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队伍总共发生了三件大事。
头一件,周教练改头换面杀回来了。
他顶着个锃光瓦亮、密度惊人的新发型走进训练室时,连最沉稳的Sea都忘了压枪,子弹在天上画了个问号。
那头发浓密得不像植的,倒像直接从高草丛里移植过来的,根根挺立,精神抖擞,仿佛随时能替主人扛起98K。
“怎么样?”周教练得意地摸了摸新生的发际线,手感似乎还有点不适应,“德国技术,贵是贵了点,效果显著吧?”
哇咔洛嘴快,真心实意地赞叹:“教练!您这头发……看着能防弹!”
众人闷笑。
周教练瞪他一眼,自己也绷不住乐了:“少贫!训练!下个版本更新都吃透了吗?别到时候跑毒跑不过人家,怪头发挡视线!”
第二件,基地来了俩青训生,嫩得能掐出水。
据说是赵经理从次级联赛挖来的好苗子,一个ID叫“火花”,操作猛如虎,就是容易上头;另一个ID“花火”,稳得一批,就是反应偶尔慢半拍。
俩人站在训练室门口,像两棵刚移植过来的小树苗,紧张又期待。
赵经理拍着俩小伙子的肩膀:“以后跟着哥哥姐姐们好好学!多看多问!”
哇咔洛非常热情,凑过去就开始传授他的“苟分十八式”,Sea在旁边听着,时不时严谨地纠正一句“概率不对”。
训练室里一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和哇咔洛的单口相声。
第三件,来得无声无息,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
商谢词的手腕,旧伤复发了。
起因可能是一次极限拉枪,也可能只是日积月累的磨损。
起初只是训练后微微的酸胀,她没在意,依旧该练练,该打打,指挥时声音还是那副懒洋洋的调子。
直到有一天,江挽晏半夜下楼拿水,撞见训练室还亮着幽微的屏幕光。
商谢词一个人坐在那里,左手握着右手腕,眉头几不可查地蹙着,指尖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江挽晏脚步顿在阴影里,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看见商谢词甩了甩手,又活动了几下手指,然后像没事人一样,重新握住了鼠标,点开了一局单排。
屏幕的光映着她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江挽晏最终没进去,悄无声息地退回了楼上。
第二天,她听见赵经理在走廊压低声音打电话:“……对,联系好了,德国那个运动康复中心,权威……嗯,先去看看,保守治疗不行就得考虑微创……唉,我知道,她性子倔……”
过了几天,商谢词就消失了几天,说是“处理点私事”。
基地里气氛有点沉,连哇咔洛都收敛了不少。
没人明说,但都知道她去哪了。
江挽晏训练得更狠了,枪声在训练场里响得格外密集,像是要把什么情绪都宣泄在子弹里。
日子被密集的训练赛和新版本更新拉扯着,跌跌撞撞往前滚。
转眼,队伍飞赴C国,征战世界赛。
陌生的国度,更大的舞台,空气里都弥漫着硝烟和高压电流的味道。
某个比赛日后的深夜,酒店走廊空旷寂静,只有地毯吸走了大部分脚步声。
江挽晏因为复盘一个细节睡不着,想到楼下自动贩卖机买罐咖啡。
刚走到楼梯拐角的阴影处,就听见下面安全通道门虚掩着,传来刻意压低的谈话声。
是赵经理,还有……商谢词。
“……那边专家怎么说?”赵经理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和不易察觉的关切。
商谢词的声音依旧是她惯常的调子,懒懒的,但在寂静的夜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老样子。磨损不可逆,高强度训练和比赛就是加速损耗。保守治疗能维持,但想恢复到以前那种……随心所欲的程度,难了。”
她顿了顿,轻描淡写地抛出一句,“实在不行,打完这届,就退了吧。趁着手还能正常生活。”
阴影里,江挽晏的呼吸瞬间屏住了,握着楼梯扶手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又沉又闷。
赵经理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空旷的楼梯间显得格外沉重:“唉……你这孩子……手是自己的,职业生涯也是自己的,别人没法替你做主。你还年轻,未来路还长……别硬撑。好好考虑,身体最重要。”
他拍了拍商谢词的肩膀,声音里是长辈式的无奈和心疼,“上去休息吧,明天还有硬仗。”
“知道了,赵叔。”商谢词应了一声,脚步声响起,似乎是朝电梯走去。
江挽晏僵在拐角的阴影里,像一尊冰冷的雕塑。
楼下自动贩卖机幽幽的荧光映着她半边脸,晦暗不明。
咖啡罐冰冷的触感仿佛还留在指尖,但她已经感觉不到了。
耳边反复回响着那句轻飘飘的“实在不行,打完这届,就退了吧”。
走廊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安全通道门轻轻合拢的“咔哒”声,像一声微弱的叹息,落进C国沉沉的夜色里。
江挽晏在原地站了很久,才慢慢地、无声地转身,沿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走回房间。
走廊的灯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寂而沉默。
她没有去买咖啡,也不需要了。
.
