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只是拍个广告并不难。
埃默拉当初在沃克斯手底下忍气吞声干活的时候可比这麻烦多了,且不说每一个参与拍摄的恶魔们有多难缠、拍摄地点有多事故多发、播出的东西有多么血腥或暴力或三观不正,单说一点工作最烂的赚的最少的会被送给瓦伦蒂诺当泄欲工具或者枪靶子,她就觉得那个破公司迟早药丸,更别提还要近距离承受老板的破脾气和莫名其妙的人际关系……
不想了,血压高了。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埃默拉打开她的手提箱,从里面拿出她的手提电脑,开始重操旧业。
羞涩过后安吉尔的拍摄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但好在至少没有随时随地**,阿拉斯托先生友情赞助的服装也比那条露胸超短裙强得多,整体效果还不错。
赫斯克记不住台词,隔几句话就要看一下台词本或者直接照着读,要么剪辑一番要么把整体图像聚焦在他脸上至少看不见台词本……等一下,这个角度好像看不见台词本可以不用修改……
埃默拉安静地在房间里敲敲打打,另外几个人屏气敛声,生怕干扰到她工作。阿拉斯托则声称不能忍受和这种东西(电脑)共处一室,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哇塞我在她的镜头里看起来还不错嘛,虽然没那么sexy……”安吉尔小声和赫斯克嘀嘀咕咕,“但看起来真的还蛮不错的诶。”
“别说了,我简直没法想象这姑娘是那个老古董的粉丝……”赫斯克扔了个酒瓶给安吉尔,脸上表情苦大仇深,“居然还真的有人喜欢他那破广播,简直不可思议。”
“但是她真的很能干,明明是新人却来帮忙。”维姬跟着附和一声,“而且还……”
“看起来不像一个罪人?”
“对吧对吧?那张脸看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见到了天使!不会参与大灭绝的那种!”
“呃,天使里也很少见这样的家伙吧,不过她确实很像天使。这种性格怎么会出现在地狱里啊……”
“并不是天使哦?我只是一个地狱的罪人。”
埃默拉突然接话,停下手里的工作,浅笑着看过来:“如果是夸奖的话,可以再大声一点的。”
“咳。”背后开小会被抓到了,维姬脸皮稍薄一些,“已经结束了吗?”
“差不多了。不过还差最后一点——妮芙蒂的录音,我想了下还是她自己的声音最合适,能麻烦你们谁去帮忙让她录些音吗?稍微长一点,我到时候看着口型挑几句……”埃默拉又递出一根录音笔。
“OK,我会搞定的。”维姬起身。
“嗯,我就在这里等你,全部调试好了之后再看看成片。”
妮芙蒂估计还在不知名的地方找薛定谔的虫子,维姬去找她还要一段时间。安吉尔百无聊赖地盯着埃默拉看——黑色的长直发,白皙的皮肤,翡翠色的眼睛,睫毛的在眼尾投下长长的阴影。不可否认的好相貌。
话说罪人为什么还能保持一副人类样貌?这样的人居然也在3V工作?居然没被瓦伦蒂诺盯上?
难以置信。
安吉尔盯的时间有些久,那双碧莹莹的眼睛看过来。
“是想看看自己的广告吗?”
“啊、哦,好。”
安吉尔有点尴尬地,下意识托了一下自己胸部的绒毛,反应过来的时候埃默拉已经礼貌地移开了眼睛。
“赫斯克先生也要一起来吗?”埃默拉看向他。
“叫赫斯克就可以。”调酒师随意地点点头,走出了吧台。
说起来,赫斯克手上有肉垫吗?
埃默拉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把沙发留给他们两个人自己坐到对面。
远景。阴沉的,黑色的天空下,穿着长风衣戴着宽沿帽的旅人风尘仆仆地走进旅馆。
画面追随着旅人,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首先闯入眼帘的是妮芙蒂。旁边似乎有别人说着什么,小女孩趴在沙发上,尖锐地笑起来。
近景。旅人绕过小女孩,把行囊扔到沙发上,似乎有些疲惫的趴在吧台上。
旅人背对着镜头,吧台里站着一位穿着侍者服装的酒保。酒保平静地问他:“今天喝什么?”
