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303。
收到的短信内容只有三个数字。
是他们曾经约定的暗号,代表对方正处在不便发送信息的紧急状况,等价于SOS的密钥。杰森扔了雨伞,泄闸的雨水哗啦啦劈头盖脸,他捞出钥匙上车启动。雨天路况拥堵稠密,霓虹灯夹杂车灯闪烁,杰森公然违反交通法,将车飙成一条在瀑布中分水断流的狐鲛,一路闯了近两位数红灯。赶到家门口时,他觉得他大概还算冷静。
开门撞入眼帘的画面是冲击性的荒谬。
客厅没开灯,浴室透出的光剥去一片长方形黑暗,光中勾勒出两道交叠的剪影。第一眼有点像你青春期躲在被窝里观看的小电影,蒙着鹅绒质感的黑,只屏幕亮起,宽阔背影几乎挡全,逼迫的亲吻让她身体后折,像一条被沉船缓慢碾进海底泥沼的人鱼,眼圈晕开戏剧演员般的靡红眼妆,嘴角溢出一点水丝坠到下颌。
她用手推抵捶打对方,却无法撼动,反而被捉住,一根根分开插.满指缝。
杰森的脑子是一口青铜钟,画面具象化成撞钟的巨柱,给他狠狠来了一记。如果说开门前他还算冷静地预估着情况ABC并罗列措施DEF,那么现在盘踞脑海的只剩下一件事。
杀人。
不能用手.枪,封闭空间加近距离容易误伤。杰森自大腿枪带上抽出匕.首,越过熔点的暴怒沉成一片平滑的水银,寂静摩挲着耳膜,以至于他能头脑清晰地思考该从何处下刀。
一击割喉仁慈得像安乐死,在死之前,不速之客得将碰过她的地方留下来,那会有点像削苹果,刀尖划入,旋转中皮肉揎离,放血般淌下长长果皮……不速之客忽然敏锐地转过来,目中闪着狼的炯炯。
事情从这时候开始滑入一个吊诡的漩涡。
很好。杰森盯着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想。从明天开始哥谭再没泥面人这号罪犯了。
“他……”他的女孩开口了,“是来自过去的你。”
杰森没太听清她说了什么,感官重点落在视觉,接近逼迫地看清她被一条手臂牢牢箍紧腰身,抱着转过来。嘴唇被啃成肿红又潋滟水泽的花蕾,衬衣镀在后背上,呈现科拉第尼雕刻刀下面纱少女的朦胧质感,肤色体型对比显得……杰森不会用亵渎的词汇形容她,在这酷似《冥王掳走珀耳塞福涅》的构图中,罪魁祸首和全责方是那个实施暴行的卑劣之徒。
于是他放下刀,重新举起的枪上了膛,“放开她,或者让我给你开几个洞再将手剁掉,我保证会很准。”
“说实话我有点好奇,”入侵者满不在乎,反而低头在她耳边窃窃低语,“我的状态会不会影响到未来?我死了你的男朋友会不会跟着一块完蛋?嗯哼,多好一个验证祖母悖论的机会,真可惜我不是物理学研究爱好者。”
永远别跟概率论赌博。她觉得阻止眼下这场即将爆发的我杀我自己悲剧迫在眉睫,但……杰森,他看起来太生气了,不是明显外露的暴躁,而是沉沉压抑着,乃至第一眼看上去显得平静。线条锋利收紧的下颔绷着,嘴唇抿紧,夹克下的肱二头肌轻微移动,像沉闷流淌的岩浆将振幅辐射到地壳表面。
红头罩的战斗风格在蝙蝠群中独树一帜,黑暗骑士开创的行动流派带着忍者的隐秘无声,他则反其道而行,像一辆充斥压倒性力量的装甲战车,偏好飞沙走石的重火力,或者用拳头揍得对手的头颅在脖子上旋转180度。理所应当,他发怒的时候……很可怕。
入侵者却不在意,甚至挑衅地缓慢捏了捏填满掌心的部分,另一只手悠哉悠哉地换了把枪。
说真的,如果你看过BBC出品的动物世界之类的自然纪录片,你会觉得这情景颇为眼熟。两名狭路相逢的雄性,困兽般的来回踱步中斗争一触即发。肉食野兽用爪牙厮杀,草食动物用犄角角力,连缺乏攻击手段的鸟类也要亮出羽毛争奇斗艳,争夺雌性和求偶从来是引发同族搏斗的最大导火索。
首先动手的是原配的那个杰森,扣动扳机倾泻弹火,像与窗外滂沱的雨声二重奏。入侵者挟人质错身躲闪,那些子弹却只是橡胶玩具的幌子,为一枚迸射而出的飞镖做掩护。
特制飞镖被墙面反弹,自后飙扎进入侵者的肩膀,一瞬间的卸力,杰森得以抓住人质扯拽出来。她像队列舞中被交换的舞伴,转了个圈从一个怀抱摔进另一个怀里,耳朵撞上对方急促有力的心跳,杰森迅速脱下夹克外套将她裹住,又严严实实护在身后。
入侵者将嵌进肩膀的飞镖拔出来,带起一串断线的玛瑙珠子飞溅在半空,似乎不觉得痛,反而发出鸦群振翅般怪异的哈哈大笑,“似曾相识的伎俩。我得说,每次看见有人玩这种小玩具,我都想提醒一句——小心走火。”
