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并不宽敞,我走在正中间,左右离墙壁大约只有半臂的距离,前路漆黑一片,透着阴森森的气息,奇怪的是,无论我怎么调节手电的光圈,光线都只能照亮身前的一小块区域。
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步伐也不敢过快,生怕踩中什么机关,脚步声哒哒的回荡在幽深的甬道里,连手电的光也带上几分晦暗,我精神紧紧绷着一根弦,每前进几米,我都会先用手电四处晃一圈,确认安全后才落脚。
走没多久,我就出了半身冷汗,这时,左边墙壁开始有规律的震动,我连忙把手放上去,专心感受墙面传来的敲击频率,是“安全”的意思。
左边是小哥,他的速度与我差不多,应该也前进的非常谨慎,我回敲一段同样意思的敲敲话,又转身向右边传递消息,右边是胖子,我敲个半天,他的回应才从前方很远的地方传来,震感轻微到我差点没察觉出来。
得知他们没有遭遇危险,我心下安定些许,继续向前走去,走到后面,我发现随着通道的深入,坡度变得越来越陡峭,地面上刻着一些增加摩擦力的纹饰,不知道这条路会延伸到地底的什么地方。
墙面逐渐出现一些颜色鲜艳的壁画,线条凌乱,大多为大红大紫的色彩,壁画的占比也从最初的零星几副慢慢铺满整片墙面,我看一眼这些图画,就觉得很不舒服,感觉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我尽量把光线集中在地面上,不去看两旁的图案。
走着走着,我开始出现胸闷气短的感觉,我心中冒出一股骇意,这种感觉我再熟悉不过,这是我体质对药物产生的抵抗反应,胸闷就代表药里有强烈的副作用,我深吸两口气,发现是壁画的漆料味在作祟,跟上次甬道的手法一模一样。
我赶紧在墙壁上敲击代表“危险”含义的频率,片刻过去,左右两边都没有回应,难道他们跑到前面去了?
我在原地踌躇半晌,咬咬牙还是决定向前方追过去,同时不停的用手电在墙上疯狂的敲击,活像个犯病的帕金森。
跑一段路,我就觉得我不行了,小哥和胖子仍旧没有任何动静,我胸腔好像塞了一团棉絮一样的难受,我扶着墙靠在一边大喘气。
我觉得我祖宗脑子绝对有毛病,想断子绝孙就直说,搞这么多弯弯绕绕套路谁,喘气的间隙我吸进去更多空气,中间夹杂着不对劲的漆料味,我眼前缓缓蒙上一层白雾,我伸手去挥,发现挥不散。
妈的,幻觉要来了。
在雾气缭绕中,我以龟速缓慢前进,背包里应该还有薄荷鼻吸剂,想到这我忙伸手去翻找,但我现在成了半个白内障,什么都看不清,找东西全凭手感,我手感太差,在包里摸来摸去也没摸出鼻吸剂的形状,就在我满心懊恼之际,我耳朵突然捕捉到一个微弱的声音。
这声音很轻,似乎来自遥远的前方,我立马停止动作,左右张望,声音断断续续响起,我试探性的往前走两步,声音逐渐由小变大,我凝神去听,发现这个声音在叫我的名字,不是全名,音调有些熟悉,应该来自于一个我认识的人,声音的语气不稳带着颤音,声音的主人听上去受了重伤。
这时眼前的白雾里忽然出现一个轮廓,看着像一个人倒在地上,虽然知道这些映像有可能是幻境,但我身体还是不由自主的向那人走去,我精神有些发怔,待我走近那人时,白雾中的颜色越发分明起来,我看到大片大片的血红色斑驳交错,那人似乎感觉到我的脚步,他努力撑起身体,微微抬头,那人脸上全是暗红色的血迹,他气息奄奄道
“乐乐,快走。”
看到他脸的那一瞬间,我脑子叮的一声,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一般僵在原地,这个人,是木安!
