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初春的下午,我正在看爷爷的笔记,店里突然来了个大金牙,拿着份战国帛书希望找我爷爷鉴定,老爷子去年已经西游,自然不可能再出来给他看,更何况这事在我们家算是个忌讳,就算老爷子还活着也不一定会见他。
敷衍几句把他送走,没想到那张帛书复印纸他竟然忘记拿了,我一看是份珍品,就起了些心思,急忙拿数码相机拍下,然后拿起纸头走出门外,迎面碰上大金牙老头的鼻子。
“你的东西忘了。”我说道。
大金牙笑着接过,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才离开。
送走那老头,我正想回去仔细研究一下那帛书,余光就见马路对面站着个几乎裹成球的女孩子,从她那个角度,正好可以把我这个小铺子里的情况尽收眼底,也不知道她在这里站了多久,要是刚才偷拍帛书的事被她看到,总不太好。
正想着,大金牙竟然还凑到了那姑娘面前,小姑娘看着大金牙一脸懵,大金牙也不尴尬,咧嘴一指他那两颗大金牙,那姑娘恍然一下,像是认出来了。
俩人聊了几句,全程几乎都是大金牙在说,那姑娘安静听着,既没有不耐烦也没怎么回应,不知道说到什么,小姑娘突然往我这边看了一眼,我心道不妙,都打算把相机里的照片删了,她却突然对我笑了一下。
这一笑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就像是一个精致的雕塑突然鲜活了起来,但只一瞬间,她又变回那种安静的状态,对大金牙摆摆手,拐进了不远处的宾馆里。
这么个小插曲我也没当回事,当天铺子依旧没进账,打烊的时候三叔给我发消息,他那边来了个龙脊背,我开着小金杯就想去看货,结果赶到楼下的时候,那东西已经被一个人年轻人买了,我心里一阵悲哀,心想难道我的小摊子今年真要破产了?
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三叔竟然从那帛书里看出来一张古墓的地图,眼看旺季快过了,我就想让三叔带我去见识一下,顺便摸几个宝贝好度过我的经济危机。那老狐狸三推四阻,见实在拗不过去才同意,还坑了我几万块钱装备费。
下地的装备不好过安检,我们是从长途汽车站出发,三叔带了两个淘沙子的老伙计,一起的还有那个买龙脊背的小伙子,放好伪装成旅游行头的装备,一上车,我竟然在靠窗的位置又看见了那姑娘。
这次她只穿了身单薄的运动装,可以看出本来身形很瘦弱,缩成一团靠坐在车窗边,还没有旁边塞得鼓鼓囊囊的包宽,脸上也苍白的几乎没有什么血色,我都以为她是不是晕过去了,那姑娘突然睁开眼,和三叔打了个招呼。而且奇怪的是,她一睁眼,身上那种病怏怏的感觉就消失了。
我诧异的看向三叔,说好的下斗危险呢,你竟然还带了个小姑娘?
三叔只当没看见,催促我快点坐下,那姑娘就朝我摆了摆手,“你好,我叫张——”她突然卡了一下,“张——”又说了一个字,直接看着我身后呆住了。
“张张?”我开玩笑道,顺着她视线看过去,竟然是买龙脊背的那小子。
这小子整个一闷油瓶,从碰面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就直勾勾的看着天,好像忧郁天会掉下来一样!我一直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恰好和张张对上视线,面色依旧淡淡的丝毫没有波动,只这一眼,就径直走到我们后面一排的位置坐了下来,看起来也不像是认识的样子,还是这小子对谁都是一个样?
