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黑眼镜在靠在树根上,我四下检查了一翻,很快在蟒蛇般粗细的树根旁发现了一根尼龙绳。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在这里看到其他人,尼龙绳看样子是近几日刚绑上的,和树根接触的地方还能看到摩擦的痕迹,应该是黑眼镜爬下来用的绳索。
我用力扯了扯,很多奇怪的灰色虫子从树根的缝隙里给惊了出来,四散而逃,速度很快,好在这绳子看起来非常牢靠。
抬头目测了一下,估计会是个大工程,把黑眼镜重新绑在背上,做好所有准备,其实也没什么可准备的,深吸一口气,我抓着绳子就开爬,多亏了这些树根纠缠交错,爬起来竟然比我想象的容易得多,只是有些地方要穿过一些树洞,有些地方又突然急转向上,有的地方极为狭小,我只能把我和黑眼镜绑在一起的方式改为分别绑在我和他的腰上,确保他不会滚下去,等我先爬过去,然后再把他拉上去。
绳子早就到了尽头,好在一路都能寻到标记,让我确定自己没有爬错方向,爬到最后,整个人大脑都是混沌的,只能机械的往前爬,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下来,终于看到那一丝亮光时,我简直有种得见天日的感觉。
从溶洞中爬出来,外面是一片格外茂密的榕树林,每一株直径估计都有近五米,遮天蔽日,丝丝缕缕月光从缝隙间投射而下,我隐约看到地上全是盘根错节的榕树根,贪婪的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趴在距离出口只有一步之远的地方,再也没力气挪动一下。
再醒来的时候,是被冻醒的,我下意识就想去扯被子,结果摸到了一只手,温热,宽厚,指腹还能摸到老茧,这应该是一个男人的手。
我瞬间从迷糊状态惊醒,一睁眼对上了一副黑眼镜,他咧嘴一笑“醒得挺快。”
黑眼镜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是他的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
重点不在这个,为什么他还在这?
为什么我还在这!
身体有些疲累,但并没有到不能忍受的地步,我抬头一看,就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出来的洞口处,但四周的榕森林看上去有些眼熟,这里应该离出口不太远。
不远处生着篝火,黑眼镜坐在篝火边上,正在煮着什么东西。
他的黑色冲锋衣搭在我身上,所以现在他身上只有一件黑色破洞(受伤的时候弄破的)长袖,裹得像木乃伊式的造型被他拆了大半,可以看到一些细小的伤口已经结痂。
我虽然觉得冷,但这种寒冷好像并不单单是因为外界,况且现在他才是个病号,把冲锋衣披回他身上,“你的伤怎么样了?”
“小虫子都被你捉干净了,能有什么事?”他毫不在意的笑,对我招了招手,我会意的挪过去烤火取暖。
“那就好,现在是几月份,为什么这么冷?”我抬头看了眼天色,天空很蓝,我在梦里看过好多次天空,但永远都模糊不清。
“快下雪了,”他答的牛头不对马嘴,随手用手背在我的额头上贴了下,“能动了来吃点东西,要出去还得走两天。”
肚子好像确实有点饿,左手心处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似乎在提醒着我什么事。
这不是梦,这一切都是真的。
或者说我早就意识到了,只是我潜意识里不敢相信。
虽然过程很荒诞,很离奇,但是我好像真的醒了。
我的痛是真的,我能够感受到阳光和寒冷,我能分辨这里的一草一木,能够清晰的看见眼前这张脸,甚至能够看到他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
但如果这一切真的是真的,之前我看到的那个少年和男人又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长明’的荧光棒,难道我还有什么超能力?
“吃东西之前,我能先问你几个问题么?”
“不行,”黑眼镜拒绝的干脆利落,盛了碗糊状物递给我,“边吃边问,也可以等下路上问。”
好吧,依照这黑眼镜表现出来的性格,像那种热泪盈眶的抓着我问‘你真的不认识我了么’,这种桥段应该不会在我们之间发生。但是既然这不是梦,我至少得弄清楚自己是谁,这又是在干什么吧?
不过具体该怎么问呢,还是直接和他说我失忆了?他这种性格会相信么?
