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拉捧着一杯加糖卡布奇诺坐在窗边,鸡肉卷和芝士的香气让她回想起了1800年那个闷热的,令人难忘的雨夜。
罗莎-帕克斯拒绝了邀请,所以她为自己挑选了一家看起来更受欢迎的餐厅。透过玻璃窗,她看到博士和她的同伴们正穿过栽着郁金香的花坛。
莱拉抬起手轻轻挥了挥。
“我们小学时是在罗莎-帕克斯班,你还记得吗?我们一年到头,四,五,六班都是以励志名人的名字来命名。”
博士将一朵新鲜的郁金香递给莱拉,后者笑眯眯地看着她,“一杯咖啡,一小块布朗尼和一盘通心粉,亲爱的,我相信你不会赖账的。”
“她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公共汽车女士吗?”莱恩漫不经心地问道。
莱拉用餐刀割断了花茎,然后将郁金香插进发间,“当然,是她掀起了美国黑人平权运动的浪潮,你知道的,拒绝让座。”她摸了摸那些花瓣,“不过抗争的胜利果实总是成熟得很晚,连马丁-路德-金也为此不幸遇难。”
餐厅里还有几个男人在打台球,白人,莱拉注意到他们叼着雪茄,而且突然陷入了沉默,于是她迅速将两份菜单扔给莱恩和亚兹。
“我还以为她是第一个驾驶公共汽车的黑人女士。”
“什么?不,莱恩。”
“如果你奶奶还活着,她一定会被你气死的。”
莱拉不得不打断他们,因为周围突然安静下来——真该死,她忘了这里是蒙哥马利,“各位,我想你们有了一个大麻烦。”
日耳曼精神感知过滤器通常能大幅度提高人们的认同度,先生们会看到这里有五个衣装得体的白人食客坐在角落里品尝一块美味甜点,不过现在打开太迟了,何况她在学校里的成绩并没有那么优秀。
博士指着报纸上的头版头条,“今天是1955年11月30日,星期三,明天罗莎就会拒绝让座。”她似乎沉浸在即将见证历史的喜悦中,丝毫没有注意到更多的客人开始窃窃私语。
“所有这一切基本引发了马丁-路德-金领导的美国民权运动。看到没?”他指了指太阳穴,匆匆说完后半截话,“我也不是那么无知,只是没理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博士仍在喋喋不休,“马丁-路德-金是现任……嘿,莱拉!”
“现任蒙哥马利牧师,相当出色。”莱拉抓住博士的手腕站起身,并跺了跺脚,确保鞋跟不会在剧烈运动中断裂,“恐怕我们得逃单了,宝贝。”
拂过脸颊的风里总是裹挟着亲昵,博士看见了那朵轻轻颤动的鲜花——
凛冽的寒冬里将绽放出无数春天。
她的两颗心脏跳得很快,她以为那只是供氧不足造成的。
“博士,我想我们需要感知过滤器。”莱拉在花坛后蹲下,她捧着博士的脸,掌心滚烫,“为了莱恩和亚兹,他们是人群中的焦点,万众瞩目。所以你最好现在就回塔迪斯。”
博士的金发擦过莱拉的指尖,她说,“我得确保你的安全,莱拉,你要和他们一起走。”
莱拉笑了笑,“不,放松点,这不是战场。我总不能真的逃单,会损失地球信誉的。”
她第一次从博士眼中审视自己:幼稚,脆弱,稀薄的单纯中藏着几分与生俱来的残忍。
那是她,那才是她。
“祝你好运。”莱拉垂眸吻了吻博士的前额,上回逃婚前,她结交的新朋友也是这样祝福她的。
一万朵郁金香在博士眼中骤然枯萎,但比凋亡最先降临的,是最后的馥郁芬芳。
她知道莱拉想让她做什么:感知过滤器用于改变他人的关注焦点,让莱恩和亚兹不那么引人注意——塔迪斯的钥匙是不错的媒介,她还送了玛莎一把留作纪念。
他们必须先在塔迪斯里待上一段时间。
“别紧张,甜心,我只是来付账的。”莱拉站在餐厅中央,她面对的是一位傲慢的金发服务员小姐,以及手持球杆的男人们。
她又撒谎了:时间领主一向贫穷。
上一个谎言被送给了她亲爱的未婚夫,莱拉谎称她的某个姨妈不幸中风,所以她必须立刻去医院探望,然后撕去累赘的裙摆在宾客们的目光中逃离了教堂。
她打赌聪明的杰罗姆一定清楚她的小把戏,但牧师就显得相当可怜了。
“我们不招待有色人种或墨西哥人,更不欢迎你,小姐。”服务员刻意拖长腔调,言语里充斥着尖锐的讽刺和厌恶。
哦,五十年代的美国人总以为她们走在世界前端,可独立战争胜利距今也只有一个世纪。
“我愿意替这位小姐付清,如果她不介意。”
莱拉回转身:她想象过无数种选择与对应的结果,但绝不包括与遭遇背叛的未婚夫重逢——不,这简直太糟糕了,相比之下,她更愿意让戴立克和赛博人联盟。
西装革履的杰罗姆-罗斯柴尔德站在餐厅门口,笑眯眯地看着她,阳光拖长了他脚边的影子,随着胶质鞋底清脆的踩踏声缓缓移动。
富有的家族私生子,法兰克福的血脉早已被稀释得一点也不剩了。
“莱拉,或许你想和我回去,我们可以重新举行婚礼。”他从内袋里抽出一沓纸币,换来的回答是,“我可以补偿你,任何你想要的,只要我能做到。”
杰罗姆完全知道她是时间领主,外星人,重生后从里到外都会翻新。但他依然执着——所以逃离就成了最好的收场方式,她总不能成为罗斯柴尔德货真价实的一份子,然后和人类生下一个混血儿。
“亲爱的杰罗姆,不如来一场时间旅行吧,我们能在宇宙中穿行,抵达任何一颗星球,地点任你挑选。”
“你欺骗了我,莱拉,我不要你的补偿,我要你爱我。”
两把钥匙,完美的感知过滤器,没有丝毫问题。哦,她喜欢发明!