“和往常一样就好。”
虚化人物,着重在酒吧里柜台上的某一瓶高档啤酒,从酒柜里斜着看出来,像窥伺一样的视角。虚化的人物成为背景,声音平稳地传过来。
“回来得这么晚,真没用啊。”
“闭嘴吧,大清洗又TM死了那么多人,这次挺过来可真是够不容易的。你在这家客栈倒是待得安心。”
镜头慢慢移动,坐落在吧台上,把屏幕分为两部分,旅人和酒保两两相对。
“难道你还希望我安慰你吗?不过这种日子也没几天了。”酒保把放着血红色酒液的高脚杯递过去。
角度慢慢变换到吧台桌上,人物隔着吧台分居画面两侧。
“你是说上天堂吗?万一上不了呢?”旅人接过。
“上不了就上不了。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归宿难道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东西吗?”酒保嗤笑一声,“让那些大言不惭的天使们和恶魔共处一界本身就足够有趣了。”
“我只是不想,不愿意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毫无波澜地死在那些无聊透顶的天使手里。死在哪里都比那样强。”旅人语调平平,淡淡地感慨。
“那是当然,”酒保猛然砸碎酒瓶,血红色的酒液飞溅到镜头上,缓缓滑下。
“我们可是罪人,当然要死在最疯狂的时刻!罪人要上天堂,这可是再疯狂不过的事情!”
旅人和酒保一起笑出声。旅人捧着酒杯低笑,酒保捧腹笑得肆意。
两个人转过来,直视镜头。旅人压着帽檐,遥遥举杯。酒保擦着干净的玻璃杯,两个人一起向镜头看过来。
“你呢?说说看吧,你想怎么死?”
虚化。弹出来写着“地狱客栈”的血红色艺术字,流血特效。
字体渐渐归于黑暗,新的一行字。
“欢迎一切罪人来此挑战最疯狂的事业。”右下角加一个红色的笑脸。
“怎么样?”埃默拉看着面前两个对着广告发呆的人,偏了偏脑袋,“不合适吗?”
“不,不如说还挺不错的……”赫斯克撑着下巴有点感慨,猫咪脸上的绒毛随着说话动了动。
尖笑的小女孩,追求疯狂的旅人,有些讥讽的酒保。走在同一条道路上。这条道路被称作“最疯狂的理想”。
天呐,明明拍的时候自己看起来逊爆了,台词都是一句一卡的,怎么就能拍成这种慢悠悠的讥讽角色?真厉害啊。
而且,呃,好吧,还蛮帅的。
安吉尔也发愣,他看着屏幕里,自己戴着帽子穿着风衣的背影。
没有露胸,没有露腰,甚至腿和脸都被裹得严严实实,为了这股“风尘仆仆”的感觉埃默拉甚至在那件风衣上涂了点血迹和灰尘。是那种安吉尔这辈子都没在“剧本”中见过的角色。
但是,很帅气。和性感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气质。
安吉尔忍不住有些疑惑:“这真的是我?”
“当然是你了。”埃默拉点点头,谨慎的女性甚至再看了一眼屏幕确认,“腿长的角色穿风衣是很显气质和身材的。”
安吉尔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以前显身材的方式只有捆绑,情趣内衣,束腰带和高跟鞋。
“我以前工作的内容有剪辑过你的视频,从那时候我就觉得你穿上风衣一定会很好看。”埃默拉转过电脑,现在妮芙蒂那段笑声是她自己配的,远没有妮芙蒂原本的声音有那种神经质的味道。
时间有限,一个简单的至少能挑起人兴趣的剧本,两个不怎么听话的演员,再加上紧凑的时间,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埃默拉有些忧虑地想,辞职之后第一次给自己找活干,该不会还要被老板骂吧?算了,反正不会有人骂的比沃克斯更难听。
“诶诶诶?你剪过我的视频?”安吉尔猛然站起,看见女人淡定且疑惑的表情,又悻悻然坐回去,“呃,电影吗?哪一部?”