世界赛的硝烟刚燃起不久,小组赛磕磕绊绊。
晚饭吃得沉闷。
也许是饭真的难吃的缘故,或者是比赛输了,哇咔洛也鲜少的缄默。
商谢词吃得很少,左手拿勺,缠着白色肌效贴的右手腕搁在桌沿,偶尔无意识地用拇指指腹摩挲着贴布的边缘。
江挽晏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在那圈刺眼的白色和商谢词略显苍白的指尖上反复逡巡。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回酒店的路上,夜风带着异国陌生的湿冷。
路灯昏黄的光线拉长了几人的影子,沉默地投在寂静的街道上。
商谢词走在稍前一点,背影在路灯下显得有些单薄,右手微微垂着,似乎连摆动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
电梯狭小的空间里,空气凝滞。
数字缓慢跳动。
江挽晏站在商谢词斜后方,能清晰地看到她后颈散落的几缕碎发,还有那截缠着肌效贴的手腕,在冷白的电梯灯光下,像一道无声的伤口。
药油的清苦气息混合着她身上干净的皂角味,丝丝缕缕钻进鼻腔,搅得江挽晏心口发烫,白天训练时她强忍疼痛时蹙起的眉峰又在眼前晃动。
楼层到了。
金属门无声滑开。
商谢词的房间在走廊尽头倒数第二间。
其他人刷卡进了各自房门,走廊瞬间只剩下她们两人。
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声音,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像某种巨大生物缓慢的心跳。
商谢词摸出房卡,动作比平时慢了一点,刷开了门。
门内一片漆黑。
她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似乎顿了一下,然后侧过身,看向一直跟在身后、几乎同手同脚的江挽晏。
走廊顶灯的光线从她头顶泻下,在她脸上投下小片阴影,眼底的疲惫清晰可见,却奇异地没有了赛场上的冰冷锐利,只剩下一种被倦意浸透的、近乎柔软的平静。
“还有事?”商谢词的声音不高,带着晚饭后的微哑,像砂纸轻轻磨过,在寂静的走廊里却异常清晰。
江挽晏动了动唇,目光闪了闪:“你的手......”
对方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微微推开自己的房间门:“进来说吧。”
江挽晏的心跳猛地撞在肋骨上,发出擂鼓般的闷响。
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挪进房间,厚重的房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走廊的光线。
房间内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异国都市的霓虹光影,隔着厚重的窗帘,在地毯上洇开一片模糊而暧昧的昏昧。
空气里,那股熟悉的药油清苦混合着干净皂角的气息,瞬间浓郁起来,无声地包裹住她。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黏在商谢词垂在身侧的手腕上。
那圈白色的肌效贴,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道刺目的封印。
“你的手......”江挽晏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仿佛声带也被那无形的沉重压住了。
她咽了一下,指尖在身侧蜷紧又松开,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这点刺痛找回一点掌控力,“……疼得厉害吗?今天……比赛的时候……”
她语无伦次,想说的太多,挤到嘴边却只剩下这些零碎的字句,每一个字都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商谢词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站在那里,背对着窗外的微光,身影在昏暗中显得有些单薄。
她微微垂着眸,视线落在自己缠着肌效贴的手腕上,指尖无意识地又在那粗糙的边缘轻轻蹭了一下。
那动作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却像一根针,精准地扎进江挽晏紧绷的神经。
房间里的沉默被拉得很长,仿佛凝固的胶质,沉甸甸地压在两人之间。
只有窗外遥远都市的嗡鸣,以及彼此间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半晌,商谢词才极轻地、几乎像是一声叹息般开口,声音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调子,却像裹了层薄冰,带着点探究的凉意:
“P神……”她顿了顿,抬起头,目光穿过昏昧的光线,直直地落在江挽晏脸上,那眼神带着一种近乎锐利的平静,“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滚油的水珠,瞬间在江挽晏心间炸开。
所有的担忧、压抑、在楼梯间听到那句“退了吧”时的窒息感、电梯里看着那道白色刺眼的沉默、饭桌上食不知味的焦灼……
————不是说因为粉丝么?
