。
你的眼神开始游离,耳鸣声嗡嗡作响,眼前的世界开始溃散,一片一片地被分解成漂浮的碎片,光怪陆离的世界另一面为你揭开了帷幕。
这是普通人究极一生都无法达到的世界,却这样轻飘飘地为你打开。
一切事物都在扭曲、简化。
在时间与空间的无尽变换中,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形态。
眼前的景象像是被撕扯过的布料,露出一缕缕混乱的线头。
光线不停流动,穿过空气中漂浮的尘土与微小颗粒,像细密的光束在空中交织,撕裂了原本单一的现实。
你能感觉到鼻腔内的空气流动,与空中分子的默契交换如同无声的舞蹈。心脏的每一次跳动,泵出的血浆在静脉和动脉之间奔腾,冲刷着血管内壁。肺部的每一次挤压,如同铿锵有力的鼓点,将新鲜的氧气带入身体深处,每一次脉搏的跳动则带来了身体里细胞的共鸣。
它们在你体内相互呼应。
挂着的灯管发出微弱且恒定的光芒。
排气扇在墙壁上微微闪回,机器的低鸣声与空气的流动交织成交响,空气中分子的交换如潮水般涌动,皮肤上的毛孔在悄然呼吸。柔软的布料在身体的触碰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像是某种生物的低语。
每一个瞬间都凝聚着微妙的发声,钻入你的耳道,进入大脑。
带着颜色的斑点构成直线和曲线,而无穷尽的线又构成了平面与曲面,满是破碎的线条与虚无的碎片,它们在你眼前交错成形,构成了一个流动的世界。
一切都被视线捕捉,庞大的信息在你的大脑中不断转化,化为可理解的公式与数字。
你的大脑不停运转,像一台永不停歇的机器。
数以亿计的信息流在大脑的核心处理器中被精细地加工。
每一个瞬间,每一个细节,都在你意识的画布上被重新拼凑,最终呈现在你眼前的是——只有有才能之人才能窥见的世界一角。
但现在,一切在你面前只是寻常之物。
这是神明为你打开的独一道大门。
无论说多遍,神明赛高。
你这样想着,一边从衣服的夹层里掏出药片,干咽下去。
独属于药物的苦涩划过喉腔,食道尽职尽责地把药物运送到胃袋。
像是被按下暂停的按钮,一切的一切,那些瑰丽的信息流全部崩塌,你被拉回现实。
你从地上坐起来,静静地看着四周。
入目的一切又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了,就像一场幻梦、午夜十二点响起的钟声后失效的水晶鞋。
药物很好地阻断了大脑的思考和信息处理,不然过度运行的机器没有柴火补充就会被烧傻的,你默默地想。
或许你应该加大药量了。
过度使用脑力会导致这种放空的情况越来越频繁,但是思维上的高度运转导致身体和大脑的不协调,这使你看上去像是嗑药多了后的疯子,越是使用这份【礼物】,脑域开发的越多,身体和大脑便越不协调。
梵天的事务繁多,你也不像之前那样亲力亲为,只是选择放手一些产业,做幕后的操盘手。
被过量信息流冲击过的大脑还在隐隐作痛。
你又开始吞咽药片,大量精神类药物咽下进入胃袋,可是精神溃散的症状还是没有缓解。
你开始回想,应该没有人会把你的药拿错。
你说对吧,三途。
从记忆里的犄角旮旯里翻找相关的回忆。
啊,找到了。
你点开那段记忆。
三小时前的干部会议上,三途随手将西装外套扔在沙发上,桌上随意摆放着几罐药瓶。
他随手拿起一个白色瓶子,一边嘟囔一边开始咽下药片。
“新货吗?”
那时候的你正因为不想看这个疯子嗑药后开始发疯无差别射击选择,于是直接拿了旁边的药瓶溜走了。
毕竟两天前才重新粉刷过会议室,甲醛味道都还没散,这刺鼻的味道闻多了头疼。
果然,三途那王八蛋拿的是你的药瓶,而你现在吃的是刚刚送过来的新货!
你拨打内线电话给你自己叫救护车,一边用手指抠挖喉咙给自己做催吐。
三途,我草你全家。你骂骂咧咧。
在被抬上担架,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你用尽全力,颤颤巍巍地朝一个粉毛竖起了中指。
七
你的监护人,一个普通人。
暂且用普通这个词形容她,是因为你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描述她。
她醉酒后便开始疯狂地砸东西,盘子和碗坠落的脆响,重物落地发出的闷声,像处于风暴眼的恶魔,在每一次醉酒后上演着永不停歇的滑稽剧目。
有时候你等她累了休息,想要检查是否有呕吐物堵她的嗓子,她则是像一头暴怒的雌狮,一拳击打在你的肚子上,过重的力道直接让你跪倒在地上,反胃地干呕出几滴胃液。
可是第二天,她又恢复成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喊你起来吃早饭。
她会微笑地夸奖你的才能,然后伸出手将你抱在怀里,柔软的身体和温柔的体温,对你亲切地嘱咐,你把脑袋埋在她怀里,能够嗅闻到廉价洗衣液和皂角的清香。
可在晚上回家后,她会一边狂笑一边大叫,用酒瓶使劲地捶打墙壁和地板,嘴里含糊着几句破碎的音节。
发泄过精力后她就静静地靠在墙壁上,开始哭泣。
她流泪的时候很安静,比任何时间都要安静,从眼眶里溢出的泪水像是带走了她体内的很多东西,这时候的监护人就像一具空壳。
她会为了你被不良勒索暴打后青紫流泪,也会发现你被校园霸凌后怒气冲冲地找到那些霸凌者的家门口放狠话。
她真是一个奇怪的女人。
面对工作像一条被打断脊梁的野狗,世俗又市侩;面对受伤的弱者,她却肩负着一种奇奇怪怪的责任感;她嘴里总是说着责任保护一类意味不明的话,却每次都在你受到伤害后挺身而出;她会因为害怕强权和暴力终日以酒度日,只能借着酒精壮胆破口大骂;一边痛苦着说有着戒不掉的烟瘾,可却从来不在你面前点燃一支烟;有时候她看起来很坚强,总是对你说,无论怎样都会保护你,可是这样说着保护但却碰到一些事情总是害怕到呕吐。
她真是一个奇怪的女人,你也总是弄不明白她。
你也曾经问过她这个问题。
她也只是笑着摸你的头说,这就是大人啊。
那等我变成大人后就能明白了吗。你问。
或许吧,不过你可别变成像我一样的社会残次品呀,笹川。
她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表情平静。
哦,那我长大要变成怎样的大人呢。你看着她的眼睛,好奇地问。
她笑了,一开始只是从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然后是捧腹大笑,锤着墙壁。她取下嘴里叼着的烟。
你呆愣愣地看着她,即使你已经是活过一世的大人,却也弄不懂监护人嘴里的话。
笹川只要慢慢长大就行了,以后的事情就让以后再说吧。
监护人语气温柔,伸出手拍着你的脑袋,将你搂进怀里。她散落的发丝划过你的脸颊,弄得人痒痒的。
你只是把脑袋深深地埋进她的臂弯,圈住她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