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调整好姿势,缓慢伸出手,舌头与上壁相接,发出很轻的“嗒嗒”声。
这是一种控蛇的技巧,跟着家里的一位长辈学的,尽管不够娴熟,但只要这条蛇不是饿极了非吃我不可,都能凑效。
果然,那小绿蛇头一偏,便顺着我的掌心一路攀附至小臂,没有了先前的警惕。
蛇身光滑,鳞片健康,而且不抗拒与我接触,说明原先是有人喂养。我当是谁的爬宠走失到了我的房间,和它逗弄了一会儿,又喂了它一块儿腌肉。想着反正长途寂寞,干脆养在自己房间,这蛇有剧毒,跑到外面咬了乘客和水手就不好了。
转念一想,它是有主人的,这个时代跟我的世界不同,随身带的毒蛇应该不是普通的宠物,头等舱几乎全是洋人和当地的有钱富商,那么它的主人极有可能来自底舱或者中层。
正琢磨着,小青蛇突然脑袋一挺,像是接收到了什么指令,迅速从我手里弹到地板,地上铺着红色的天鹅绒毯,小蛇滑动的速度受到一点儿摩擦阻碍,却还是很快地从门缝游了出去。
想必刚才这小东西也是这么进来的。
担心毒蛇袭击路过的人,我拿上钥匙也跟着跑出去,还是得把它抓回来。
小蛇靠在墙边麻溜地往前,我也紧随其后,转过拐角,前方不远,就站着一个16,7岁的少年,青蛇加快了游动的速度,几下就窜上了少年的裤腿,顺着衣服直接爬上了脖子。
那少年虽穿着衬衫,脚下踩着洋款式的马靴,但完全是汉人的五官,他头发半长束在脑后,皮肤黝黑,长相倒是清秀。
少年捧着蛇头,道:“怎么乱吃别人的东西。”
用的却是我听不懂的语言,我刚想开口,注意到他的视线落在我的胸口,我感到一丝冒犯,随即意识到,他不是在看我的胸,而是裸露在皮肤外的纹身。
他的眼神有瞬间的错愕,随即扭头就走了。
我模仿外国人说汉语的口音对他道:“蛇是你的吗,乱跑会很危险。”我此时的脸还是一个外国人,太流利的中文会显得很突兀
少年回了回头,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继续往前。
我觉得这个人有古怪,明显不是头等舱的乘客,他的衣裤很旧了,皱巴巴的,这样的人在头等舱口检票的时候就会被拦下来,并且会怀疑船票是偷来的。
我上前几步想弄清楚少年的来意,就见他的腰上,腿上,手腕上都缠绕着五颜六色的毒蛇,不仅如此,就连衬衫之下也能隐约看到蠕动的影子。
我立刻停下来,虽然自己知道怎么和蛇共处,但这么多毒蛇,显然是他贴身喂养,是宠物还是武器另说。对方要是朝我发难,这么多毒蛇,我很难应付。
少年驻足,侧着头对我道:“有危险的是你。”这次,他用的是汉语。
我没再继续跟下去,他也很快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我有些心有余悸,找到头等舱的水手,将自己看到毒蛇的事告诉了对方,希望他们能严加防范。
没有透露那少年的事。
水手表面上笑脸相迎,实际上却很不耐烦,觉得眼前的洋人挑剔不好伺候,但又碍于乘客的尊贵地位,只能记录下我的描述,说是会找人来搜查。
我知道他根本不会这么干,头等舱的乘客都是水手惹不起的人物,搜查容易引起他们的不安,而且一旦听说有毒蛇来过,也会闹得人心惶惶。
消息我带到了,其他的就没必要多管,反正咬不到我。
经过刚才的小插曲,回到卧室的时候,心情倒是没有之前那样沉重了,只是可惜了小青蛇认主,要是能留下来养着就好了,它看起来很有灵性。
硕大的房间又只剩下我一个了,张瑞林事先安排最大的套房就是为了我们三个住在一起方便,我踱到阳台,满眼都是蓝天碧海,。
这会儿,他们应该已经醒了吧,我想象不出张海楼和张海侠发现我留下的信,和换掉的船票会有怎样的反应,是生气又或者对我不告而别感到失望。
但不管他们有什么反应,一切都结束了。
我点了一根烟,那是我从张海楼的抽屉里顺走的,他喜欢抽这个牌子的烟,但张海侠很讨厌,所以一直放着没动,平时他都抽另一个口味,没有我手里的呛辣。
我不抽烟,更不喜欢烟味儿,但我将烟拿在手里,仍由它的劣质味道弥漫至整个房间,是我对张海楼最后的念想。
顺便也能驱蚊。
不知不觉,天色渐沉,我来到餐厅用饭,头等舱的船票非常昂贵,包括了一日三餐,如果要点酒水饮料,是额外的价钱。
餐厅的环境非常高雅,中央的小舞台上,还有一个华人在弹钢琴。
餐厅人不多,都是三三两两的坐在不同的位置,装修十分清幽,有钱无论在哪个时候,似乎都不会过得太艰难。
我穿得稍微正式了一些,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唯一令我不满的地方,餐厅不禁烟。封闭式的空间,哪怕只有一个乘客吸烟,都会留下很浓的味道,放眼望去,就有两个人在抽,尽管离我还有距离,也让我胃口大减。