一边想一边往肚里灌这碗看不出原料的糊,味道不太好,但只要能管饱,食物对我来说都差不多。直到吃完我也没问出口,黑眼镜把他包里的东西规整了一下,就直接出发了。
“想问什么?”黑眼镜走路轻快,几乎看不出受伤的样子。
“我脑子里什么记忆都没有,但是见你的第一面突然就觉得我们好像认识,所以你能和我说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么?比如我是谁?你又是谁?我们在做什么?要去哪?”我一口气直接把想问的问题说了出来。
黑眼镜的表情停顿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是在失望甚至说是难过的,但他的笑容却更灿烂了,点了点头,“什么都不记得了啊。”,语气就好像是,原来只是不记得了,这么芝麻点大的事,我还以为是怎么了呢。
虽然我已经预料到他估计不会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可这未免也太平淡了,还是……我和他的关系关系根本没有我想的那么好?
不对,我用力甩了甩头,直觉告诉我他是绝对可以信任的。
“再晃脑袋里都是浆糊了,”黑眼镜一把拦住我的肩膀,仔细感受,他的步伐其他没那么稳,这么急着就赶路,伤还没好吧,正想着,他突然问我,“过去有那么重要?”,语气里依旧带着漫不经心的笑,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我认真想了想,“如果你觉得不重要,那就不重要。”
他啧了一声,舔了舔后槽牙,“你叫什么还记不记得?”
名字……我的名字……好像是……
‘医者不自医,渡人难渡己,记住了,你叫——’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道声音,我想起来了,“我叫姜渡。”
话音刚落,脑门就被毫不客气的敲了一下,我捂着脑门看向黑眼睛,他突然一脸严肃,“不对,你叫小白菜,是我小时候从路上捡来的,从小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拿给你,所以长大后你赚到的钱全部都会上交给我,你银行卡密码多少?”
“我是失忆不是失智,你编故事也稍微靠谱点好么!”我怒道。
黑眼镜就看着我笑,“姜渡这名字多难听啊,你不是喜欢姓张的吗?不如以后就叫张三,好听又好记,或者姓齐也不错。”,他说的恰有其事,还真的思索起来。
我没再去和他聊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看向那张被眼镜遮挡了大半的脸,“那你是谁?”
“别人都叫我黑瞎子,你嘛,随便叫吧。”
黑瞎子,好奇怪的名字,而且我明明记得他姓齐,“为什么要叫瞎子?”,我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看他视力还挺好的啊。
他拍下来我的手,依旧是那种毫不在意的语气,“还没完全瞎呢,看得见。”
没有完全瞎,就是视力确实不好的意思吧,我继续问“我们怎么会在这儿?又要去哪?”
“我不知道你怎么会在这,不过我接了个活,要到这鸟不拉屎地方来找个人。”
“现在找到了?”
“找到了。”
我其实还应该有很多问题,比如这里是什么地方,是谁让他来接我的,我们要去哪,我还认识什么人……拉着他的胳膊重新搭到肩膀上,“那就走吧。”
后面赶路的艰险不提,我们走了大半天才出了那片榕树林,又一头扎入了茫茫群山之中。
第四天,我们食物耗尽,我试了一下,我没办法凭空变出食物,我的超能力好像消失了,好在山中还有野果、野果和山泉可以果腹。
第六天,我发现我的体力好的超乎想象,连番风餐露宿高强度的赶路,我除了累,外加有点冷,完全可以坚持下来。
第九天,我看到了除黑眼镜外的第一个活人,激动的都想上去和人家握个手,然后被黑眼镜拎着领子避开了……就这么避开了!
第十一天下午,我们终于离开深山,见到了第一间活人聚集的房屋,我甚至闻到了从里面飘来的菜香味,但是,黑眼镜依旧目不斜视的带着我走开了。
次日深夜,我和黑眼镜就像是两个流浪汉走在无人的街头,有冰凉凉的东西落到脸上,我抬头一看,“哎?真的下雪了。”,伸手接了片雪花,它瞬间就融化在了手心。
我有些兴奋的去看黑眼镜,他难得没笑,面朝着远处,飘飘洒洒的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墨镜上。
“齐先生,下雪了!”我凑到他耳边突然出声。
他一点没被吓到,看着我笑了笑,“时间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