————不是之前自己说因为磨合怕麻烦么?
无数翻涌的情绪猛地冲上喉咙口,撞碎了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坝。
“因为我——”
江挽晏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急促和沙哑,后面的话语几乎就要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她的下唇被她自己无意识地用力咬住,齿尖深陷进柔软的唇瓣,留下清晰的齿痕,几乎要沁出血珠。
————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只觉得唇上一阵尖锐的刺痛。
就在这时,商谢词动了。
她的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微弱的气流。
没有预兆地,她向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原本就所剩无几的距离瞬间消失。
一只微凉、带着药油清苦气息的手抬了起来。拇指的指腹带着训练留下的薄茧,有些粗粝,却异常精准而轻柔地覆上了江挽晏紧咬的下唇。
“别咬。”
商谢词的声音压得极低,像羽毛拂过耳廓,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那指腹温热,却奇异地缓解了唇上的刺痛,也像一道闸门,瞬间堵住了江挽晏即将冲口而出的所有话语。
江挽晏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那一点。
——温热的触感,以及对方身上那混合着药味与皂角的气息,汹涌地占据了她所有的呼吸。
她只能怔怔地抬眼,撞进商谢词的眸子里。
昏暗的光线里,那双眼睛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寒潭,此刻却清晰地映着她自己失措的影子。
里面翻涌着江挽晏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疲惫,有探究,有某种压抑的暗流,甚至……还有一丝极淡的、近乎怜惜的柔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空气凝固,只剩下彼此交织的呼吸,温热地拂过脸颊,拂过那根搭在唇上的拇指。
然后,在江挽晏几乎要溺毙在这片深潭般的注视里时,商谢词微微低下头。
不是直接覆上她的唇。
而是隔着她自己那根还压在江挽晏下唇上的拇指。
一个轻得几乎没有重量、带着布料摩擦微响和肌肤温热触感的吻,隔着那薄薄的屏障,落在了江挽晏的唇上。
那触感如此奇异而鲜明。
江挽晏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唇瓣的柔软轮廓,感受到那温热的呼吸透过指缝扑在自己唇上,感受到商谢词鼻尖几乎擦过自己脸颊的微凉。
那不是一个完整的吻,却比任何直接的接触都更令人心悸,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从相触的那一点窜遍全身,让她四肢百骸都泛起一阵麻痹的酥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跳出来。
这个隔着一指的轻触,短暂得像幻觉,却又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商谢词很快抬起了头,收回了手指。
那根带着薄茧的拇指,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江挽晏唇瓣的柔软触感和齿痕的微凹。
房间里依旧昏暗,窗外霓虹的光影在商谢词脸上无声流转,她的神情隐在光影交界处,看不分明,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无声地锁着江挽晏。
江挽晏依旧僵在原地,唇上被触碰过的地方仿佛还烙印着对方的温度和气息,灼烫一片,大脑一片轰鸣,所有的话语、所有的理智都彻底蒸发了。
商谢词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那叹息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
“回去休息吧。”她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商谢词刚要动,忽然江挽晏动作比脑子先快一步,抓住了她的衣领,不顾一切地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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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隔指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