“张张……”小姑娘依旧呆看着那个方向,无意识的跟着重复了一遍,一下回过神来,看着我笑的很开心,“就叫张张。”
我一听哭笑不得,也和她交换了一下名字,张张就点头,笑着道“我知道,我这几天就住在吴山居对面,不过你应该没注意到。”
我心道当时那情况,想不注意到也难,看她表情我总觉得她是看到了全程的,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和那大金牙揭穿我,不过毕竟不是多么光彩的事,我也不会主动去提,笑了一下揭过这个话题。
倒是三叔用眼神问我,是什么情况,我也很想视而不见,可这老小子一副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样子,我只能咬耳朵给他提了一嘴,本以为他不会当回事,没想到他听完脸色一下变得很古怪,看了眼张张,小姑娘已经重新缩成一团睡了过去。
“大侄子,三叔再告诉你一句话,漂亮的女人会骗人。”
“……”老不正经的。
帛书上解出来的地址非常偏僻,三叔比对了古鲁国和齐国范围内的所有地形,将主要的目标定在了临沂沂蒙两山的蒙山。我们经过十二个小时的颠簸才到临沂,之后又上了当地的土巴士,然后转摩托,再转牛车,最后还要坐船穿过一个据说吃人的山洞。
那向导老头说的恰有其事,三叔也跟着添油加醋的说这可能是个尸洞,我听得直发毛,那闷声不响的小子脸色也变了。
这时候,我看见三叔对潘子使了个眼色,潘子偷偷从行李里取出一只背包背在身上,那小子也站了起来,从行李堆里拿出了自己的包。
潘子在走过我身后的时候,轻声用杭州话说了一句:“这老头子有问题,小心。”。
大奎也朝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就缩后面,什么动静都别探头看。
张张不知道是胆子大还是真的什么都不懂,一路上睡的头也不抬,现在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不过她的包一直没离身,见我看她,转过头悄摸蹭了下嘴角,确定什么都没有,就松了口气。我忍不住笑了笑,好像也没那么紧张了。
很快,中年船工撑着平板船靠岸,两只平板船一前一后,空间十分宽敞,老头把牛和牛车拉到了第二条船上,我们则各自背着自己的随身行李上了第一条船。
这谷底的深溪顺着山脉的走向,曲折流转,我们在复杂的河脉中航行了很长时间,船打过一个几乎一百八十度的大弯,那个洞就出现在了我们眼前。
我本以为会是个大溶洞,但实际一看,那洞只比这船大了十公分,高度更是只有半个身子,要想不碰头,人只能弯着腰过去。如果里面的人要暗算我们,我们根本活动不开手脚。
张张主动打起矿灯坐在船头,这洞刚进去那段还光亮,但是很快所有的光线就只剩下这矿灯了。
“三爷,这洞不简单啊。”大奎说道:“这是盗洞啊!”
三叔伸手摸了一把洞壁,点了点头“水盗洞,古圆近方,你看这些痕迹,这洞有年头了,看样子,这洞里应该另有乾坤。”
“哦,这位看样子有些来头,说的不错。”那中年人猫着腰单膝跪在船头,单手撑篙,一点一划,但奇怪的是,他的篙子根本不沾水,“听说啊,这整座山啊,就是座古墓,这附近这样大大小小的水盗洞还真不少,就这个最大,最深,你也看到了,恐怕那时候这水还没有这么高,那时候应该还是个旱洞。”
“哦,看样子你也是个行家啊。”三叔客气地递过去支烟。他摇摇,说:“什么行家,我也是听以前来这里的那些个人说的。听得多了,也就能说上两句了,也就知道这么点浅显的。你可千万别说我是行家。”
张张问道“以前来这里的人,回去的多吗?”
这话问得很突兀,我看潘子他们按在刀上的手一紧,恐怕一个不对劲就会动起手来,那船工就笑了一下,缓和了些气氛,“坐船的老板们我也不是每个都记得,还有的办完事说不定就近从其他地方走了,这么大个山,我哪弄得清楚哟。不过只要不是住在这山里,应该都回去了吧。”
张张拖长声音‘哦’了一声,突然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有没有听说过狼来了的故事?”
我心说难道她是想让这两个人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头子脸色一时犹疑不定,那船工还算沉的住气,正要开口,突然闷油瓶一摆手,“嘘,听!有人说话!”
我们马上屏息,果然听到窸窸窣窣声音从洞的深处传来,我仔细想分辨他们在说什么,可总觉得能听懂又听不懂,听了一会儿,我回头想问那中年船工这洞里是不是经常会有这个声音,竟然发现他人已经不见了!再一回头,靠,那老头子也不见了。
“他们到哪里去了?”三叔急得大叫。
“不知道,没听见跳水的声音,”潘子也慌了,“刚才一听到声音,人突然就走神了。”
张张一脸惊讶的回过头,弯腰打着矿灯从船头蹭到船尾,“啊哦,这上面好像有窟窿,他们应该是乘我们不注意钻进去了。”
我一看,果然,她矿灯照到的洞顶上有一个及其隐秘的洞口,如果不仔细去看,根本发现不了。
“遭了,我们身上没尸气,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三叔懊恼起来,张张思索了两秒,就道“不然我去把他们抓出来,现在应该还追得上。”说着她一伸脑袋探进了洞口,两手扣住洞壁的突起,就要钻进去。
这上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就算真的追上了,她一个女孩子对上两个大汉,被抓的可能性更大,我连忙想叫住她,闷油瓶一手抓住她的衣领,就给她拎了回来。
张张看着闷油瓶愣了一会,恍然大‘雾’,道“你要去?”
我身子一晃,这姑娘到底是什么脑回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