博士把它们给了莱恩和亚兹,“听着,在这个时代,你们几乎寸步难行。它能让你们变得毫不起眼,应该比之前的效果更好——所以记住,别把它弄丢了。”
她应该用短绳固定……
电话亭的门被向内推开,冰冷的空气涌了进来。
“一次旅行,你只有这个选择。”
“可你不能就这样抛弃我,把我扔在那座教堂里——你得留下来,求你了。”
莱拉俯身凝视着杰罗姆的双眼,可悲的是,后者从那双眼瞳里窥不见一丝残存的爱意,“我不是抛弃了你,我是放过了你。杰罗姆,我放过了你,因为我不想见证你的葬礼。”
更不想重生之后的她旁观一份曾汹涌澎湃的怜悯。
一只手轻轻搭上了她的右肩,莱拉回过头,看见了博士。
绝望是杰罗姆胸口沸腾的火,叫嚣着吞噬一切悸动与深情。可莱拉不再施舍他一眼。
博士终于问道:“这是你的朋友吗?”
莱拉从容地,冷漠地回答,“不,这是我的爱人,我曾经爱过他。”她直起腰身,在对方乞求的眼神中吐出一个词,“曾经。”
时间领主的生命足够漫长到让他们拥有数段婚姻,伴侣甚至孩子。博士想。
她爱过瑞雯-宋,爱过罗丝-泰勒,打破一切赖以生存的时间法则拯救克拉拉-奥斯瓦尔德,然后在生命尽头原谅从前封闭,傲慢,无礼的自己。
莱拉,她也是时间领主,理所当然拥有一段纠缠不清的感情。
莱拉站上了圆形台阶,“难道我们不能好好珍惜当下吗?亲爱的,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人类对时间领主而言就像圣诞夜的烟花——太短暂了,可我们需要人类教会我们如何去爱,如何慈悲,如何勇敢,所以我爱上了你,所以你值得我爱你。”
但生命的长度会让人类知道,爱上一个时间领主,并为此付出终生是伟大而又愚蠢的。
“我们该走了。”博士的声音变得低沉,她推开了塔迪斯的门。
“我以为你会感到惊讶,”莱拉蹦蹦跳跳地走下台阶,她看上去轻松不少,甚至向杰罗姆伸出了手,“跟着我们走吧,蒙哥马利充满了不可思议。”
可是昔日爱人无法面对鲜血淋漓的真相。
杰罗姆后退一步,看着莱拉,她的无名指节上空无一物。
他突然感到陌生,接着是无尽的恐惧:也许是他爱的灵魂钻入了麻木,陌生的躯壳,然后慢慢被消磨殆尽。所以他的妻子不在了,很久之前就不在了。
杰罗姆拒绝和她们一起冒险,这让莱拉感到遗憾,所以她追上了博士。
“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博士转过身,并耸了耸肩,“我很好,非常好,一切如常。”她低头看着音速起子,补充了一句,“不过阿特隆能量的情况不太好。”
“博士,你忘了吗?守则第一条,别对我撒谎。”
喷泉池的水鲜活地流动着,陷入一个又一个循环。风吹而下的叶片落在她的发上,疲倦的嗓音支离破碎,“他爱上了我,就会成为我无法面对的结局之一。”
博士看着她。
“我只是想在结局来临前,尽可能逃避离别,逃避死亡。”
泉水打湿了她的裙摆。
“来吧,再过一天,地球就会迎来光荣的历史转折点。”莱拉深深呼吸,掏出音速起子扫描了一圈,“阿特隆能量出现在中心地带,叫上你的朋友们,你会需要他们的。”
她牵起博士的手。
格兰姆正在与莱恩讨论那位先生的身份,他打赌杰罗姆来自罗斯柴尔德,“他看上去很像盖伊-爱德华-罗斯柴尔德,你们没有看过电视吗?”
亚兹用胳膊捅了捅莱恩,“得了吧,他甚至分不清罗莎-帕克斯的身份。”
“别再提了,求你。”莱恩深吸一口气,“没有人想好好吃顿午餐吗?刚刚那家餐厅的服务态度可不怎么样。”
格兰姆拍了拍他的胳膊表示同情,“博士不会允许的,在她看来,时间总是很宝贵。”
莱恩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问道:“刚刚那个男人是不是非常富有?”
“亿万富翁,大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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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