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刀剑付丧神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在培养具有审神者资质的孩子们的教材上有具体介绍过,在隔壁教授阴阳术的班级也有被着重讲过,但实在没什么人记起,或者因为被许多人质疑所以失去了存在价值。但这些和前非正规审神者、现暗堕付丧神没什么关系,他也不是会因为一个定义去质疑自己正确性的人。从小在不断捶打中养成的性格,并不是他人三言两语能够扭转的。
现下,他便坚定了自己的决心,摒弃了之前出现过的犹疑,轻声对自己说:“……既然已经发出了豪言壮语,在完成它的路途上可不能退缩啊。”
拍卖会入场的程序很完备,没有科技的痕迹,仅仅是灵力和变化莫测的阴阳术,就完成了一切。从这方面看,这条街道的负责人和时政中的守旧派未免没有关系——守着古老之物死撑着不被时代浪潮淹没的老古董们,在逃避现代目光上倒是颇有心得。从通讯器上吃了一嘴的瓜的【山姥切国广】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观察角落纹路的目光,底气十足地走进拍卖会所在的建筑,任由扫描用的灵力从他身上划过。
——毫无异样。
显然观众们也不是会在意这些的类型,她们的注意力更多放在大厅内极其和风的建筑上。从外部看,这栋建筑被街道环绕着,有着别致的造型和极其现代的装扮,内里将几种风格混杂在一起,硬是造出了阶梯式大广间的风格。顺着角落铺好的地毯向前走,道路还通向其他地方,不过此时大门紧闭,显然谢绝待客。对此,【山姥切国广】也只是瞟了一眼。
就在此时,那扇门却被从内部轻轻推开了,一个同样带着雪白面具,一身黑色狩衣打扮的人走了出来。反手将门轻轻关好之后,那人转过身来,才注意到面前人的存在。从面具上的孔洞望进去,能看见一双泛着墨蓝色的幽深双眼。
“啊呀,客人是迷路了吗?”和之前见过的白色面具不同,这位显得更加活泼一些,头发扎成了低马尾搭在肩膀上,特征明显。
【这个发型……好眼熟】
【是我想的那位吧】
【如果那位也被勾结上,那时政完了】
【喂这看起来绝对是来卧底的吧】
【但是卧底这么大摇大摆……】
【大家也熟悉土豆大人的作风了吧】
【所以说这个名字真的太随便了啊!】
“只是路过。”视角的主人平静地回复。
“这样啊,”被弹幕称为土豆的白色面具弯起眸子,“客人是要去拍卖会的会场吗?现在还不动身的话或许会错过哦,让我来为客人领路吧。”
没有等待客人的回复,白色面具便自顾自地领起路来。金发打刀自然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便跟着前人一路弯弯绕绕,在不知经过多少个拐角之后抵达了大厅。
不知是否是被专门培养过,一路上,不论是怀抱里的小山姥切国广、还是手上牵着的山姥切长义都没有出声,只是乖巧地顺着【山姥切国广】的步子走。注意到这一点之后,他放慢了步子,以便小孩跟上来。
从这个角度俯视本歌还是第一次,这是他在紧张中难得抽出来的一点轻松思绪。
银色短发的少年察觉到目光,抬头瞪了他一眼——看起来还是因为他的出现安心了很多。【山姥切国广】伸手揉了一把本歌的头顶,面前,拍卖会会场的大门也向一行四人敞开。
这里就是……拍卖会吗?