回答而来的迎面一记凶狠的直拳,“留到下了地狱再说。”
她抓紧弥漫硝烟的夹克,抬头就见两名全副武装的暴徒在暴雨黑夜的客厅里打成一团。
同样纯粹爆发的力量,同样融入本能的格斗技巧,同样毫不留手的狠戾攻击,像罗马斗兽场中疯狂想致对方于死地的困兽,躯体与骨骼碰撞发出沉闷夯击声,周围受波及的家具横遭雷暴。她该怎么劝架?和偶像剧女主角一样优柔无助地喊“你们不要再为了我打架了.jpg”吗?……说实话她更想先找到自己的衣服。
转念之间,她的杰森已经将外来的那个掼摔在地,单膝压着,拳头像冲破大气层的陨石直砸而下。
打飞的枪在半空旋转,装满上膛的枪支一经颠簸,自发滑出一枚流弹,破空声和中弹声瞬间冰结空气。
杰森的拳头硬生生刹停,转过脸,红血丝呈蛛网状向着瞳孔蔓延。没有神速力也没有钢铁之躯,他的女孩子被正面击中,有点像麻醉.弹,特殊玻璃纤维将药剂包裹成一颗弹珠,碎在身前,成分不明的粉红液体洇开小型谋杀现场。寂静中,只有外来杰森阴冷的嘲笑响起:“我提醒过了——小心走火。”
杰森一把提起他的夹克衣领,“那是什么?”
“很遗憾我不知道。”刚复活的杰森杀人杀得腻歪了,殴打重复多次就变成机械的体力劳动,于是他收缴猎物的武器,用他们自己的武器送他们上路,将一颗颗子.弹推出弹匣弹到对方脸上,或临时起意一局俄罗斯转盘,有点开盲盒的乐趣,聊胜于无吧。
忍无可忍的粗话像是从齿间唾出来的,杰森扣着他的头颅重重敲在地板上,再捞出一副手铐将人与茶几桌腿相铐。随后,他起身抱住旁边的女孩,匆忙抽出纸巾替她擦拭,动作和嗓音都透着沉甸甸的涩,“……缇亚,你感觉怎么样?”
她活动眼珠抬起看他,才听到。
效果来势汹汹,刚沾上是一片湿凉,随着呼吸起伏却奇异燃烧起来,燥热深深渗透,还在蔓延。夏季具现化成滚烫开水,热腾腾泼在冬日的雪地上,一路融化,汇入湖中消解冰层——然后,咔哒,尽头凿开细小泉眼。
她忽然觉得夹克质地太粗糙,于是将罩着的夹克外套褪下,像揭去包裹酥皮甜点的保鲜膜,簌簌抖落的轻痒让人想蜷缩起。
恐怕是药效所致,根据发作表现应该是某种和激素相关的浓缩药物,也有可能是过敏反应,大概率违禁,必须尽快处理……去医院……蝙蝠洞……分析成分……然后……她的脑子氧化了,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抱住杰森,隔一层紧身衣,啄着那片红蝙蝠标志。
而他整个绷紧了,瞳孔轻微扩张,像盯着鸟儿的大猫,专注而不自觉地着迷,她终于借那双蓝眼睛看清自己,半眯着眼睛张开嘴唇,线条柔和的颧骨上红晕泛滥成日落黄昏。
她阖唇咬到舌尖,用手挡住滚烫面庞,眼泪
不停地涌落,不是想哭,就只是……有太多水分争先恐后地溢出。
杰森猛地回神,低低咒骂一句:“这他妈到底……”
外来种杰森吹了声口哨,就着被铐的双手,调整了一个舒服的躺姿,“现在知道效果了?药不是我的,至于有没有什么短时间内不纾解就会暴毙的副作用……阿卡姆的罪犯从来不缺奇思妙想的创造力。”
“……”杰森深深呼吸,按捺住情绪,用手掌捧起她的脸庞,“缇亚,”喉结沉哑耸动,拇指轻轻摩挲红至发肿的嘴唇,他舔了舔唇,下意识紧张的小动作,“我帮你……解决掉这个。”
“真不敢相信未来我变得如此伪善,”外来者冷笑着鼓噪不休,像那种专门拆台让人败兴的乌鸦,“得了吧,是你想做,想得要命。”
杰森没空理会他,因为怀里的人主动吻了他。
她贴着他的下唇,沾了泪水的嘴唇尝起来有点像盐渍樱桃,颤抖着传递她被药剂搅乱激素的混乱迷蒙。
理智的大厦被抽去承重墙,他落败得毫无悬念,脑中却又不合时宜地掠过——她跟另一名男性接吻,腰际被捏陷出雪窝。浓黑沉沉的念头燎起,他将她按倒在沙发上,俯低,狂热又压抑地咬她的嘴唇,要嚼碎吃掉的力道。她抱住他的肩膀,稳住险些滑下沙发的身体,在他手臂间如冬眠初醒的人鱼轻微蹭动。
众所周知红头罩的语言风格,一点嘲弄一点冷笑一点攻击性再加成打的烂话,必要时还会掺杂一点轻佻故意恶心对方,但到了真正该甜言蜜语的时候,他却变得笨嘴笨舌,翻来覆去只会低低地、被梦魇住般念她的名字,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缇亚,我的。我的。是我的。
