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娘自然担心张生负心,虽然极力骗自己,告诉自己没有关系,不用害怕,但是事实就是她其实是不安的。
崔莺莺观红娘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红娘对张生的感情并非坚不可摧,从信任这一块就有很大的裂痕。
现在红娘愿意替张生当说客,不过是因为太过在乎张生,不想让他失望,从而压抑了自己的内心,做出违背自己真实想法的决定。
但其实从红娘拿走卖身契就可以看出来,她心里更渴望张生能对她公平一点,在知道她恢复自由以后,开心的说要娶她。
崔莺莺不想让红娘多想,趁热打铁道:“你要是害怕,我倒是有个办法试试他的真心?”
红娘立刻抬头,“什么办法?”
崔莺莺知道张生的打算,他骗红娘不过是想通过红娘得到自己。找的借口无非是无权无财,不能给红娘幸福之类的话。这种类型的话最唬人,看似全盘为对方考虑,其实是彻底的自私。你自知没有能力,何故招惹他人芳心。
所以攻击张生的痛点就在这里。
崔莺莺笑道:“听你说这位张公子才华横溢,将来绝非池中之物。以你目前的身份,担心他日后会嫌弃你,自然是再正常不过。”
红娘点头:“小姐果真明白我的心。”
崔莺莺点头,继续说道:“不过他既然喜欢你,想来应该是不在意这些的,你说是也不是?”
红娘犹疑道:“应当,是吧。”
崔莺莺见红娘犹豫,微微一笑:“不管如何,此人瞧着确实不俗,你若抓的住便是你的造化。”说完,崔莺莺却不往下说了,只等着红娘来问。
果然,红娘急切道:“小姐我该如何抓住他?”
崔莺莺浅笑道:“这很简单,你就对他说我和母亲已经知道你俩的事情,母亲听了很开心,觉得他是个很值得托付的人,便认你当了干女儿,以后,你是我崔家的二小姐了。”
“有了这层身份便不算辱没了他,他可以放心的来找母亲提亲。母亲和我会给你准备丰厚的嫁妆。”
“另外,在他上京赶考期间,我们也可以照顾你,不使他有后顾之忧。”说罢,崔莺莺问道:“你觉得这样的做法如何?”
崔莺莺这话直击红娘的灵魂,若是她也成了崔家的小姐,还有了丰厚的嫁妆,那么之前张公子说的话就不成立了。而她也完全不用担心张公子会对不起她。
“小姐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只要他愿意娶你,我就保证我方才说的话都会实现。”
“太好了,我明天一早就和他说。”红娘一脸的期待。
崔莺莺却说道:“先不急。我且问你,若是你说了,他不愿意娶你却该如何?”
红娘脸上的笑一顿,转而摇头,肯定道:“不会的,他可以安心科举,我也有了着落,再无其他理由不娶我了。”
“我只是说万一。万一他百般推脱,找其他理由搪塞你,却丝毫不说提亲的事,你该如何?”
红娘满心沉浸在张生给她编织的幸福的幻影里,没想到也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崔莺莺一问,她晃了神,不知道如何回答。
“那你可就真成了一个笑话了。张生不要你,博陵你也回不去了。”
崔莺莺冷眼看着红娘,她要红娘自觉地与张生绑定,张生娶她,她两边得好。张生不娶她,她两边落空。
机灵如红娘,自然知道哪种选择最好,如何做对自己最有利。
果然,红娘听了崔莺莺的话先是脸色一变,然后肯定道:“张公子一定会同意的,我一定会让他同意的。”
崔莺莺听到红娘最后的那句话,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红娘在出去之前,犹犹豫豫的问崔莺莺道:“小姐,喜欢张公子吗?”
崔莺莺没有答话,只是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红娘立刻明白,“是我多嘴了。”她心里大松,转而想到,小姐无意,那张公子之前做的那么多,岂不也是笑话。想罢,她更添了几分信心。
回到自己房中,红娘辗转反侧,一晚上都没睡着。她反复琢磨张生和崔莺莺的话,觉得崔莺莺这边开出的条件太好了,她没有理由不答应,张公子就更没有理由不答应!
第二天,红娘早早的起来,打扮了一番,就要出去找张生。但是,还不等她出门,崔莺莺就拉着红娘去找崔母。
红娘一晚上没睡,崔莺莺也是。她反复思索了几遍,对付张生这种油嘴滑舌的人,她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彻底堵死红娘和张生的退路。
“母亲,我来是向你道喜。”
“我有什么喜事,这孩子,尽胡说。”
“母亲可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今天才算水落石出了。母亲可知与红儿两情相悦的人是谁?”
崔母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红娘,问道:“是谁?”
崔莺莺推了一把红娘,“红儿,你自己说。”
红娘面对崔母,心中本能的敬畏,扭捏了一会才说道:“是张公子。”
“那个张公子?”
“就是此前写信搬来救兵的那位张公子。”
“哦?”崔母惊讶,没想到是张生。不禁心中有些鄙夷,没想到一个看起来正派的公子,竟然也搞私相授受。虽如此想,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此刻也不愿意说得罪人的话,便笑道:“那倒是你的造化了,日后没准同老身我一样,是个诰命夫人。”
红娘听了崔母的话,心上一喜。
就听崔母问道:“你和他是如何两情相悦的?”
红娘娇羞道:“是他之前撞到我和小姐,给我赔礼...”
还不等红娘说完,崔母眯起眼,严肃道:“这里面还有莺莺的事?”
