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号鸢甘广]二两骨 第2章 第二章

第二章

这水窟之中往深了去，道路崎岖弯绕，时低时高，偶有浅水池塘、钟乳石柱，拖一个人并不方便。甘宁干脆拎起她夹到臂下，整个身体吊在半空，便于迈开大步往前走。

他虽年纪轻，身形却早已在多年烧杀劫掠的训练里迅猛膨胀起来，肩宽腿长、臂膀健硕，夹个大活人如夹袋棉花般轻松。

到得一处开阔洞穴，人声忽盛。

此地高不见顶，底层是没过半身的积水，几艘小船往来巡逻。天然形成的坡地上木石搭梯、竹篾作墙，各处密密挨挨地挤满吊脚楼，不少窗格里透着光亮，传出男女笑闹声，俨然一座庞大的临水村寨。不见天日，却灯火通明。

甘宁把人带到自己住处，打了盆水往她头上一浇。他生来就没什么怜香惜玉的毛病，仿佛天生不长那根筋。甚至，连自己遭殃时都不觉得可怜。

“咳咳咳！”

少女睁开眼，紧随而来的是浑身剧烈的疼痛。屋里没有亮灯，黑洞洞的，但能看清眼前正背光蹲了个人，歪起头打量自己。

甘宁也在观察她。自己裸露着伤痕累累的上半身，他原以为她会惊叫出来，却不料对方神色平静，毫无惊慌恐惧之意。

这倒与寻常大家小姐不同，让他起了些恶劣的玩劲。

“小丫头，我救了你。”他俯下身，尽量放轻声音，“告诉甘宁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儿？待会儿哥哥就送你回去。”

说罢，甘宁想象着自己如何一副慈眉善目的作态，憋住笑。

“谢谢……我叫阿广。”她皱眉克制着身体疼痛。没有回答后一个问题，也没有理会他颤抖着憋笑的苦功。

甘宁摸摸下巴，心中生出无限戏耍的灵感，颇觉自己可以陪她多聊几句，于是扶着膝盖坐下来。

身形一动，背后外边的灯光就正好落在阿广头上，他也终于看清她那张脸：额前刘海湿贴在鬓侧，五官都秀气玲珑，洗去污泥的白净小脸几乎被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撑满。

那双眼睛很漂亮，像他之前没抢到手的橙宝石。长睫毛上挂着水珠，流到眼里，眨了眨，有些睁不开。

他忍不住伸手拧了把她软绵绵的脸颊。还是没反应。

“你有蜀地口音，咱们是老乡咧！”甘宁放下手，捻了捻手指，总感觉沾上些滑腻的东西。一定是抹了粉……恶心，他想。

阿广不说话，躺在地上，盯着天花板发呆。衣服既湿又黏，将她和地面贴住，有如横放着的一个单薄的泥塑人，心如死灰地等着化掉。

“老乡不骗老乡，你讲讲你家呗！你是个女公子吧？家里现有几口人？做些什么工？家产有多少？”

阿广将眼珠子慢慢转向他。

这人浑身上下没个消停，即便嘴里念叨完了，身子还在一前一后地摇摆，仿佛关不住体内活蹦乱跳的精力。

说实话，甘宁生着很硬朗的两笔浓眉，高鼻梁深眼窝，是副俊俏底子。可他只会痞笑，但凡笑起来便龇牙咧嘴，不像什么好货，枉费造物主的良苦用心。

没有刺激找上门时，他就耷拉着眼皮，只露半截视线看人，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此刻，这位混世魔王的眉毛微微挑起，意味着他来了点精神。

“我家只剩我一个，手上也没多少钱。”阿广痛得有些麻木，声音很小，甘宁不得不低下身，放轻呼吸去听。听着听着，皱起眉头。

“既做了天大的错事，再待下去又有什么意义……或许离开对他们更好，对吧？”她恍惚起来，不自觉地就说出心声。

甘宁听到这，便以为她是个犯错的婢女，怕遭责罚而私自潜逃。

得，到手的钱袋飞了。

他垂下眼，笑容也淡了，只拿她当个乐子：“犯错？犯什么错？是手脚不干净，还是跟男主人上了床？”说罢，目光转到她脸上，放肆打量，“你才多大？”

阿广混沌的脑子清醒起来，意识到此人绝非善茬。她抿起嘴，试图动一动手指，去摸袖中刀片。

甘宁盯了阿广片刻，注意到她两鬓各别着一枚羽毛形状的饰物，像是白玉。他伸手去抓，嘴里继续嘲讽：“上了床就送你这么点东西？也真够小气的。”

不料阿广反应极大，脸侧向一旁，抬起胳膊就挡开他的手。

甘宁再次去抢，这回被她拼尽力气拍在手背上，随后紧紧攥住他手腕，不肯让他再贴近。正预备使力，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白光。

他速度很快，松手避开她戳来的小刀。

“哟！有两下子。”甘宁没怎么生气，倒有些兴奋起来。这回，纵使那羽毛饰物不值钱，他也非要搞到手不可。

阿广爬不起来，索性就咕噜噜地往门口滚。甘宁站起身，跟在她身后，看笑话一样，给她留点挣扎的机会。他放任她从吊脚楼的二层边缘往下摔。

“啊——”下边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

甘宁跳下去，看见她佝偻着腰背侧躺在地，面目痛苦，不住地掉眼泪。

“这就不行了？”他走过去，一把拽下羽毛发饰。转过她的头，又要去拿另一枚。

“甘宁哥！”突然有声音叫他。

甘宁抬起头。是他之前带来鱼龙帮的两个小弟。一个麻子饼脸的眯缝眼小孩走近了，问他：“这是谁呀？五爷不是让甘宁哥去谈生意的吗？”

小孩旁边是个五方形脸的少年，头发寥寥数根，颧骨和下巴比鼻子更突出，一张脸聚集了山脉峡谷等各式高低地形，壮观难言。他负起手在旁边看着，嘿嘿笑侃：“原来甘宁哥金屋藏娇啊！早不与兄弟们分享呢？”

甘宁抬腿踹他一脚：“不会说话就洗洗嘴，少喷点粪，老子什么时候玩这些没意思软绵绵的东西！”

“甘宁哥饶命！”五方脸笑嘻嘻地弯腰躲了，“别踢了别踢了，有事找你咧！”

“什么事？”甘宁说着，弯腰将剩下那枚羽毛发饰拽下来，再直起身，两个一起盛在手心里，单手抛上抛下，不断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那个……二麻子，你说。”五方脸看向小孩。

“我不要。黄骨鱼，你说。”

“吵什么吵！”甘宁大声呵斥。虽然两人也根本没吵起来。他下巴对着黄骨鱼一抬：“你说！”

黄骨鱼忙正色道：“五爷说你没办好差事，告到舵把大爷那儿去了，传你到仁义堂领罚。甘宁哥别怕，打瘸了兄弟们给你养老，打死了兄弟们替你收尸！”

“你他奶奶的！”甘宁上前照着他脸锤了一拳，有意帮他把颧骨缩回去。

“哎呀！甘宁哥又打人！”

两人围住吊脚楼转了一圈跑回原地，黄骨鱼瞥见地上发抖的阿广，迅速转移话题：“甘宁哥！她怎么说？兄弟们帮你照顾？”

“滚！”甘宁懒得再和他掰扯，“她没什么用，扔水牢里算了！”

“好嘞甘宁哥，那我们待会儿去仁义堂……给你接风！”

“等着瞧，你甘宁哥会怕他们？”甘宁嗤笑着，手里抛耍着两枚发饰，头也不回地从阿广身上迈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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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