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川秋的刀锋划开凝滞的空气,刃光如一道银色的豁口,将正义恶魔的“秩序”撕开一线裂缝。
他不再思考何为正义,何为不义——此刻,他的刀便是唯一的法则。
天平微微颤动,砝码哗啦作响,却诡异地停滞了一瞬。
正义恶魔低垂的头颅终于抬起,条文编织的躯干泛起涟漪,像是被某种不合逻辑的存在所惊扰。
它无法判定他。
因为早川秋的“正义”,纯粹得近乎野蛮。
恶魔,就该斩杀!
他不顾右眼已经充血到了极限,蓝雾沸腾,血丝如蛛网般蔓延,将视野切割成无数碎片。
未来在视网膜上疯狂闪烁。
0.3秒后,左肩微沉,正义恶魔将判定“侧身闪避”为“怯懦”。
1.2秒,右脚踏前,地面黑泥翻涌,吞噬脚踝,罪名是“践踏亡者”。
3.5秒,刀锋偏转三度,刃风掠过恶魔条文躯干的第七节,触发“亵渎法典”。
五秒,五条死路。
早川秋的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未来——最棒了。”
他的身影在刀光中明灭,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混沌。
第一刀,斩向虚无的左肩空处——正义恶魔的判定尚未成形,已被刃风绞碎。
第二刀,足尖轻点地面,借力腾空的刹那,黑泥如毒蛇扑咬,却只噬到一缕残影。
第三刀,刀锋精准卡进条文躯干的缝隙,不深不浅,恰停在“亵渎”与“修正”的临界点。
每一次挥斩,都像在钢丝上起舞,刀刃擦着“不义”的判定边缘掠过,分毫不差。
正义恶魔的天平疯狂摇晃,砝码互相撞击,发出刺耳的金属哀鸣。
它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一个将“斩杀恶魔”视为绝对正义的疯子,一个用未来预知戏弄审判的狂徒。
早川秋的刀越来越快,残影连成一片银色的网,将正义恶魔困在其中。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力量与美感在杀戮中达成诡异的和谐。
正义恶魔的条文躯干突然痉挛起来。
早川秋的刀劈进那团蠕动的秩序里,刃口与法典碰撞,火星四溅。
他的右眼已经烂了。血不是流,是喷,温热的红顺着脸颊往下爬。
未来恶魔在他的脑壳里尖笑,电锯的轰鸣、帕瓦的惨叫、玛奇玛的轻语,全混在一起,在他的神经上跳踢踏舞。
佐佐木大辉冲向正义恶魔,爪子嵌进正义恶魔的肋骨缝里,指节发白,青筋暴起。
锁链勒进他的皮肉,血珠一颗颗浮在空中,迟迟不落。
他的嘴角却咧开了,犬齿上沾着血丝:“秋——砍啊!”
伊藤凉太的银链不晃了。他站在阴影里,双手合十,慈悲的面皮下藏着精密计算的杀意。
近藤玲奈的眼镜片碎得只剩框子,可她没逃,指甲掐进掌心,掐出四枚青白的月牙——原来人到了绝处,连恐惧都能当武器使。
佐佐木的身体正在解体,锁链绞进他的腰腹,肠子滑出来,可他的背挺得笔直,给早川秋撑出半尺见方的安全区。
正义恶魔的核心露出一线破绽——那么小,那么短暂,像旧式电梯门将关未关时的那道缝。
早川秋的刀却准得像命运本身,劈进去时,整座堡垒突然静了一瞬。连血珠都凝在半空,仿佛全世界在等一个判决。
“就是现在!”
刀光斩落的刹那,佐佐木的锁链哗啦啦碎了一地。他跪下去,膝盖砸进黑泥里。
刀光斩裂秩序的刹那,伊藤凉太的银链忽地一滞。
他的手指翻飞如折纸,关节“咔”地一响,结印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颠倒——因果倒置。”
渡边和佐佐木的头颅已被他掌心扣住。十指陷进发根,像捉住两只待宰的鸡雏。
“为了人类的未来——”伊藤的睫毛垂下来,投下一小片慈悲的影,“你们的‘恐惧’与‘弱小’,便是最好的祭品。”
佐佐木的瞳孔猛地收缩。他张了张嘴,犬齿上还沾着方才厮杀时的血沫,此刻却颤得厉害。喉结滚了滚,挤出一声哽住的:“……课长?”
渡边更安静些。断臂处的荆棘早已枯死,灰扑扑地耷拉着。他盯着伊藤镭射外套上晃动的虹光,忽然想起老家神社里褪了色的绘马——愿望写上去,也不过是等着烂掉。
颠倒之偶从阴影里浮出来。
它木质的关节裂开细缝,渗出粘稠的黑液。那些液体在半空凝成丝,一缕缕缠上佐佐木的脖颈、渡边的断臂。
黑光暴涨的瞬间,佐佐木的指甲先扭曲了。接着是指节、腕骨、手肘……皮肉褪得干干净净,露出底下森白的骨。可那骨头也在扭成了麻花,血淅淅沥沥滴在地上,竟成了墨汁似的黑。
渡边倒还完整,只是眼白渐渐爬满蛛网般的血丝。他忽然笑起来,嘴角越咧越大,直到耳根“嗤”地裂开一道缝——里头没有血,只有一团蠕动的、发光的雾。
伊藤仰起脸。
“我以‘颠倒’之名宣布——”
他的声音忽然变了调,掺进一丝尖细的童音,仿佛有谁借着他的喉咙说话。
“你所认定的‘不义’,即为至高之‘正义’!你所坚守的‘正义’,即为绝对之‘不义’!”