明明自己讨厌烟味儿,却能接受张海楼的劣质烟草,我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果然爱情使人盲目。
头等舱只供应西餐,牛排羊排之类的食物翻来覆去也就那样了,我随便点了几道过得去的,告诉侍应我要回房间吃。
等待期间,邻桌一对男女的话题吸引了我的注意,听口音是英国人,抑扬顿挫的语速缓慢,似乎在讨论“海上的瘟神”。
我侧目而视,那白人男子提到瘟神的时候很是不屑,认为对方就是强盗,白人女子一脸崇敬地赞同。
话题进行到后半部分有些无聊,好在这时候我的餐食送过来了,食物放在餐车里,用半圆形的金属罩子盖上,像模像样的。
我本来以为要自己把餐车推回去,侍应马上招呼另一个同事,吩咐他来替我服务,于是我又要了一瓶葡萄酒和果汁,结账的时候用了18块,别看只有一杯奶茶的价格,对这个时代的物价而言已经相当奢侈了。
我记得何剪西催账时,对方欠债四十七块,是几大箱酒水的价格,我只买了一瓶葡萄酒和一杯橙汁就差不多快二十了,不亏是头等舱。
如果张海楼在这里,应该还会点一杯啤酒,他喜欢用面包沾着啤酒吃,而张海侠,会自己在房间里泡好茶,给我泡一杯咖啡。
侍应将餐车停在门口,帮我把托盘一一端进房间,比起水手对这个房间的惊叹,侍应就显得淡定多了,我给了他一块钱小费,侍应恭敬地退出了房间,没做任何打量与逗留。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察觉到一丝异样,这是动物性的本能反应,几乎下意识的我便迅速拔枪瞄准身后。
一个影子比我更快地压过来握紧我持枪的手,我的背抵在门上,顷刻间就失去了行动力。
来人的脸在我眼前放大,竟然是张海楼,我错愕地注视着他,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张海楼全身湿透,掌心沁凉,他没有开口,只是用另一只手在我耳后摸索,接着又将手移到我的脖子。
他在找人皮面具的衔接。
无论多精细的面具,只要是假脸,耳后或者是脖子周围都会有不明显的缝,只要找到缝,就能把面具撕下来。
可张海楼摸了半天,却没有发现任何缝隙,就好像自己抓到的这个人,本来就长这个样子。
就在他困惑的瞬间,我抬腿对他胯xia一顶,张海楼身体向后微倾,一把将我拽过去,固住我的胳膊,直接将我反手按在了床上。
“张海楼,你放开我!”我气急,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完全动不了。
张海楼听到是我的声音,松了松手上的力道:“你个小没良心的,还知道我是张海楼,当你易容了不认我呢。”他还是不甘心,俯下身到处找面具的破绽。
从我脖子摸到后颈窝。
张海侠扶着墙从浴室出来:“张海楼,别伤她。”他擦拭着湿漉漉的嘴角,像是喝了很多水。
张海楼随即松手:“你哪只眼睛看我伤她了,要不是我反应快,这没良心地就给我来一枪了。”他把我的枪顺走,拿在手里把玩。
张海侠过来想要扶我,走了两步就有些不稳,他还要靠拐杖才能走路,为了追上这艘船,拐杖已经丢失在了海上。
我翻身站起来,刚想朝张海楼发难,却见他不知何时脱了衬衫,赤/裸着上身,胸腹剧烈起伏,脸色苍白,唇色发乌,明显体力透支,可即便是这样,他刚才的爆发力也让我完全没有办法反抗。
“没良心的,瞪着我干什么,一声不吭就走,还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跟虾仔什么?”他一屁股坐在毛茸茸的地毯上,吐出一大口气,“张瑞林那老伙计给我们安排的房间不错嘛,来,虾仔,咱们歇会儿。”显然是累得不行,索性直接脱了湿透的裤子,大字一摆就睡在了地上。
在水晶灯下,他的肌肉线条精装得像一头猎豹,张海楼的锻炼方式就跟所有张家人那样,重在训练肌肉纤维的强度。这种强度有利于高密度的收缩运动,可以比普通人的动作快三倍。
可以想象他们的训练生涯有多严苛,那几乎是一种完全靠意志才能维持的体型。
张海侠这一路大部分都是由张海楼拖着才到达这艘船,体力尚可,还不至于站不住脚:“小玥,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你就这么离开,我们会担心的。而且,海船不安全,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行呢。”
“跟她说这么多干什么,她啊,就是没良心。”张海楼语气很不爽,“虾仔,今晚咱哥俩睡床,让那没良心的睡地板。”
张海侠忍不住叱责:“你少说两句。”
我脑子还有点乱,前一刻还在思念他们,下一秒他们就直接出现在了我的房间:“你们,你们是怎么上来的?”
