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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刺客信条]狂澜 > 第78章 特殊记忆(十三)上: 身世浮沉雨打萍

天启七年,八月,永和宫。

天气尚热,苏檀一手打着扇子,百无聊赖地看书。

罗三儿悄没声儿走来,轻咳一声,小声说:“陛下说想见公子一面。”

苏檀嗯了声,放下手中的书:“帮我挑身合适的衣服吧。”

就算深居后宫,也知陛下病疴沉重,恐有不虞之危的消息。皇后、魏氏、客氏寸步不离守在帝王身边,此时召见苏檀,也算是意料之中。怕是朱由校感觉自己大限将至,故邀来见最后一面。

苏檀还未想好假若出了宫去,该去做点什么。是去睡一觉,还是继续在世间游走四方?受困宫中数年,还想在世间走一走,但星象不平,国运动荡,在末年乱世行走,危险太大。

还是去睡一觉吧?苏檀漫不经心地想着,伸平双臂让罗三儿上下打理好衣褶,“可以了公子。”

苏檀看眼镜子,低下头:“走吧。”

偌大的乾清宫一派阴凉,卷帘悉数放下,遮得宫内幽寂昏暗。香炉焚着薄荷、龙脑与冰片,闻之令人神思清明。

穿过重重帷幕,越深入,闻到的药味越浓烈,不知太医院的人进进出出了几回?又撰了什么庸碌药方?沉疴拖到现在,恐怕早已是无力回天了罢?

苏檀在龙床之外的正红帘幕前跪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幕内悄无声息,走出来传令的是王体乾王太监:“陛下让公子近些。”

苏檀起身小步跟上王体乾,穿过帷幕在龙床跟前再度跪下:“陛下,阿檀来看您了。”

龙床内半晌才发出一声气若游丝的声音:“阿檀……”他的手伸出床帘,苏檀握住了。

那只手与往日绝然不同,明显浮肿大了一圈,像蒸过头了的白馒头。

就算是“觐见”,王体乾也未掀起床帘,怕是因为圣颜衰减,已经无法见人了。

“阿檀,让朕摸摸你的脸。”

苏檀将手贴到脸颊上,让他摸了个遍,道:“等陛下好起来,阿檀想再陪着陛下刨木头玩。”

床帘后是天子虚弱的呼吸:“朕怕是要失言了。”

“陛下天命所系,不会有事的。”

片刻沉默后,天子轻声道:“阿檀貌美如初,朕心甚慰。只有一事放心不下,文帝宠臣邓通,穷饥而死;武后之二张,斩首而亡。阿檀,等朕走了,你又当如何呢?”

“陛下不要说这般话,陛下正年轻,些许小病不碍事的。”

天子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息:“阿檀呐……”

苏檀低下头,对即将发生什么事有些预感了。他并不恐慌,他享受了诸多帝王梦寐以求的长生,获得了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漫长际遇,今日兴许是命中注定的死劫,所获甚多,何尝畏死。

“阿檀,朕想起小寿儿了。”天子依旧握着苏檀的手,声音渺远又飘忽:“小寿儿被捞上来的时候,**,冷冰冰的。朕这些日子有梦到过他,也想与他亲近,但他样貌着实怖人,朕……”天子咳嗽起来。

苏檀劝慰道:“陛下用了最好的水陆道场来超度亡魂,小寿儿早已安去,梦中的人未必是他,可让龙虎山的天师为陛下查验。”

天子缓过气来,继续说:“朕不愿让你受辱而死,但祖制仁慈,朕实在抉择不下……”

苏檀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天家自英宗起始,嫔妃不必再随帝王活活殉葬,但妃子情深似海,自愿殉死,自当另当别论。

“陛下待阿檀万千真意,阿檀愿以此身回报陛下。”

天子声音多了欣慰:“朕知道,阿檀对朕有心意。阿檀永远是朕的心上人,朕允你附享陵内,万世无忧。”

苏檀叩谢拜恩:“臣拜谢陛下。”

苏檀起身后,早有小太监捧着盘子悄然走来,盘上有一叠白绫,一盏金杯。苏檀凝视金杯白绫许久,有些恍惚。

今日当真要命丧此地了么?

他想起师兄对他姻缘的测字预言,想起梦境中那朦胧的人对他倾诉与亲昵,如果那些都是镜花水月……真的只是镜花水月吗?

他有些心烦意乱,随便伸手指了下:“就它吧。”

王体乾问:“公子想好了?”

苏檀点头:“自然。”

王体乾道:“那公子随老身去沐浴净身吧。”

苏檀轻轻嗯了声,就要迈步跟上王体乾,龙床内的天子出声了:“慢着。”

王体乾停步,低声问:“陛下还有何吩咐?”

“白绫不好。”天子再度咳嗽起来,“英宗正是听宣宗时期,阖宫殉葬,宫人哭闹,故感怀慈悲,颁行仁策,免去殉葬陈规。今日再让阿檀受白绫,也不好看。”

王体乾低头道:“那就是要饮酒了。”

帐内的天子没有出声,显然是默许了。苏檀对这小小的变化没有太大的反应,左为死,右亦为死,有甚么分别?