来不及打量,白色面具便善解人意地找到了位置,招呼他过去坐下。在层层的座位里,他们四个也只是人海里的一小点罢了。拍卖厅里是布置了环绕式的座椅,还有空中如水波一般的转播画面,但是在座位上坐着的人不多,零零散散地分布着。
【山姥切国广】借放松肩颈的动作靠在座椅上,看向上方,果然看见了大概是豪华单间之类的房间,倒悬在天花板上,仔细看去,分布在墙纸上的分明是精心刻画的灵力纹路,沉默地闪过灵力流过的光泽,存在感低得难以察觉。
或许是错觉——在走进来的那一刻,身为刀剑男士的预感就向他传来了不安和警惕,就像是面前的房间盘踞了看不见而恶意浓重的妖怪之流一样。虽说如今时政也有招受妖怪入职审神者,但像这样由血气堆积起的纯恶之妖实在是千年难遇。
这样的预感让他浑身肌肉下意识绷紧起来,又在观察中缓缓松开。因为恶意并不朝向他,而是朝向身边一袭黑色狩衣的白面具。在这样的恶意下还能够保持悠然的姿势行走的白面具,要么是完全感受不到,要么就是有备而来。
如果双方对冲,能够方便【山姥切国广】的行动,那么就再好不过了。他这样想着,在前方象征开始的钟声响起之后,投去了目光。
【……我靠】
【别拦着我我要去杀了他们!!!啊啊啊!!!】
【丧尽天良!!!我要把他们千刀万剐!!!】
“咚。”
“第一件商品,以三千五百万小判成交。”
拍卖师敲下宣布商品去向的槌子。
【是什么畜生才支持这群畜生做这些事?】
【无法原谅!!!疯了,真是疯了!!!】
【这样的交易究竟持续了多久?如果这已经是被打击了一批的结果的话,那么最开始的规模该有多大,多恐怖?这群人还记得最初的】
【还有人性吗?】
【或许为了进步,他们这样做……】
【楼上的你开什么玩笑?什么研究用来开拍卖会、开店?】
“咚。”
“第五件商品,以七百万小判成交。”
【不过、那他们是不是逃了好多税啊?】
【别生气啦,土豆大人都来了,而且这个视频出现了,说明一切都好起来了,不是吗】
【啧啧,这钱我要努力几十年且不吃不喝才能赚回来……】
【被被!刀他们!】
似乎是能听见弹幕的呼唤,从拍卖会开始就靠着椅背静静闭目养神的金发打刀终于有了动作。他沉默地平摊右手,示意坐在右边的短刀同振把手放上来。镜头凑得实在太近,连打刀金色的睫毛和碧绿眼眸里晃荡的血色都拍摄地一清二楚。
【……是我的错觉吗,我们是不是换了摄像头?】
【楼上的,不是你的错觉】
【这清晰度……这视角……这该不会是官方的摄像头吧?】
【也就是说这果然是官方行动!】
【那黑被也是官方的吗?】
【……呃】
【不一定……】
只有【山姥切国广】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触碰到同振的手之后,他微微合眼,实际上在催动身体里储存了有大半个月的灵力,如洪水一般疯狂地涌进同振的身体里。眼疾手快地捂住短刀的嘴,看着同振的脸庞瞬间爆红,然后又变得苍白。
他操控的灵力在短刀体内游走一圈之后,冲向了那个隐藏在皮肤之下,却依旧存在的黑色咒印,将其从短刀体内逼了出来。在短刀白得像纸的脸庞上更加显眼,黑色的纹路就像枝条一样勾结缠绕在一起。
从来没有刀剑付丧神拥有灵力的例子,因为如果拥有了自己的灵力源,他们就能够将被分离下来少得可怜的神格唤醒,脱离刀剑兵器的身份,成为了独立存在的所谓“神”。
所以也没有人想到,便于管理商品的黑色咒印能够给会所重重一击。
“那么……去吧。”暗堕的打刀露出这些天的第一个微笑。
找到正确位置就被从束缚中释放的灵力,在短暂的怔愣之后,终于露出了尖锐的獠牙,化作极其灵活的捕食者,顺着黑色咒印里隐约牵着的丝线,从人形躯壳中游出,化作高速的箭矢冲向各地。
困难地蜷坐在玻璃箱里的金发胁差睁开眼,脸上的咒印暴起,在皮肤下不安地扭动,然后“呲——”地一声蒸发成黑烟,消失在空气中。随着空气中冲过来的灵力充斥身体,金发胁差眼神一厉,被握拳抵住的玻璃突兀蔓出几条裂痕,有着蓝光徒劳地试图填补,却追不上裂痕出现的速度;
已经看不见脸颊,身上坚硬盔甲和血肉交缠在一起,安静和同伴站在一起的人形怪物,在本应有脸颊存在的面部亮起两点灼灼的碧色火光;
