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附近搬来了一位和善的阿婆。文丑有时会将孩子交给她照顾。
有一回文丑回来时已是三更,却见她居然还没睡,在门口要他进来吃点东西。文丑本想拒绝,却被她拉着进了屋子。
屋内摆设简洁到寒酸,炉火上煨着米粥。文丑喝的时候,见孩子窝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阿婆又拧了干净的帕子,叫他擦擦脸上,又笑着说从没见过这么乖的孩子,不哭不闹,一哄就睡了。
只是乱世不留苦命人。
后来孩子有问过他,那个阿婆去哪里了?文丑只是告诉他,她被家里人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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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大一些的时候,开始会走路后就更好玩了,晃晃悠悠地,还不要人扶,摔倒后哭得整张脸都是乱七八糟的,就趴在地上。文丑无法,把人抱起来后还要哄着亲一会儿才能好。
文丑从没干过这事,但真要做来也习惯得快。他总不明白孩子是随了谁,磕着碰着一点便委屈,对他好一点就笑,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
文丑不可能不受伤,每次孩子问的时候,只说是做活计不小心的。有次出任务他一时疏忽,被斜飞而来的剑贯穿掌心,文丑并不觉得痛,反而是回去后孩子急得绕着他转。文丑把他抱起来,贴了贴他的脸,见孩子捧着那只流着血的手用嘴吹气。
“娘,你疼不疼?”孩子问,反而自己先掉眼泪,哼哼唧唧地用手揉掉。
文丑,想逗逗他,说:“当然疼啊。”然后见孩子哭得更伤心,又不忍心了,从此总是在外面处理好伤了再回来。
再后来,孩子问他的时候,他总是说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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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屋外是瓢泼大雨,文丑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微微发抖。他居然害怕在孩子的脸上看到和颜良曾经一般的表情。
为什么会突然醒?偏偏还是今夜。难不成还要编谎吗?可明晃晃的人头就拎在自己手上,他一生中最不愿让人看见的不堪通通在雨夜里露出,而他百口莫辩。
只觉得脖子上的伤口痛起来了。
文丑提着孩子回房,看他脸上每一个表情,最后提着大戟走了。他靠在床边,冷眼看自己那些漂亮又冰冷的颈饰,看自己的疤,觉得自己的人生不过也是如此。
剥开看得过去的皮囊,内里已经创痕遍布,谁见了都避之不及。
而当孩子哒哒地跑过来,非要挤在一起睡时,文丑却觉得放松。孩子问他脖子上为什么会有疤,文丑却不想解释那段过往,只哄着他睡。他却还要伸着手来搂自己的脖子,说自己骗人,眼泪就要掉下来。
不痛的,早就不痛了。文丑低头看这张小脸,想着,一点心眼都不长,以后离了人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