他捧起金杯,蓦然觉得这金杯有些眼熟。随即想起来了,这是天子临幸次日带来的金杯,彼时交饮美酒,此刻亦是饮酒。酒色澄澈似琥珀,香气幽幽。

苏檀露出怀念的神色:“阿檀还记得这杯子。”

天子似乎短促地笑了下,亦是充满怀念:“阿檀那时候还一口一个臣呢。”

苏檀抬袖掩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将金杯放回木盘,重在龙床边跪下,轻声喊:“陛下。”

“阿檀。”

两人手又握住了,苏檀垂头贴在天子掌心上,天子的掌心湿粘粘的,脉象浮薄。

“阿檀,朕总觉得,朕在这世上还有太多的事没有做完,可惜……”天子的语气充满留恋。

“阿檀倒觉得,人活在世上,总有忙不完的事。放下了,便是无事一身轻。”

他听得到他的呼吸声。胃中渐渐有热力上涌,似要翻江倒海,将五脏六腑悉数搅烂。苏檀匀出一口气,腹中疼痛愈发明显。

“阿檀,你一个喜欢自由自在的人,被朕拘到宫里来,心里可有怨过朕?”

苏檀几乎被剧烈的腹痛夺走全部意志,他喘着气道:“不曾。”

“阿檀能得陛下青眼入宫,得享锦衣玉食,已是天大的福分,从未有怨恨之意。”

天子呼出一口气:“这样啊……”

苏檀止不住地想要呕吐,他死死地闭住嘴,头晕眼花,天子的手掌仿佛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他紧紧抓着,克制不住几近呜咽起来——实在太疼了,太疼了。

“阿檀。”天子的语气格外温柔,“你答应朕入宫的时候,朕就想许你一辈子平安喜乐。”

平安……喜乐吗?

生机一逝,有何平安喜乐可言?

苏檀意识沉入黑暗,剧烈的疼痛都慢慢远去。

苏檀想自己大概算是已经死了。

他浑身疼痛,大概是被毒身亡该有的样子,一点力气提不上来,耳畔有人走动的声音。他挣扎了下起不来,继续呆呆地躺着,喉咙焦灼,思绪空白。

意识昏聩时,有人“哎呦”了声,一会滴滴冰凉的水就灌了进来,苏檀有了力气,微微睁开眼,视野还是昏暗的看不清楚,声音却格外熟悉:“公子,您醒了啊。”

苏檀张着嘴,喊不出声来,罗三儿又道:“您安心休养,不着急的啊。”

原来我还活着。苏檀混混沌沌地想着,为什么我还活着?

我不是应该死了嘛?

苏檀有些迷糊,腹中又开始疼了,疼痛夺去了他所剩不多的注意力,他继续昏昏睡去。

再度醒来时,他被喂了些米糊,身上开始有些力气了,日日流食喂养,从单纯的米糊过渡到肉粥,到含上一片人参,苏檀总算有力气坐起来了,只是依然觉得有些恍惚:我活过来了?

罗三儿还是那个罗三儿,不过不再穿着内监的衣裳,打扮得像寻常富家翁,向苏檀拱手:“公子感觉如何?这些日子可担心死老奴了。”

苏檀缓了缓:“好些了。”摸摸心口,说了那个长久以来一直盘绕不去的疑问,“陛下……怎么舍得放过我了?”

罗三儿微笑着说:“陛下宅心仁厚,怎会舍得真的让公子白白殉葬?”

苏檀觉得还是说不通,他思绪有点乱,半晌问:“那陛下他……”

罗三儿低下头:“陛下已经驾崩了。”

苏檀更茫然了,他不知道自己饮下那杯毒酒的意义何在。既不想他死,又亲口允诺他附享帝陵,他到底是……千头万绪,牵理不清。

“如今是先帝胞弟信王登基,先帝谥号天阐道敦孝笃友章文襄武靖穆庄勤悊皇帝,庙号为熹。”

“熹……”晨光熹微,乃痛惜帝王早逝未露光华之意,算是美谥,又满是遗憾。

苏檀抓住自己的手,左看右看:“那……陛下还有说过什么吗?”

“陛下崩逝的早,未能留下书信,不过他确对老奴吩咐过,要老奴为公子安排好去路。”

苏檀一脸茫然:“还有呢?”

罗三儿想了想,道:“陛下说,天子金口玉言,从未对公子您说过一句假话。”

苏檀呆呆的,罗三儿再度拱手:“老奴还有事要忙,就先不打扰公子了。”他退了出去。

苏檀花了好长时间才理出了一点头绪:朱由校说的都是真的,那他矛盾的言行其实并不矛盾,只是最终让他活下来的善心压过了让他陪葬的念头,最终留了一条命。

该怨恨吗?还是该庆幸?苏檀不知道自己该是怎样的心情,他浑浑噩噩的思考,想自己那时到底有没有做好为帝王殉葬的准备,他又真的……对他有心意吗?

