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荒谬。
黑猫怎么会是人——
少女怔住了。
说起来,「黑猫」的定义…是什么来着?
——两脚站立,手爪灵活,毛发比其他动物都要少。
至少在她那团伪造的记忆中,对于「黑猫」的定义就是这样的。
那……「人类」呢?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恶心的恐惧感立即从脊椎蔓延到全身,理智摇摇欲坠,全身都在抗拒思考这个问题。
但不思考不行。
如果连她也选择将其置之脑后的话,在场的另外两名队友就更不会——
在眼前一阵发黑的视野中,黑发队友正在和白发队友说些什么。
“……我明白了,看来需要去看医生的不是我,而是你啊,光熙。”
已经能熟练地躲过朝他挥来的拳头的岸边,以笃定的语气说道。
“…看来你的视力已经下降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居然连黑猫和人也分不清。还是说,你应该去精神科看看?毕竟也有可能是脑子出了问题——”
眼看一旁的光熙就要气势汹汹地杀过去,她强忍太阳穴传来的针扎一样的刺痛,握紧了牵住对方的那只手。
“等等,光熙……再怎么殴打笨蛋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夜见,你好像若无其事地说了很无礼的话哦?”
岸边掉转矛头,斜眼瞄向她。
然后就怔怔地盯着看个不停了。
“你……”
对方迟疑地停顿了一下,视网膜上散布的黑斑让她难以看清男人的表情。
他似乎有些纠结,像是不确定有些话该不该说出口,但最终还是出于对同伴的关怀,斟酌着开口道:
“要不,我送你和光熙一起去医院看看?”
“……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少女没好气地回答道。被她攥在手里的那只手此时正反过来握住了她,从普通的牵手变成了更为紧密的十指相扣。
“你现在看起来确实不太好。”
那只手的主人也直勾勾地盯着她,不过行为上更出格一点。
她直接凑过去将少女揽入了怀中。
“咦咿——?!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
刚才还强忍头痛装作镇定的少女,现在正惊慌失措地想要挣脱这个突如其来的怀抱。先前逼人的气势骤降,黑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完全不明白事态到底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我们…不是在讨论怎么找回记忆的事吗?突然把我抱住做什么?”
“因为夜见的脸色很难看,一点血色都没有,我有点担心。”
白发队友过于直白地吐露了心声。
对方还是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看过来的眼神异常专注凝神,那只漆黑的眼睛里全是她小小的倒影。
于是少女整个人都僵在了光熙的怀里。
由冰凉指尖传来的暖意让她心神恍惚。
好像在很久之前,被她遗忘的过去中,也有这么一个人和她牵着手,在冬天的早晨倒一杯开水。蒸腾的热气柔和地罩到脸上,泡出来的咖啡是苦的,朝她递过来的时候又变成了甜的。
这样交织着复杂又美好的过往,为什么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不想忘记。
不肯忘记。
不能忘记。
怀抱如此执念的少女,以身边那份温暖为止痛药,不断催动着昏沉的脑细胞开工运转。
好好想想,哪怕是虚假的记忆也要仔细查找,有关「黑猫」「人类」之类的主题——
‘千里,你当然是从出生起就在这里了,也从来没有离开过村子。那些偶尔浮现在脑海中的都市高楼,都是你从书本上看到后衍生出的幻想而已。’
——不对。她在说谎。
‘……不要胡思乱想了,一旦发现「白猫」,祭典就会开始。你一定是这段时间太悠闲了,才会想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等祭典来临忙起来,你就没空想这些奇怪的问题了。’
——又是「白猫」……它和「黑猫」到底有哪里不一样……?
‘……你说你也认不出来‘白猫’?别开玩笑了,千里。白猫出现意味着灾祸来临,这个时候就需要举行祭祀来驱邪避祸,这可是村里的常识。作为开启这场祭祀的关键,你怎么可能分辨不出来。’
——所以「白猫」究竟是什么啊,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假设「黑猫」指代的是人,那「白猫」又是什么,非人之物吗?
略过那些繁杂重复的信息流,在邻居日复一日的问话中,她终于寻到了某个端倪。
‘…千里,听好了,这种话我只会说一遍。你和我们不一样,所以你一定可以发现隐藏在「黑猫」里的「白猫」。一旦找到,只要你有这个念头产生,我们就会收到讯号,大家就可以开始准备祭典了。’
——……‘念头’?
一根名为‘困惑’的绳索套在了少女的脖子上,将她勒得晕头转向。
……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只要她认为什么是「白猫」,那这个东西就会被其他人视作「白猫」?
那岂不是她指着一张桌子说‘这就是白猫’,村子里的人都会毫不犹豫地相信,然后将其砍得七零八落拿去祭祀?
这么离谱的事情怎么可能。
又不是群体精神错乱——
她愣住了。
“——我说,只是被抱了一两下,要不要这么绝望啊?看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光熙,要不然你还是把她交给我吧?”
“岸边,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嗯…是想要和我约会了吗?”