“不是,你竟然把那种东西称作电影吗?”赫斯克吐槽一声,拿了几瓶酒递过来。
埃默拉犹豫着接过一瓶,看了看瓶身怎么都没找到它的度数:“其实也还好,我剪过很多公司里的视频,一开始确实是一窍不通,现在的技术基本上都是剪公司里的视频练出来的……这个是多少度?真的能喝吗?”
“安心吧,能喝……应该?”赫斯克也不太确定了,对于酒鬼来说没有酒是不能喝的,“这瓶不算烈。”
女人还是一副平静的样子,好像安吉尔的视频在她眼里只是再简单不过的工作内容一样。但她刚才对安吉尔的荤话又不是这样的说辞,安吉尔被她这样忽上忽下的态度弄得心烦意乱。而赫斯克早就知道了安吉尔的职业,也没揪着这点不放。
好像谁都没把安吉尔视频里的什么当回事。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胡思乱想。
“你不喝吗?”赫斯克举瓶示意,“还是说要我帮你拿个高脚杯?”
“不,至少目前算了。”埃默拉手指敲了敲笔记本电脑,“等我工作结束吧。”
赫斯克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咂咂嘴满意地品味酒液在唇舌间的回甘:“真敬业啊,工作时期不喝酒什么的,你真的是罪人吗?”
“如果不是的话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好吧,那我还给你留酒吗?”
“谢谢,太贴心了。晚上我们再一起喝吧。以前的工作单位比较严格,只是习惯罢了。”
赫斯克在不赌博的时候确实是整个客栈里最正常的人,两个人没什么营养地一说一回。安吉尔渐渐放松下来,恢复了他平时懒洋洋的做派:“沃克斯的公司吗?很严格吗?”
“啊安吉尔是瓦伦蒂诺手下的人呢……”埃默拉斟酌着说辞,“嗯,在公司里业绩最差的人,会被沃克斯先生送给瓦伦蒂诺先生当作,呃,玩具。所以虽然公司并没有很多明文规定,但是所有人工作都非常努力。”
她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努力到了疯狂的地步。”
“那确实是得好好工作啊。”赫斯克没什么表情地感慨。
“嗯,说是效率决定生命也不为过。”
“啊。”安吉尔想起这件事,“瓦伦蒂诺那家伙身边好像是会经常出现几个人然后消失掉。Damn it!那家伙脾气超级烂!”
“而且那位先生玩腻了人之后会把对方当作枪靶子,有幸见过一次那样的场景,连着做了一周的噩梦。”
哪怕是罪人和原生恶魔,受到了致命伤也是需要修养很久的。而像瓦伦蒂诺的玩法,他的玩具保质期一般不会太久。
赫斯克有点好奇:“辞职也是这个原因吗?”
“那倒不是……”埃默拉盯着手里的键盘,噼里啪啦地敲上几个可能需要改动的地方,“我攒了一些钱,离开只是因为没有必要再在那里待下去罢了。”
这句话其实是个诡辩。她确实攒了一些钱。离开也确实是因为没有必要再待下去。
但是当时她能忍那个破烂的公司,能忍这个莫名其妙的地狱,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在这个破地方生存,也不只是为了钱这么简单的理由。
只是简单的诱导,她从不说谎。
维姬恰好拿着录音笔走出来,看着客厅里几个人放松聊天的氛围:“搞定了。”
“好的,大概再给我几分钟就好。”
埃默拉把录音笔连到电脑上,手指像弹奏乐器一样在键盘上舞动。
维姬看着埃默拉工作,心里是又心虚又欣慰——天呐,这位小姐才来不到半天就这么积极工作……虽然阿拉斯托也会帮忙,但是那个草莓皮条客的帮忙是一定要伴随着各种各样的嘲讽和交易进行的,广播恶魔的好口才总是在这种地方体现得淋漓尽致。相比之下这位埃默拉小姐简直不要太省心。
维姬开口找了个话题来缓解心虚:“说起来,刚才录音笔不小心按错的时候有音乐传出来啊,似乎是爵士乐?埃默拉很喜欢爵士乐吗?”
