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王,见信如晤。
上回寄来的药茶我收到了,每天都记得喝。效果不错,感觉头也不疼了,看军报也清晰了,睡觉也安稳了,遇着什么事都不心烦了。连部下犯错的时候,都生不起气来。
你怎么样,最近累吗?有什么想吃的?前段时间我写信让老家的人送些新上市的鲥鱼枇杷来,莫非还没到?
我读了你写的蛾、雀、杜鹃花的故事,很令人惋惜。若我没有猜错,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人吧。
很多年前,我也碰到过像蛾一样的人。我忘了他的名字,姑且叫他傻子。傻子为了让心上人过好日子,背叛原主、丢掉性命。周围人都笑他傻,可我竟然怜悯他,甚至设法满足他的遗愿。
和傻子惺惺相惜,是不是很好笑?嗯,我也觉得不像自己。我每回觉得不像自己时,皆是因为想到了你。
最后……关于我周围“穿黑衣服的那些人”,是阿香说的吗?对不起,这个实在不能告诉你,希望你理解。
近安。
——权,五月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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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一直不回信?盼复。——权,五月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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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上次连续五日没回信,是因为临时移营,事情太多,没来得及跟你讲,导致绣云鸢在路上多花了时间。错全在我。
至于那些黑衣死士,的确曾参与过刺杀你的计划。我以为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没想到你还不解气。我只是不希望你想起难过的事,所以不跟你提,没有要瞒你的意思。
他们原是漕帮老帮主的人,在新帮主屠杀旧部时逃出,此后到处接些杀人放火的生意过活。我那时给了他们一个既能完成手头任务,又能替老帮主报仇的办法,故而才临时合作。后来又做了些设计,终于收纳他们为死士,没什么特别可说的,比不上绣衣楼的规模和能力。
在这方面,今后还需向你请教。
——权,五月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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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生气吗?告诉我怎么办。——权,五月廿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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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最聪明美丽厉害的广陵王:最近好吗?
今晚的月色实在令人陶醉,因为它就像你如水一般的柔情,洒在我心头,让我如何安眠?今晚的星星也似你多情的眼眸,闪耀在我胸怀,看一眼便叫人难忘,再看一眼便叫人倾心,多看几眼就再逃不掉。
啊,这世间古往今来唯有相思最苦,是不治之症,需情人的安慰作药引来医治。何时才能获得那种解药呢?
哦,若问药的名字,是“你很重要”!
——月下公子,五月廿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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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的信当然不是我写的。那种话,怎么看都不可能是我的风格。
你说你只是公务繁忙,所以才忘记回我,下次不要这样。我以为你出事了,差点准备亲自过来一趟。
前线战事未定,袁尚偷袭雍州,曹操正腹背受敌,是难逢之机。军情多变,不可稽迟,若此役不克,恐我军亦无力持久作战,故而是最紧要关头,离不得人。返程后,第一时间前来看你。
还有,需说明一下,“不解气”不是说你小气,没有怪你的意思。以后你问起的事都不瞒你,临时忙什么事,也提前告诉你。尽量及时回你的信。
还有……我也念着你,每一刻都是。
——权,五月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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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封信真的很有文采吗?其实是我写的。也算是多亏周都督指点技巧。不过主要还是我来立意的。也就那样吧,没怎么发挥好。你喜欢的话,下次再给你作点诗添上。
你这几天或许是太累了一点,该给自己休休假。“困了却睡不着,脑子里有许多事交织在一起,越来越清醒”,我也有过这种体会,小时候尤多。教你一个办法,是我以前自己琢磨出来的:想太多的时候就睁会儿眼,比闭眼时好一点,没那么多杂念。直到撑不住了,自然而然便能睡去。
此法大多数时候管用,除非是因为心情太差,才可能失效。那样的话,需要喝安神药,或置安神香。我猜你应不会是这种情况。
你都为些什么事发愁?若不介意,可告诉我,看看能否帮你分担一二。
关于称谓,你怎样高兴就怎样称吧,别在外人面前说就行。
另外……下回见面,你想看我舞剑?最近太忙了,没什么时间练,手生的很,恐怕还是不要献丑为好。
我也想见你。这场战事,或许很快就会结束了。
——权,六月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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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
你的那个吴王,近来仿佛有些毛病,会在议事时突然微笑。吕蒙说他看上去像头呆鹅,遂被赶出营帐,罚写“我才是呆鹅”八百遍。
对了,每回他召见我时,手头都刚好拿着你的信,说是才送来的。是不是才送的我能不知道吗?瞧他半夜爬起来练剑那傻样,军营里私下都传遍了,丢人!
江东的未来一眼望得到头。
——匿名,六月初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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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
本来只是看不过去他那个样子,随便跟你分享一下,你怎么回我这么多问题?最近是在参禅悟道呢?
你应该能猜到我的处境,比之前还算好点,也好不到哪去。他如今竟不怎么找茬了,还对我有礼有节起来,是你说了什么吗?导致我接手的活儿越来越多?他倒有更多闲工夫去犯傻。
你说你还在意着某些人的下落,要我也帮忙探听。此事我打不了包票,尽力试试吧。人生天地间,本就有很多事永远弄不明白,有很多在意过的人,一辈子不会知晓后话,何必挂怀。
我也想过,自己到底要怎样的结局,以前只是习惯了一出问题就从头开始。你说的不错,即便只算你在那些世界里无忧无虑活着的时间,也早已超过普通人一生的长度,我早该知足。如今已没有那种能力,更是不得不知足了。
你还说,你想开万世太平,尽管你活不了万世。唉,我们不是早就经历过?只要有人,天下就不会一直太平,你怎么改造都无用的,你也看不到那种改造的结果了。或许会比之前好一点,又或许是另一种糟糕法,谁知道?
但活着总得为点啥,你非要为了这个,哥也没法,谁让你是我妹妹呢,最后一次了,只能依着。
至于我么,我只想着什么时候退休,然后归枕长林,闲来抚琴谱曲,对松竹窗月,听沸煮的茶铛。其余便是看你安好,足矣。现在不退休,还不是想护着你?……外加琴债累身。我好像每一世都没还完任何债。
行了,我知道没法照搬从前的经验来护你,上次夏口一役,我也没料到你是派人走了另一条路,另一条路其实也有埋伏。碰巧这头的火药先点,让他们发现动静生了警惕,后退脱逃。好险你不在……哥哥只是被以前的阴影吓着了,怎么防都不为过。最后没事就好。
说来说去,这都是我们最后一次活着。不会再活下一次了,妹妹,想做什么的话,就尽管做吧。
等此战结束回来,估计能赶上松陵江鲈鱼节。你来了江东直接找哥,哥带你去吃去玩。
——匿名,六月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