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时,身上的狼狈就不用说了,不同于过往朦胧模糊的梦境,这个梦有点过于清晰了,清晰到两人身体的触感和沉闷的呼吸都在周泽的脑子里萦绕不去。
接下来的日子,生活像校验好的齿轮,刻板而平淡地滚动着,偶尔发出“咔”的一声,也不过是不惊不扰的调剂罢了。
周泽的心事更重了,还好,他掩盖心事的能力也愈加精进了。
白日里,他的理智摁着他的本能,让他在程续身旁认认真真扮演着一个朋友,一个追随着的角色。
但夜深人静时,他的潜意识早已信马由缰,持着一把名为**的矛,由内至外地占有这个人。
但,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清醒还是混沌,他都清楚的知道,他一定要看着他,哪怕注定只能怀着这样一种觊觎的心,做一个他生命里的旁观者。
大约只有周泽这样长大的少年,才会偏执地将初初的情动当成生命中决不可或缺最珍贵的宝石去呵护。
又或许,仅仅是因为对方是程续。
……
遇到程续之前,他觉得自己游离在所有人之外,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和自己有真正的连接感。
他实在是太孤独了,虽然十岁开始,他的身边总缀着张文静和汪涛两人,但两个无忧无虑长大的少年和他之间似乎隔着一条永远淌不过的河。
他们互相陪伴,彼此信任,他可以为他们做任何事情,却无法向他们展示自己的孤独和懦弱。
但程续不一样,他虽极少表达,但周泽知道他能理解自己,甚至用一种成年人才有的方式竭力呵护着自己。
他像周泽生命里唯一的一道光,带他走进一个由依赖、崇拜、和少年蓬勃的欲念重重编织的情网里。
他深陷期间,无力挣脱。
……
翻过这一冬,周泽就十六了,朱妤琳的账上多了一大笔钱,按照当年的物价足够在京城的核心区域买套大房子。
生日当天,朱妤琳从程续家,径直把他“绑”去和他生物学上的爹以及爷爷一起祭了祖。
周泽没和她翻脸,很大程度是因为她之前付程续补课费时干净利索的态度,还有程父去世他请假时,她很配合地和班主任解释:“随他吧,就当他爹死了。”
人性这种东西真的很奇妙,周泽从未在朱妤琳身上感受到任何一丝温情,但他却会在朱妤琳的亲妈带着几个儿子上门软磨硬泡要钱时,对她心生几分同情。
大中国最重男轻女的地儿出生的漂亮姑娘,13岁就开始打零工供弟弟们读书,15岁就在餐厅被星探挖掘出道的三流明星。
为了改命,她甚至改了个自认洋气的名字,最终,仍逃不过俗气透顶的命运。
她逃不过就算了,还偏拽上一个无辜的周泽。
……
时间过得太快太快了,一转眼就是夏季。
程续即将高考,周泽就像个焦虑的老妈子,晚上睡不着,白天睡不醒,他担心他发挥不好去不了理想的学校,也担心他就快离开了。
高考前夕,程续一切正常,周泽病倒了。
他没有林黛玉的命,倒是得了林黛玉的病,从小到大,一紧张就发烧咳嗽,有时候睡一觉就好,偶尔也拖个十天半月。
怕影响程续休息,这次他没拖泥带水,很痛快地搬回家住了。
接近两年的时间里,他和程续几乎天天在一起,偶尔回个家也是亮个相就走人,分开不过几天,周泽就体会到了度日如年的感受。
少年初患相思病,排山倒海的症状让他在高考的最后一天,带着38度的高烧,蹲在程续考试的地方等人。
他没给程续提前打电活,虽然他从没敢奢望过对方能对自己有什么超出友谊的情感,但下意识,他也想知道,几天不见,看到他,程续的脸上会不会有惊喜。
……
考点门口乌泱泱的人,他来得早,占着一个可以直视校门的位置,一拨拨的考生出来了,又离开了,校门口开始冷清下来。
傍晚五点的南方城市,太阳虽没有正午时候灼人,但足可以把本就蔫吧的周泽晒得头晕眼花,手脚乏力。
程续看到周泽时有没有惊喜不好说,惊吓倒是实实在在摆在了脸上——
周泽站起来的时候身体明显晃荡了一下,再加上烧得像烙饼一样的一张脸,一副岌岌可危的样子。
程续两步上前架住他,垮着一张脸,呵斥道:“你疯了吧?这个样子跑出来干什么?”
周泽本就不舒服极了,被他摆着这样一副表情吼一句,所有的相思和旖旎原地化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他使劲一拽胳膊挣脱了程续,几步走到路边招手叫了部车,准备就此打道回府。
他拉开车门,坐进后排,程续尾随他而进。
“临江道观澜府”
“师傅,去西水街56号”
两人几乎同时扔出了地址,师傅转头看一眼两人调侃一句:“要不哥两儿先划个拳?还是出去打一架?”
“去西水街”程续没心思和他开玩笑,低气压地强调一遍。
周泽没再吭声,他毕竟不是个小性子的姑娘,再说了,程续刚考完,考成啥样还不得而知,一时的委屈怎么也抵不过对这个人的关心。
“你考得怎么样?”他面无表情望着司机的后背问。
“我不需要考得很好,正常发挥就行了”程续冷冷应他。
……
大热天的,车上的空调对着后排不要钱的猛喷,程续偏头对师傅叮嘱道:“师傅,麻烦把后排的空调关了。”
说完,他的手覆上了周泽的额头,眉头一下抽紧了,说道:
“你这什么体质?动不动就烧成根烙铁似的。
还有,你这马上期末考试了,不好好把身体养好备考,跑这儿表演啥款款深情?
还生气?这是指着我表扬你?”
周泽满腔热情讨来一通骂,肚子里的气,脑子里的委屈,却莫名其妙全下去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确实头晕,顾不上刚才那点小情绪了。
……
程续把周泽架上楼,找出温度计量完体温,一直面无表情的脸彻底黑线了。
把人拽进浴室,打开花洒,将温度调低,他转头对周泽说道:“脱光了进去淋两分钟,小心别把头发淋湿。”
“你先出去!”周泽晕,但还没晕到失去理智。
两年前他可以在程续面前脱得光溜溜的,现在,真不行,他真心怕一个闪失就无法控制自己的“全局”。
程续没挪步,不耐烦地说道:
“快点,我就这儿看着,要不我帮你也行,你别给我晕里面了。”
他本就强势,况且,他也着实体会不到周泽的顾虑。
“不行,你出去!”周泽有气无力一副要昏厥的样子,却对这个要求苦苦坚持。
……
程续闻言,退后一步抱臂倚靠在洗手台的边缘,带着点审视意味打量周泽:
“你最近的情绪很不对…”他嘴角很小幅度地弯了弯,一直严肃的脸覆上点暖色:
“是不是舍不得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