地上的外来种眯眼瞧着近在咫尺沙发上交叠的两人,手铐留下的活动空间足够他坐起,他换了条着力的腿,难以忍受地舔了舔唇。面对自己有一点坏处,人没法欺骗自己,他喜欢的他也喜欢,他们的审美口味癖好完全一致,何况杰森从来不是一个甘愿被晒在一旁围观的人。
复活以来杰森便放纵自己,死亡被他踹成一座倒塌的沙堡,世上还有什么事值得恐惧?于是他随心所欲,将一切当成烧尽的烟蒂,轻描淡写地一掸便落下。
当下也不例外,他靠近沙发,她双腿垂在地板上,因拥吻而略微后蜷。
……
……
事情变得不可收拾,雨丝是万千蚕蛾沙沙吐出、织就的黑色遮羞布。杰森跪立在地上,在核心力量的牵引下,整个上身拉伸绷成张满的宽阔船帆,肩颈到后背的肌群移动着偾张,反射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色。
她坐在他大腿上,又软绵绵倒在后面那个杰森怀里。
一副手铐困不住反英雄太久,他认同束缚的趣味性,但眼下更需要活用双手。
……
她咬紧嘴唇扑簌簌掉着泪,眼睛朦胧而繁亮,杰森青筋一突一突地跳,一把将人抢到怀里,像护食龇牙的家犬,嘶嘶低吼道滚开。外来那个总有话说,甚至不怀好意道,你一个人就两只手一张嘴,看起来不够用呢还。
众所周知杰森是蝙蝠里最情绪化的那个,却不代表他头脑简单,感性和理智像并行不悖的红蓝动静脉,刚才打斗中他就发现了,这个外来者除了外表,行动模式、格斗本能、肌肉发力习惯等等诸多细节都与他一致,能将他复刻到如此程度的只有他本人。再加上她的那句“他是过去的你”,让他有种打在棉花上的无处使力感,最后只能悻悻地想,见鬼,他过去那时候有这么烦人吗。
……
……
……
他在耳边沉哑的低唤没有停歇,似乎又在反反复复咀嚼她的名字。
……
他低头,含含糊糊地问,你怎么不试试我,啧,我还挺想知道我和他有什么差别。
所以说男的只要一有机会就会互相比大小是真的吗?过了发育期还能有什么变化?杰森刚复活回到哥谭那会儿是多大来着,十八?十七?
……
意识雾化中,能听见不远处朦胧的声音,说,离场时间到,该我了。
事实证明,不要低估男性的胜负欲。
还有,迪克并不好区别细节,尤其在一片漆黑被要求通过感受判断对象。如果当真沦落到那种凄惨境地,装傻是个比乱猜更好的办法,你可以通过装傻糊弄过去,但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会猜错,并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
以及,她恨同位体
以上三者之间具有递进关系。
*
雨声渐熄时,天边也蒙蒙擦亮,熹微光色有点像在浓黑咖啡里翻绞奶泡拉花。杰森抓着湿漉漉卷成一团的地毯和床单,塞进待洗的篓子里,又想了想该换什么新被套,走出浴室时,卧室里静谧一片,他的女孩子蜷着睡熟了,被子小小隆起像包着馅的水果派,让他出神地盯着看了一会儿。
回过神,才注意到外来种杰森披着外套倚在窗边,稀薄天光在肩胛上涂抹着勾线。他点了支烟,叼着明灭橙花,探出窗外,让烟丝弥散在黎明前的冷空气中。
他问他:“来一根?”
“戒了。”他说,“去外面抽,别打扰她。”
他撇嘴,夹着烟,转过来靠着窗后仰,像随意展开翅膀的鹰隼,“干什么要戒呢?”
杰森蹲着收拾被套,头也不回,“她可不乐意亲一个满身焦油臭的烟鬼。”
身后传来冷笑,“所以你彻底变成套上项圈的狗了,哈?”
杰森懒得回答,嘲讽地想那时候的他破碎又疯癫,像个以复仇为驱动力的弗兰肯斯坦科学怪人,尚不知爱与责任的份量。三言两语没法改变,无所谓,他总会在接下来经历该有的一切,就像曾经的他一样,因一次次骨骼破碎生长痛而改变。
他站起来,余光不经意扫过。
他发现那家伙默默将烟按灭了。
欢迎米娜桑提想看的梗(ψ(`??)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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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夹心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