木安想坐起来,但他的伤势很重,几次起身都没能成功,他身上伤口不停地渗出鲜血,地面被血浸染的通红。
我颤抖的蹲下身,伸手想摸摸他的脸颊,在快要接触到他皮肤的刹那,我大脑里忽然出现了很多画面。
这些画面一闪而过,都是木安以前经历过的场景,他的一生像走马灯一样一幕幕浮现,最后停格的画面,是他为我挡下数道致命攻击,倒在地上的场景,我手停在半空,没有落下,木安的呼吸渐次低沉下去
“乐乐,你快点离开这里,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你……你要照顾好自己,我以后……没办法再保护你了……”
泪水大颗大颗滴落,我浑身止不住的剧烈颤抖起来,心脏犹如被针扎一样刺痛,木安看着我,勉强扯出一个微笑,他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一般,握住我的手放在胸前
“不要哭,为你牺牲……是我的……荣幸……”
他最后一个字没有说完,手一松,霎时,万籁寂静。
我的理智瞬间崩断,我死死抓住木安的手,哭到泣不成声,为什么这个幻觉这么真实,心会这么的痛,我跌坐在地上,拼命的想要擦掉木安脸上的血迹,可是怎么擦都是徒劳,看到他静静躺在血泊里的样子,我崩溃到无以复加,所有情绪都变成眼泪的催化剂。
不知哭了多久,泪眼模糊间,我听到前方再次传来断断续续声音,不同的是,这次的声音非常嘈杂,我像魔怔了一样,站起来跌跌撞撞的向前方走去,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眼泪依旧在不停的滚落。
走出一段距离,眼前的场景扭曲变幻,目光所至之处都是人影憧憧,他们聚集在一个房间里,穿着黑色的衣服,我看到人群簇拥的中心,竟然是我原本世界的家人,老妈抱着欢欢哭的声嘶力竭,欢欢呆滞的看着前方,眼睛里是一片木然,大姨站在我妈身边,轻缓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
“乐乐看到你这样,也会不忍心离开的,你还有欢欢,还有小安,逝者已矣,你也要为他们多着想一下啊。”
“我不信!乐乐她才失踪四年,一定是你们在骗我,她没有死,她只是走丢了,她会回来的,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乐乐是因事故失踪,那场泥石流那么严重,没有一个人幸存,我们就是不忍心断绝你的希望,才一直没有告诉你,本来按照乐乐的失踪性质,满两年就会被宣告死亡,现在已经四年了,你醒醒吧!你这样沉沦下去,你另外两个孩子怎么办,你要拉着他们,永远活在悲伤里吗!”
怔怔的欢欢听到大姨的话,身形摇晃两下,她忍不住倒在一边失声痛哭起来,一时间,场面乱成一团,老妈和欢欢悲痛欲绝的模样,定格在眼前。
我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幻觉,我狠狠咬破自己的舌尖,在剧痛之下,白雾消散些许,我能隐隐约约看到通道的本来面目,我加速往前方跑去,风吹进眼里有涩涩的疼。
刚刚经历过的所有场景,像电影胶片一样在我脑海里循环播放,我不知道自己这时的情绪如何,我现在满心想着的,都是逃离。
我跑着跑着,两边壁画逐渐减少,代表幻像的白雾也慢慢变淡,直到壁画完全消失时,我才终于跑出通道,来到一个十分宽阔的空间,我长出一口气,坐在地上,泪水在脸上风干成泪痕。
我发现自己的身体仍旧有轻微的颤抖,那些令人心碎欲死的画面历历在目,我抱着膝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恐惧与害怕,我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脸,眼泪再次从指缝间流下。
我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对身边的事物都失去了感知,这时,有只手搭在我肩上
“那些幻觉都是假的,别哭别哭。”
我哽咽着抬起头,这才发现小哥、天真、胖子都坐在我身边,他们应该比我早出甬道,只是我出来时心情太过崩溃,竟然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
跟我说话的是天真,看到熟悉的人,我的情绪稍稍平复,过了很久,我才彻底从幻像中冷静下来,回到现实。
小哥是第一个出来的人,胖子第二,天真第三,我敲墙通知他们有危险的时候,小哥和胖子的确已经走到我前面去了,他们也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幻觉。
我问了问他们的情况,胖子说他看到的幻觉是小哥和天真死了,天真死的时候他还感觉脑子嗡嗡的,有点接受不过来,一看到小哥也死了,他立马就发觉这是幻觉在作祟,他没做任何措施,直接飞快跑出了甬道,出来后幻觉消失,他就看到小哥等在这里。
至于小哥和天真的幻觉是什么,他们俩都没讲,胖子说天真出来时人还是傻的,等他看到小哥的那一刻眼眶马上就红了,事后胖子逼问天真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说完胖子看着我,啧啧道
“我他娘还以为天真那样已经够熊了,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啊,妹子你哭的那劲头,孟姜女哭倒长城你能哭倒紫禁城,我寻思你们俩不都知道那是幻觉吗,有什么好难受的,能不能成熟稳重点,你们学学小哥,学学胖爷,怎么净干些丢人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