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伍六七]双城 第168章 48、世事无常

流动市场的角落里，脏兮兮的地面上铺着一张满是补丁的深色破布，却洗得干干净净，甚至有些发白。

上面摆着一些货物，有报警器监控器，有肉脯兽皮，还有几件小木雕。

摊位的老板是一个黑发黑眸的年轻人，他坐在小板凳上。

感觉到有人走过来，他也不去看，因为没有必要，语调板平地招呼道：“随便看，可以用食物换。”

但是来人站定在他面前，没有说话，一言不发。

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他微微蹙眉，抬头望去，一双黑沉沉的眼瞳黯淡无神，“有事？”

“靓仔，找到你了。”

听到这个声音，刹那间瞳孔骤然缩紧，他的心脏停了短短一瞬。

肩膀忽然被揽住，下巴搁在他的肩头上，一种柔软的情感慢慢融满了整个胸膛。

他强压下狂跳的心脏，想说话，却仿佛被堵住了发声的通道一样，他确实不擅长言词，更不知道眼下的他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柒微微前倾着身，也抱住了他，用力地收紧了手臂……

“跟我走！这些东西不要了！”阿七拉住他的胳膊，要把他从凳子上拽起来。

“等等。”柒还是弯腰摸索着，熟练地将地上的布一卷，将货物全部打包。

阿七这才发觉不对劲，注意到那双锋锐的眼睛目光涣散，瞳孔失焦，修长的手指布满了厚茧，手上全是摩擦出来的伤痕。

阿七死死地瞪大通红的眼，表情微微扭曲着，努力了很久，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最终也挤出一句话，“……靓仔，你的眼睛怎么了？”

“瞎了。”柒很平静地说，沉默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被血溅到的。”

阿七垂下眼，喉结动了动，努力装出以前那种轻松的语气，“什么血……”那么厉害？他突然想起了研究所里的怪物，眼神黯了黯，剩下的话全噎在了喉咙里。

“最初没有失明，后来视力变弱，模糊，到最后什么也看不见。”他只是在陈述，语气里没有任何感情，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阿七心里有一点发苦，胸腔里又是堵又是空，说不清的滋味，鼻腔控制不住地发酸……

太阳已经没了影子，天空和晚霞被照得橙红，戈壁辽阔苍茫。

他们离开了街区和流动市场，就着荒草点燃了火堆，两个人盖着一张毯子休息。

“近郊有片街区人少，工作也好找，不过我要回一趟小店，拿完东西，我们就出发。”阿七望着乌沉沉的夜空，“到了新地方，我们以后就住一起……阿嚏！”

正畅想着未来，他打了个喷嚏，缩缩肩膀，又裹紧了毯子，无意中碰到柒的手臂，就像触及大片的冰霜。

“哇，怎么那么冷？”阿七伸手揽住了柒的肩膀，他真的瘦了，后背上的肩胛骨都凸了出来。

温热的气息环绕在耳边，夜风吹过来，却感受不到寒冷。

苍茫的天地之间，此时此刻，仿佛整个漆黑的世界里，都只剩下了一篝火，还有两个依偎的人，就像互相支撑着生长的树木，枝叶已经纠缠得分不清彼此。

“放心了，靓仔，以后我罩着你，我挣钱给你换义体。”阿七轻声说，语气却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不用，这样很好。”柒还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语调也缺少情绪。

他倒也不介意是否能复明，看不见也好，至少看不见月光，就不会暴走，就不会伤害阿七，他再也不想看见阿七那样的眼神……

“靓仔，你说真的？”阿七拧起眉，目光落到戈壁的远方，“你的眼睛又不是没得治，我要是不帮你岂不是不讲义气。”

义气？柒垂了垂眼，脸上映照着橘红的融融火光，无光的眼底却像落了阴影，“我不想跟你讲义气……”

阿七怔了怔，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却见柒低头凑近了，阿七蓦地想起那双月光下充血的眼瞳，心脏猛然缩紧，“喂，靓仔……你别乱来啊！”

他感到嘴唇被人轻轻啄了一口，等到对方直起身来，拉开了一些距离……

意识回笼，呼吸一窒，整个人清醒过来，阿七就像踩到猫尾似的，往旁边一蹦，大口喘息，用手背擦了两下嘴。

“靠……”火光之下，阿七看着面前这张相似的脸，气氛一下子不对劲了。

他向来不着调，骚话一大筐，想用玩笑话把这件事带过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嘴唇嗫嚅了几下，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

“不是吧？”两只眼睛瞪得溜圆，阿七不敢置信地说，“靓仔，你难道，喜欢我？”

“不行？”柒伸出手，先是抓住阿七的手臂，往下握住他的手，把手指嵌入手指的缝隙里，抬起头。

对上那双涣散的瞳孔，阿七感觉周身的空气突然间被一种快要窒息的情绪裹挟住，密不透风，心脏好似加热的松脂，软得不行。

即使清楚对方看不到，他还是别开了眼，“靓仔，你倒是难倒我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考虑朋友家人以外的可能性，他们之间的关系过于复杂，就连当事人也不能彻底分清其中掺杂的情感。

自从遇见的那天起，他们逐渐习惯彼此的存在，习惯彼此的声音，习惯彼此的偏好，习惯彼此的气息，习惯彼此的一切……

双方已经被揉进了彼此的生命中，以一种缓慢的潜移默化的方式。

在这个烂泥般的世界里，唯有对方是不同的，是漩涡里的一根浮木。

“不行吗？”柒再度重复了一遍，语调似乎有些落寞。

这也太犯规了！为什么这么会啊？阿七嘴角抽搐了几下，却瞧见靓仔盯着他所在的方向，似乎很认真地在等一个答案。

阿七低头想了想，“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