张海楼喘着气:“爬上来的呗。”
我深吸一口气,距离码头到现在,虽说蒸汽船行驶速度远不如现代的游轮,但起码也有20多公里了,他们不可能划小船,只能在没有救生衣的情况下游泳。
20公里,普通人早就累死了,他们为了追上这艘船,游了整整一天,现在天已经黑了,外海的温度到了晚上在10度以下,两个人忍受着饥渴,不知道靠着怎样的毅力才追上了这艘船。
我注意到水渍是从阳台延伸到门口,就表示他们接近船之后,找到了我房间的阳台,在我离开去餐厅的时候上来的。
“为什么?”我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会死在海里的。”
张海楼侧着身子阴阳怪气地对我道:“死了就死了,怎么,你还会心疼么?”他虽是怒气冲冲的,言语间,像是还挺欢喜,“你这个女人,不但水性杨花,还始乱终弃,撩拨完我们兄弟俩就想跑,门儿都没有,你要负责的。”
我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为见到他们而高兴,另一方面,又不知该如何面两个人的感情。
张海侠一瘸一拐地走向我,我立刻上去扶他:“你伤势才痊愈,骨头都没长好,怎么这么任性。”我扒拉着他的衣服,摸上他的后腰,也不知长途跋涉对张海侠的伤有没有影响。
他突然抱住我,一只手按住我的后脑,另一条胳膊压着我的背,我们两个重心不稳,倒在沙发上。张海侠难得不再压抑自己,依旧用力地把我搂得很紧,迟迟不愿松开。
良久,张海侠才闷闷地开口:“没有你,我早就死了。”
眼睛蒙上一层水雾,我情不自禁地回抱着他,无论多想逃避这段不该存在的感情,如今也只能宣告破功,面对两个冒死也要来找我的男孩子,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我轻抚张海侠的头发,他的身体很凉,一如张海楼的掌心,我不得不劝道:“你们现在有失温的风险,先去洗个热水澡吧,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
张海侠慢慢松开了胳膊,有些局促地看着我,生怕自己的冲动让我不悦。
“等?”张海楼跟我置气,“不会是又想跑吧?”
我哭笑不得:“这里是在海上,我能跑到哪里去?”
张海楼道:“你本来就是从海里冒出来的,我们怎么知道不盯着你,你回头又没了。”
两个人似乎对我信任值降低了,说什么都不肯离开我的视线,我没辙,走到餐桌前:“那吃点东西总可以吧。”
张海楼和张海侠确实饿得不行,从码头跳下海直到现在过去了至少15个小时,他们起床之后滴米未进,又耗费了大量体力游泳,要不是有三年前的求生经验,他们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我担心他们吃不饱,刚要拿起屋内的电话点餐让厨房再送些过来,就听屋外传来很多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吹哨声。
听动静应该是船警,我立刻看向他们,两个人果然还是被发现了,能让警察在头等舱的走廊里弄出大阵仗而不怕乘客投诉,说明有很多人看到张海楼和张海侠爬上了船。
如果有宝宝看过短篇《幻境》,应该记得弄蛇人是谁,这个角色也在南部档案里出现过。
三人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今天是七夕节,祝宝宝们和小玥一样快乐~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空中的流星雨 10瓶;双木 2瓶;站在山顶的二狗 1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追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