“要是夜见没有靠在我怀里的话,我就把你的脑袋扭个180度,从窗户扔出去了。”
从这浑身充斥的低气压和不善的眼神来看,对方大概率是来真的。
为了避免将来可以预见的挨揍,岸边适时地转换了话题。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夜见,你有兴趣和我约会吗?同意的话我可以先送你去医院,你脸白得跟纸一样呢。”
“看来不给你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你是真的学不乖。”
光熙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具会动的尸体。
她抱紧了怀里的少女。
少女像一株月亮做成的花,静静开在光熙的怀里。乌发黑眸,肌肤雪白,那份毋庸置疑的美丽如夜空高悬的海月,轻而易举就能俘获所有人的目光。
——简直就跟白雪公主一样嘛。
从对方那失魂落魄的神情估摸着她应该对光熙没那方面意思的岸边,头脑里突兀地展开了联想。
——如果夜见是白雪公主的话,那缠着夜见不放的光熙又是什么呢?
白雪公主的恶毒后母?
顺着这样联想下去,那他不就变成插足她俩之间特殊关系的路人王子了吗?
貌美柔弱的公主,铁石心肠的王后,以及半道加入的王子。
说不定他们没失忆前还真是这种类似的奇怪关系呢。
岸边没忍住,笑出了声。
坐在他对面的光熙毫不犹豫地一脚踹了过来。
‘咣当’一声,他被四脚朝天的踢翻在地,但还是笑个不停。
“要是不想人生现在就画上句号的话,你最好表现得像个人一点。”
“是是,我明白了,多谢你手下留情。”
男人一边这么说,一边双手扶着地面,‘嘿咻’地站了起来。
——不过,光熙也并不像故事里的王后那般嫉妒任何一个比她好看的人。
不如说,要是有个拥有绝世美貌的女性出现在她面前,光熙估计做梦都会笑醒吧。
被她紧紧搂住不放的夜见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在面对夜见的时候,哪怕是冷酷如石头的硬心肠也会柔软下来。
至于夜见……与其说她是白雪公主,用雪来比喻,虽说在无暇出尘的洁净感这方面很贴切,但雪也太厚重了,不是透明的,不足以体现少女那副摇曳生姿的清丽姿态。
比起雪,她更像细细春雨中的梨花,雨珠顺着花瓣往下淌,是一种惹人怜爱的生机勃勃。
“岸边,你再盯着夜见不放的话,我不介意把你的眼珠打出来。”
“威胁人的时候也别先动手啊。”
他侧身躲过了擦着脸颊而过的木桌,在桌子坠地时发出的‘咚’地一声沉闷声响中,瞥了眼光熙虎视眈眈的冰冷面孔。
那份身姿足以称得上是美人,用冰山上的高岭之花来形容也未尝不可。不过,山巅之上的花朵只会让人觉得高不可攀,才不会令观者产生被杀气锁定住的毛骨悚然之感。
为了小命着想,岸边决定寻求场外援助。
“夜见,差不多也该说句话了吧?再不开口的话,你就再也见不到我咯?”
“真的吗?那我动手了。”
“……等等,光熙——”
赶在周边的椅子被当作武器砸向岸边之前,一直无动于衷的少女终于有了反应。她按住光熙的手臂,原本眸光涣散的眼睛现下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
“——听我说,别管岸边不岸边的了,你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不要问原因,请相信我,这都是为了你——”
“好啊。”
光熙立刻眼也不眨的同意了。
和她那远超常规的武力值成正比的,是她面对夜见时任其摆布的听话程度。
岸边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她压根没听懂夜见话里的意思就表示了赞同。
证据就是,在夜见说话时,光熙的目光明显聚焦在对方开开合合的嘴唇上,甚至连脑袋也凑得更近了一些。
再发展下去,下一步就是由于距离太近所以‘不小心’地亲上去了吧。
“……既然如此,那你先跟我走吧。”
少女明显没料到光熙如此好说服,预先打好的草稿只说了个开头就取得了胜利。茫然的神情短暂地占据了那张惹眼的脸蛋,随即,她抿了抿嘴唇,轻声说了句‘谢谢’。
被道谢的一方一直盯着那两片薄红的嘴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拉起光熙的手。
光熙顺从地跟着她站了起来。
就在她们手拉手奔向门口之际——
“等等!你给我等等——夜见,你倒是也看一眼我啊!”
感觉自己像个人形电灯泡杵在旁边的岸边,在两人摆出一副私奔的架势后,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道。
“说好的一起行动的同伴呢?!怎么撂下我先跑了?”
面对身后的质问,少女停下了脚步。
光熙也跟着停了下来,就是侧头看向他的眼神冷如刀割。
如果目光也能杀人的话,他估计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光熙和你不一样。”
好在少女甫一开口,她身边人的目光马上就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那道能杀人的目光在落到她身上的时候,立马变得柔和体贴了起来。
“岸边现在待在这里还算安全,但光熙不同,所以我要先带她出去,麻烦你先忍耐一下吧。”
她的回复像是说了什么,又像什么也没说。丢下一句‘等下我马上回来’后,便又牵起光熙的手,急匆匆地走向旅馆出口。
公主领着王后消失在了视线中。
比起身份高贵的王子,或许还是小丑这个角色更适合他。
孤伶伶站在一片狼藉之中的岸边,无声地叹了口气。
郑重声明,猫猫打字期间没有任何一个岸边受到伤害
谢谢几位好人类的鼓励!人类,好,猫猫喜欢(猫猫点头.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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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