正爽快地挥汗如雨的家伙,殊不知与其肌肤相贴的另一人已经举起了一边的锋利打刀。血液飞溅后,浑浊的灵力在外来者的牵引下离开已经死去的审神者,没入其他刀剑的身体里。
引起这一切的金发打刀只是安静地坐着,等待着后台的骚乱传到面前还一切正常的拍卖会上。披风一紧,他转头,看见短刀的本歌牵住了一角布料,脸上的咒印扭动着,然后悄无声息地消失。
“……”山姥切长义张口,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
“去吧。”或许因为是仿品所以心有灵犀,【山姥切国广】点头,允许了短刀的请求。
短刀投来各种感情混杂在一起的目光,接着毫不犹豫地扭头离开了。少年体型的付丧神灵活地融入人群中,很快消失不见。
没有等到骚乱传来,剧本中原本该有的情节上映了。
在身边白色面具终于举起牌子,以八百万小判拍下的商品被端上来之后,那箱子里却空无一物,并没有之前台上介绍的珍贵的器物和符咒。相反,箱子上之前毫不起眼的纹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化作黑色的符咒,顺着白面具托着盒子的右手向上攀爬,很快占满了手臂的皮肤,显得格外悚人。
在黑色符咒首尾相连的那一刻,盒子失去了依靠坠向地面,那只手瞬间被抽走了力气一样,无力地垂落,掩盖在宽大的黑色狩衣袖子中。
“啊呀……”手臂的主人倒没有多少意外的样子,只是发出了一个短促的疑惑音。
“那么,现在来重新介绍一下吧,”台上的拍卖师依旧专业地敲下拍卖槌,“我们要拍卖的第十三样商品,正是年纪轻轻便当上时政高层的一位审神者,灵力储存评级为A,容貌昳丽,并且完全原装,起拍价八百万小判——”
“喂,八百万小判有点低了吧?”突然变身成商品的白面具重点奇特地对自己的起拍价提出了抗议,“至少也得一亿小判吧?”
【……啊?】
【知道他们胆子大,没想到是真大啊】
【也就是说他们不仅……还拍卖审神者?】
【我是负责审查的,确实时不时会有审神者失踪,但是因为跨度太大而且涉案人员少,所以被押后处理了……】
【哈哈哈哈土豆大人被拍卖了哈哈哈哈】
【我出三亿小判!】
【喂喂,在这个场合不要开玩笑】
“……”坐在一旁的【山姥切国广】,也被这个发展短暂震惊了一下。
台上的拍卖在继续,坐在大厅里的人没有出价,倒是豪华包间的几位一直在举牌,从报出的金额能感受到其中浓重的恶意。
台下,站在附近负责警戒的工作人员也逐渐向这边靠近,呈包围式,显然对这种突然抓捕商品的行为很熟练。
白面具在面对这种敌我悬殊极大的情况时仍然没有多少着急的神色,她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年少而清丽的脸庞,笑呵呵地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扩音器,举在嘴边:“咳咳——时政办事,不想死的话就自觉放下武器,抱头等待官方人员的到来,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不想死的话就自觉放下武器——”
没人理会。
一身西装的工作人员们拿着刀剑毫不迟疑地包围过来,双眸里皆是木然。坐在一旁灵力亏空无法掩藏自己相貌的【山姥切国广】,自然也被当成了白面具的刀剑男士,一同包围了起来。如果不是他眼疾手快地站起来靠近白面具,现在那些防爆叉之类的物品就要架在他的脖子上了。
“呀,”白面具向他打了个招呼,“我是土豆。”
【山姥切国广】自然不会回复她,只是右手扶上了刀鞘,神情冷凝地观察着周围越围越多的敌人。
他并不想杀人,但是对杀人并没有什么想法——说到底,身为刀剑,又怎么会排斥鲜血和生命的流逝呢。现在只需要等到所有的“商品”冲出来,他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
没得到回复,土豆无所谓地耸耸肩,把扩音器丢去一边,左手从刻印了阴阳术的包裹里徐徐抽出了一把极长的薙刀,尾端朝地上一杵。
“打到援兵来就好了——左边的敌人拜托你了哦。”土豆轻声对着左侧的付丧神说道。至此,她秀丽的脸庞上温和之色瞬间褪去,咧开嘴唇,双目里闪出森冷的光芒来。
单手能挥舞武器吗?