苏檀在罗三儿的府上慢慢休养,时有郎中上门来问诊。其实不用外人诊治,苏檀对自己的身体情况也是一清二楚,饮下毒酒侥幸苟活,内里经脉早已受了毒素毁坏,半数凝滞不通,宛如死人,全靠心脉一口气血撑住。这具身体从鬼门关走过一趟,早就大不如前了。

随着天气转凉,苏檀愈发感到寒凉入骨,他人只是多添几件衣裳,苏檀却早早披上了冬日穿的厚重棉衣,裹上毛领,怀中再添一件暖手炉,深居简出。

他将大部分时间花在静养调理气脉上,努力一点点疏通气脉,过程漫长,进益渺茫,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眨眼间冬去春来,万物复苏,隆隆春雷随着第一场春雨落下,苏檀长期凝滞不通的身体恍然有了新的变化,一时叫他喜悦非常,阳气蓬勃升腾之季,果然非同凡响。

春日渐深,轮入盛夏。苏檀终于一件件渐渐脱去了厚衣裳,不过与正常人相比,他仍是极其怕冷,总要披着稍厚的大氅坐在阳光地里,赤足触地,晒着太阳,感受天地之气在枯槁的体内慢慢游走,虽日复一日,进益不多,但足以令人快慰。

“公子。”许久未见的罗三儿忽然出现,说:“老奴奉先帝之令,要送您走了。”

“走,去哪里?”

“您随我来就知道了。”

罗三儿准备的行当,竟是远行的阵势,愈发让苏檀疑惑不解,但罗三儿又一副神神秘秘的架势,口风咬得死紧,他也不便再问。

从顺天府到广州市舶司,苏檀恍然明白了自己的去处,问罗三儿:“这是要出海?难道要我去东瀛?”

“不,去南洋。”

船只与货物都叫罗三儿备好了,苏檀只需登船。至于具体是去哪里,他已经懒得再问。此身随波逐流,又何必在意哪是哪呢?

港口天气晴好,水手忙碌地往船上搬运东西,苏檀抬起扇子挡住阳光,广州四季如春,就算是适合起航的秋冬时节,风刮在身上还不算太冷,他长舒出一口气。

“公子!”罗三儿袖着手说,半眯着眼,“这一去,可再难回来了。”

“既是先帝口谕,我有何不从的道理。”苏檀想开了,乱世将临,国运衰微,何况现在身体又这么差,远走异乡避一避未尝不可。

“您真的想好了?”

苏檀望望正在张开的风帆,点点头:“孑然一身,以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

罗三儿幽幽叹道:“远走异国他乡,可不容易啊。”

苏檀没有应声。

各色货物很快清点搬运上船,即将起航。罗三儿送苏檀登上船,与船长又是一番千叮咛万嘱咐,扶着苏檀入舱室内坐下,从隐蔽处拉出一口木箱,那木箱一看便知是皇宫里存放珍宝的式样,看罗三儿拖出来的架势,分量不轻。

“陛下嘱托我将这箱东西留给公子您,只有您可以亲手打开。”

苏檀点头:“多谢。”

罗三儿完成了自己的任务,退后一步向苏檀作了作揖:“老身在宫中承蒙公子照顾,有幸沾公子的光,携一身富贵出宫,公子的恩情,老身谨记于心。”

“不必谢我,我亦是得了先帝恩宠,才有如此际遇。”

罗三儿犹豫了下,道:“老奴斗胆说两句,先帝之所以赐公子毒酒,是真心期求生同衾,死同穴;毒酒未能夺走公子性命,应是毒酒的毒力被特意减弱了,若非陛下亲口下令,太医院万万不敢如此任性妄为,所以,老奴觉得……”

“我知道。”苏檀闭上眼,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掀起波澜,“不必再说了。”

罗三儿下船,远渡南洋的船正式起航,甲板上传来水手的谈笑,海上的船只总是在摇晃,宛若风中飘零的孤叶。

苏檀坐了好久,终于伸手将桌上的宝箱打开,里面打了大小不一的精巧木架,塞入上好的丝绵与大小东珠,将空隙牢牢填满。他花了点时间将堆叠整齐的木架从箱内拆卸下来,逐一打开。

入宫后,朱由校命司礼监给他制作的刻有他姓名的水晶小印;初次承欢后交饮的龙凤金杯;陪同做木工时雕刻的一些小件;赏赐的绣春刀、缠臂金和其他不计其数的珍玩玉器;万寿节上的牡丹花簪与芍药花簪……

朱由校做的大漆手镯时至今日依然戴在腕上,日积月累,表面润养得光洁似玉。苏檀抚摸着木镯,内里还带着自己的体温。

他忽然哭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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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特殊记忆(十三)上: 身世浮沉雨打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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