“没有,母亲。”
“没有,夫人。”
二人同时否认。
崔莺莺道:“女儿但凡出去都覆面,谨守闺训,并无任何逾距的行为。”
红娘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大概一说,解释道:“此事确实与小姐无关。张公子撞到的是我,也是向我道歉的。他就是那时对我表明心迹的。”
崔母点点头,只要与崔莺莺无关,别人她也管不着,便笑着说道:“那你们今日过来是?”
崔莺莺说道:“母亲,红娘怕自己配不上人家。我的意思是,想让母亲认她做个干女儿。以后若是张公子发达了,也会感念我们今日促成这段良缘之情。”
崔母本来要拒绝,听到崔莺莺的后半句话,犹豫了一下。此刻欢哥儿尚小,还不能掌家,眼见着崔相国这一支日渐凋零。
此刻认一个不疼不痒的干女婿,若是张生中举,日后更好点能够官运亨通,少不得就是他们崔家在朝中的助力。
崔母心中一计较,当即就笑道:“这有何不可。红儿在我们家也有十年了吧,老身我早就把你当亲女儿对待了。”
崔母此话一说,红娘心中的最后一块石头终于落地。昨日一切还是崔莺莺的口头承诺,今日就成真了。
红娘一时喜不自胜,忙下拜道:“夫人在上,受女儿一拜。”
崔母赶紧扶起她,笑着拉着她的手说道:“等张公子来提亲的时候,你再正式拜过,咱们来个双喜临门。”
红娘高兴道:“多谢夫人,我这就去找他。”说罢,连行礼也顾不到就兴冲冲的跑出去。
崔母看着红娘离开,脸上的笑容消失,问崔莺莺道:“你是如何知道他们暗通款曲的?”
崔莺莺装糊涂道:“我先时也不知。是红娘经常在女儿面前提起那位张公子,一会说他人好,一会说他诗文写的好。女儿一开始没察觉,也是红娘提的次数实在太多了,女儿才发现她早已经芳心暗许,有了其他心思,所以女儿这才放她嫁人。”
崔母听了,一拍桌子,怒道:“这就是反祸其主,真是其心可诛。”说罢,她盯着崔莺莺问到:“你没有如何吧?”
“什么如何?”崔莺莺故意装作不懂的样子。
崔母见状,放下心来,后怕道:“你还年轻,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幸亏我平日你对你多有叮嘱,不然难免也勾的你犯错。”
“犯什么错?”
“你们年轻人,心性还未定,难保被他人三言两语哄了去。听到别人夸赞什么事,难免感兴趣,一来二去的,就可能动心。”崔母叹口气:“哎,多的我也不说了,只要你谨记我平常交代你的话就好。别的我也管不了许多。”
“多谢母亲告诫。”
崔母点点头,自顾自思忖道:“也不知道红娘这丫头是故意提的,还是怎的?”
崔莺莺冷笑,当然是故意的。
“总之现在就是万幸。不管那个张生来不来提亲,我都让红娘搬出去,她不能在待在你身边了,迟早是个祸害。”
崔莺莺听了这话,心里乐开了花,这一趟真是没白来,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母亲如此说,相当于已经彻底不信任红娘和张生了。
崔莺莺的目光,隔着重重的院墙,看向远方。现在,就看红娘如何做了。
红娘出了梨花院,来到东院寻找张生。她正要进东院,突然想到张生的告诫,还是退了出来,隔着院墙学布谷鸟叫。
此刻,张生正在和在东院住着的其他书生谈古论今。耳听到院墙外三声布谷鸟叫,知道是红娘唤他,便和其他书生敷衍了几句,找了个借口出了东院。
张生直接来到果林,在这里见到了等着他的红娘。
“这一大早上的,你来寻我干什么?”
张生的言语间有些冷淡。昨晚,他在果林里等了好几个时辰都不见崔莺莺过来,直到月上中天,他才彻底死心,顶着一身深秋的晚霜回了自己住的房间。
辗转了一晚,张生都没想出来是哪里出了问题。自己的计划自然是天衣无缝的,想来想去,便怀疑是红娘传话没传到位。
这让张生心里很不顺,今天见到红娘便有些没耐烦。
红娘自然察觉到了他的态度,“好好的生什么气?”
“你说呢,干什么什么不成,也不知是你们那位崔小姐真的防备心太重,还是你不用心。”
“你什么意思?”
张生将脸一撇,“我现在怀疑你根本就什么也没做,你每日就是吊着我玩,根本就没有像我一样用心的为我们的未来努力。”
“你说这话,就是冤枉我了。”
“我如何冤枉你,现在我和你们小姐的事情连个影子都没有,何谈以后?”
红娘冷笑道:“你不用一口一个我们小姐了,人家根本就对你无意也无情。”
张生惊讶,“你问了?还是你如何知道的?”
红娘高抬下巴,将脸一歪:“自然是小姐告诉我的。”
张生不相信红娘的话,凭他的样貌才情,如何会被拒绝。他狐疑道:“你不会说假话来诓我吧?”
“我红娘要是骗你天打雷劈。”
见红娘发如此重誓,张生才有了七八分相信,遂问道:“你们小姐还说什么了?”
红娘笑道:“我们小姐还说,她知道我和你两情相悦。”
张生听了,急道:“你怎么回的?你承认了?”
“本来就是事实,为什么不承认?”
“你...”张生指着红娘,气道:“你糊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