【山姥切国广】瞥了一眼土豆的方向,看见她束好右手,便收回目光,拇指推刀出鞘。失去灵力于他而言不过失去身外之物,并不影响他的战斗。
雪亮的刀身抽出的一瞬间如一道闪光的白练,以目力不能及的程度闪入人群之中,在刀锋之后是付丧神鬼魅般的身影。
剧院般的长座椅对战斗的限制很大。视频的视角已经转到了俯视,只见黑色工服的包围圈中,二人以极其迅猛的攻势破竹般前行。分不出心思关注暂时的盟友,金发打刀轻松跃上座椅,借着常人不及的身体素质灵活地穿梭在众人之间,刀背一敲一个准,很快放倒了大半,直到遇上形态相似的刀锋。
见工作人员照面便显出溃势,在后待命的刀剑男士迅速补位,对着同类举起刀刃。
刀锋相撞,发出刺耳的尖鸣,硬生生止住了他前进的势头,两者脸庞贴得及近,他甚至能够从面前的付丧神无神的蓝色双眼里看见自己的面容。【山姥切国广】双臂发力将自己向后震开,一脚踩上椅背向后跃去,躲开从下方砍来的高机动短刀付丧神。
急促地扫视一眼周围,他口中尖牙一呲,浓重的黑气翻滚着涌上身躯,血色在跃动中剧烈晃荡着占据了整只碧眸,极长且尖锐的骨尾瞬间撕裂了被单,放肆地一甩,缠住座椅把手拽着主人加速向后移动。
面对四面刺来的短刀,他脚尖点上椅背高高跃起,朝着来的方向猛地冲去,挥出的刀刃抵住太刀后再用力踩着旁边敌人的肩膀拧腰转体,左脚跟撞上刀鞘将其撞开,顺着运动轨迹甩出一记力道十足的鞭腿,正中敌人面部,将其抽出短暂的神志不清后以其为载体挡住一些敌我不分的攻击。
完成这一连串高难度的攻击对付丧神来说不过是开胃菜,他甚至连剧烈的喘气也没有,像是暂时失去了呼吸一样停滞片刻,然后随着发力劈出的刀锋一齐吐出浊气。
比起向门外突击,他选择了转头冲到临时盟友的身边。短刀砍在腰间的护甲之上,将护甲砍出一道道极深的痕迹,付丧神的骨尾卷住短刀握刀的手向后一扯,制造出两把短刀的大撞车。
“喂——你……”
面前的画面让他止住了接下来要出口的话语。
一身黑色狩衣的姬君扎稳步子,单手挥舞起薙刀来如臂使指,将所有敌人都逼退在范围之外,伺机而动。她握着刀的手腕因为使力过猛而展现出一种绷紧的痉挛,却依旧稳当得滴水不漏。长柄的大太刀斩来的刀势被薙刀的长杆挡住,两次连续格挡后她顺滑地后退一步侧身,手上薙刀跟着转身极快地在攻击间隙中划过半圆,在其主人手腕之前牢牢卡住刀刃,随即手腕一转,蓄起的力气加上运动带来的惯势一齐在薙刀转动扬起、朝着敌人腰部砍下的时候爆发,将敌人猛地砍出攻击范围。手腕再转,薙刀便又恢复斜持在身前的备战状态。
在这期间,女人甚至还有余下的心思对着他一笑。
头也不回地挡下身后袭来的攻击,双方刀刃在高速下挥出目光无法跟随的速度,碰撞声不绝于耳,最终还是以【山姥切国广】一刀切入敌人护甲缝隙中脆弱的肌肉肌理将其重伤为结果。似乎是混乱逐渐传播开,金发打刀的压力也开始下降。他再次朝盟友那边投去目光,看见的却是其似乎力竭般靠在竖着的薙刀上,面对袭来的敌人无动于衷的画面。
在雪亮刀锋逼近到几乎难以阻挡的距离时,一把打刀似乎是瞬间从一边的空气中刺出,抵挡住攻势,紧接着一位戴着红色天狗面具的少女显出身形,手里正握着那把化险为夷的打刀,几招变式便阻挡住敌人,最后一记转腕直刺将敌人刺成毫无疑问的战线崩坏。
“喏,援军。”握着薙刀的姬君朝面前的少女努努嘴。
红色天狗面具的少女摁着耳机似乎是说了什么,然后敌人似乎源源不断的浪潮就开始从根源处被掐断。期间,先前传递出去的灵力也迅速填补着体内的空缺。身边已经没有敌人发起攻击,更多的是自顾不暇的混乱。【山姥切国广】这才想起衣服上别着的摄像头,伸手去摸,发现那小巧的物品不知道在战斗的时候掉到了哪里去。
很快,有着身穿政府工作服的刀剑男士将他身边的敌人收押,但是却并不离开,反而隐隐将他包围起来。
似乎是协调完毕,那后来的天狗面具抖了抖手上打刀身上的血液,往这边走过来。【山姥切国广】这才发现,那少女手中因为被使用显得更加锋利明亮的打刀,正是一把山姥切国广。
“喂,你要不要跟着我?”天狗面具纳刀入鞘,直入主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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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