最后一个音节炸开时,近藤玲奈的眼镜框“啪”地断了。镜腿扎进掌心,她却不觉得痛。
因为——正义恶魔正在她眼前抽搐。
那具由法典条文编织的躯体突然痉挛起来。
它低头看自己的身体,发现每一条律例都在背叛自身。
“谋杀”成了“救赎”,“怯懦”成了“英勇”,“贪婪”成了“美德”——它越是审判,罪孽越深;越是修正,越是扭曲。
核心处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
早川秋的烂右眼忽然流下一行泪——血泪滚到嘴角,咸腥里竟尝出一丝甜。
正义恶魔的光芒忽明忽暗,最终“砰”地炸开,碎片如雪崩般倾泻而下。
有一片掠过伊藤的脸颊,划出一道细痕。
血珠沁出来,悬在下颌上,迟迟不落。
早川秋一拳挥向伊藤。
伊藤踉跄着跌坐在地,舌尖抵了抵腮帮,吐出一口血水,混着一颗白生生的牙。
他盯着那颗牙看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笑声黏糊糊的,像是从血里挤出来的。
秋的刀尖抵上他的喉咙,刃口压出一道细细的红线。
“伊藤!你这家伙!”
伊藤仰着脸,血丝挂在嘴角,可眼睛还是清亮的。他慢条斯理地擦了擦下巴,指腹沾着血,在制服领口蹭出一道艳丽的痕。
“早川,这是最有效率的办法。牺牲少数人,达成任务,拯救更多可能因它而死的人。”他顿了顿,嘴角又翘起来,“这就是公安的‘正义’。”
秋的刀尖颤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佐佐木临死前的那声“课长”,喉头滚了滚。
“放屁。”
伊藤耳边的银链晃荡,擦过那道血痕。
“那你的正义是什么?不牺牲任何一个同伴?”他轻笑一声,“可你连自己都能献祭给湮灭,装什么圣人?”
秋的瞳孔猛地收缩。
脚下的黑色岩石突然震颤起来。
正义恶魔的城堡正在崩塌,砖石化为齑粉,像一场黑色的雪,无声地倾泻而下。
震动停止时,他们仍站在花海里 ,天空低垂,门扉紧闭。不知从何方吹过一阵风,紫色的花瓣簌簌抖落。
此时幸存者只剩四人。
早川秋的右眼烂了,血痂凝在睫毛上,像干涸的红蜡。
近藤玲奈的眼镜碎得只剩框子,鼻梁上横着一道细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轻轻刮过。
贺山瞬子仍低着头划手机。
而伊藤凉太——
伊藤凉太只是站着,整个人像一尊被遗忘的蜡像,慈悲的、虚伪的、凝固的。
秋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
——伊藤是否早就算好了牺牲者?
——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
右眼的疼痛尖锐如针,预知的画面却愈发模糊。
破碎的影像在脑内闪回:伊藤的冷笑、扭曲的恶魔、自己跪在血泊里的背影……它们像被撕碎的胶片,一帧帧掠过,却拼不出完整的因果。
最可怕的是,某个瞬间,他竟看见自己举起刀
刀尖对准的不是恶魔,而是电次的喉咙。
伊藤不解释,不辩白,只是偶尔瞥向秋,眼神轻飘飘的,像在看一场即将落幕的戏。
花海的紫更深了,几乎发黑。
空气中浮动着腐烂的甜香,吸进肺里,便化作无数细小的钩子,钩出人心最阴暗的想法——
姬野前辈死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湮灭的力量,真的值得吗?
如果连电次和帕瓦都忘了你,你还剩下什么?
早川秋的指节发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这样?”
“选择全部都是人类队员,献祭渡边和佐佐木……是不是也在你的计划之内?”
他顿了顿,齿缝间挤出一句更冷的诘问:
“仅仅是为了杀死正义恶魔?”
伊藤的睫毛垂下来。
“在任何行动前,我都会预设多种可能性。至于献祭……”
他嘴角翘了翘,露出一个近乎温柔的微笑。
“那是当时情况下,成功率最高的选择。”
刀柄的纹路硌进掌心,早川秋的指节发白。
他不再看伊藤的眼睛——那对蓝玻璃珠似的眼仁里,映不出半点人性。
风掠过花海,紫浪翻涌,沙沙声里藏着无数细小的啃噬,像有东西在暗处磨牙。
近藤玲奈突然开口:"现在最主要的问题……难道不是怎么回到人类世界吗?"
所有人都一怔。
"好问题。"伊藤的银链晃了晃,他笑了笑,"离开地狱,必须献祭者给地狱恶魔。"
他的目光从近藤玲奈身上滑过。
近藤打了个冷颤。
早川秋侧身挡在她前面,刀鞘抵住伊藤的胸口。
"正义恶魔的味道记下了吧?"伊藤柔声向近藤玲奈询问。
近藤玲奈几乎是立刻作答:"记、记住了。"
“好孩子。”伊藤夸赞道。
空气绷紧到极限。
伊藤突然笑了,头也不抬的开口命令道:"瞬子,拜托你了。"
在早川秋和近藤震惊的目光中——
贺山瞬子把手机递给伊藤,雪青色刘海垂下来,遮住了表情。
刀刃划过喉咙时,他的动作精准得像删除一条冗余数据。
"我自愿将我的一切献祭给地狱恶魔,请把我们送回去。"
血喷出来,溅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最后一条任务日志。
地狱恶魔的六指巨手再次出现,将他们瞬间攥住。
等早川秋再次睁开眼只看到,御神木的阴影里,四具尸体排列得整整齐齐。
三具死刑犯穿着白衣——两具尸体肢体扭曲,一具脖子上有一道血线;而贺山瞬子的尸体仰面躺着,雪青色刘海被血黏在额头上,嘴角竟带着笑。
阳光刺下来,早川秋却冷得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