埃默拉听完录音,正在思考哪些和妮芙蒂的嘴型能对的上,随口回复:“倒也还好,那个只是助眠的音乐,是阿拉斯托先生以前的录播。本身我对音乐没什么太大的偏好,但是地狱里别的音乐类型似乎都有些过于亢奋,是听了绝对睡不着的类型……”
“所以是真的?”赫斯克忍不住吐槽,“你真的是那个微笑怪胎的粉丝?”
“应该算吧,毕竟那位先生在广播方面的确很有趣。”埃默拉一面回应,一面单边听着耳机飞快地剪辑音频,“其实我听的只是录播。肯定有比我更热衷于阿拉斯托先生的广播的人物,说我是粉丝可能有些抬举我了。”
“不不不,不抬举,不是说你是粉丝,只是说没有抬举你的意思。”赫斯克面容复杂地反驳,“而且怎么会有人把被说成是阿拉斯托的粉丝当作抬举啊。”
埃默拉笑笑,并不反驳。
“搞定了,要看看成片吗?”
维姬对于这份广告的成果很满意,已经把这个小短片给到阿拉斯托手中麻烦阿拉斯托把广告尽快播出。
埃默拉得说,这是全世界最好的甲方!没有之一!没有要求!不会挑刺!就算没给什么报酬毕竟是未来房东啊搞好关系总不会错!
但她还是不知道她的房间在哪里,埃默拉只能拎着她的手提箱在酒店里转悠转悠,红色地毯铺成的走廊吸音效果不错,她的低跟鞋踩在地毯上发出低低的声音。烛火摇曳,她在昏暗的走廊里独行。
路西法的女儿似乎并不缺钱呢,客栈外表有些萧瑟应该只是不善管理……
埃默拉正漫无边际地想着,刚才领了任务消失不见的阿拉斯托chua——一下出现在她身后。
埃默拉被吓得抖了一下,但脸上表情一点不变,一卡一卡地转头。阿拉斯托有些稀奇地盯着她瞧,绅士地保持着社交距离:“Woo,女士,您的反应真的是十分有趣,haha!”
真不愧是广播恶魔,连笑声都充满了罐头盒子的讽刺感。
埃默拉无奈:“非常抱歉,并不能理解您的趣味。您现在不应该在忙碌广告的事情吗?”
“我还有其余的肢体在帮忙工作哦。”阿拉斯托身后有黑色的触手一闪而过,“现在带小姐去你的房间也是我的工作之一呢。”
“听起来很辛苦。真不愧是经理。”
埃默拉把手提箱递给延伸过来的触手,装作不经意地在触手上摸了一下。
凉凉的,滑滑的。
有点好玩。
阿拉斯托回头,看见神态坦然的埃默拉,那双比巩膜颜色略浅一些的红色眼瞳上下扫了扫她。
“哼哼哼,亲爱的,狡猾的小姑娘。”
黑色的触手上下掂了掂她的小箱子,看得埃默拉心头一紧。
“我已经过了小姑娘的年纪了……啊,还请您对我那三个月的工资手下留情。”
“就那么一个小盒子已经价值三个月工资了?这让我忍不住思考那个平脸先生是怎样虐待这位小姐了。”
“不,沃克斯先生至少在工资方面没有苛待人,毕竟那是他找员工唯一的噱头了。我只是有一点点额外的好奇罢了,非常抱歉冒犯到您了。”
“哈哈,聪明的小姐。还不至于冒犯。但是……人总是要对自己的好奇心付出代价的,不是吗?”
咦惹,威胁人呢。可怕的绅士。
“感谢您的教诲,定铭记于心。”
“好了,小姐,你的房间就在这里。”阿拉斯托终于停下脚步,触手慢悠悠爬出来把她的小箱子还给她,还塞来一把钥匙。
这一次埃默拉可谓是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生怕再碰到那根在她看来有点可爱的须须。
阿拉斯托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更盛:“那么,希望您在酒店里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
说罢就背着手,夹着他那根奇怪的手杖走了。
所以为什么是疑问句?
埃默拉瞟了一眼阿拉斯托离开的背影,看见对方消失在黑暗深处。
啧,高跟鞋的跟还比她的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