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伍六七]双城 第101章 9、不同的人

人明明是感情繁杂丰富的生物，偏要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刻意压制与磨灭情绪起伏，以为把自己弄得像机器一样冷酷无情，就可以提高行事效率，成为同类中的精英。

AI所接触到的尽是这一类人，因为他是刺客组织开发的AI。

直到组织给他又重新分配了一个来头不小的新搭档，光是详细的资料就要传输三分钟。

既然是杀手中的精英，多半也是那种莫得感情、沉默寡言的人。

见面之后，AI发现那人真特马的话多……

初次见面杀手就把脸凑到摄像头前，嘴角勾起明亮的笑意，“你好啊，新搭档，以后有事记得罩我，少打我的小报告。”

杀手不仅话多，还有很多不良嗜好，AI甚至怀疑将来有天，杀手不是死在任务中，而是死在病床上。

无意之中提起这件事，杀手正叼着烟，有点愕然地扬起眉毛，“柒仔，这是在关心我么？”

“不，这是科学演算的结果。”

杀手微微拧起浓黑的长眉，将烟从嘴里取下，弹了弹烟灰，“我活那么长也没什么用。”

杀手的口气似乎认真，又隐隐带着玩笑的意味。

这是第一次从杀手那边感觉到不同寻常的情绪，很细微的，像丝线那样，轻轻飘浮在空气里，和香烟袅袅的白雾缠绕着，逐渐上升，最终消散在这片斑斓怪诞的夜色里。

人确实很复杂，什么情感、精神和思想，超过了一个人工智能系统所能理解的范畴，只能依靠着社会常识、逻辑思维、行为逻辑和个人性格进行分析。

但是这个人不同，和AI以前所遇到的所有人都不同。在他以为自己了解杀手时，杀手总是颠覆他所有的电子推算。

后来AI学到一个新词，自毁倾向……

组织特意培养出来的杀手，自小就从各种厮杀之中存活下来，习惯血腥黑暗，行走在城市的夜里。

浓重的夜色汇聚成庞大的影子，好似吞噬人的流沙，使得AI产生一种杀手要陷入脚下阴影的错觉。

那个吊儿郎当的家伙却漫不经心地吹着口哨，双手插兜。

他从巷子转到大路上，霓虹灯光直直切入，笼罩着他的眉目，补上清晰立体的阴影，还残留着少年气息的面部线条显得更加凛冽，宛如刀锋。

“柒仔，这个月的任务单已经清空了吧？”

“唔。”AI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声，机械声没有起伏，不带丝毫感情。

AI在喜恶方面没有倾向，杀手自顾自地给他取名字，他没有任何看法，只是单纯觉得很烦。

人都是独立个体，用名字来区分个体之间的差异。

对于AI来说，是没有必要的事，名字只是方便人类称呼他们。

他直接这样对杀手解释着，杀手稍微思考了一下，“难道我不用区分柒仔和别的AI吗？我的搭档只有柒仔你一个啊！”

搭档么？只是说来好听，充其量不过是工具，没有一个人类会真的在心里这样定位一个AI。

可是也没有一个人类会对AI说这种话，真是看不透他。

关于杀手的最后记忆是在废弃破败的孤儿院附近，火光之中，杀手丢下一句意义不明的话，无谓地一脚踏入风暴与烈火当中。

不清楚过了多久，装入AI意识的小机器人被刺客组织的人捡起，重新拨动了开关。

他睁开眼之后，首先瞧见一片荒芜，到处是灼烧过的痕迹，却没有看到杀手的身影。

组织在孤儿院附近搜索，毫无进展。

那位首席杀手就像一滴水，蒸发在阳光之下……

偌大的实验室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电子仪器，从天花板到地板一律雪白，亮得晃眼，甚至怀疑人类在这里待久了会得雪盲症。

两名研究员一边调整着仿生人的空壳机体，一边漫不经心地交谈着。

AI沉默地看着面前这具仿生人，这是他新的实体。

组织需要一个能力出众的人来坐镇，最快的办法就是制造相似的仿生人。

就算是向来排斥新科技的古武者们，也不得不采用这种方式来稳定组织内部躁动的人心，说到底还是因为培养一个首席需要不少时间和精力，加上没有发现尸体，组织并不相信杀手已经死了。

事实上，他也不相信……

“可以输入智能系统了。”研究员转身打开一个仪器，在刺耳的提示音过后，机器开始运作。

把AI植入实体只是很简单的步骤，却发生了意外，数据库遭到格式化。

“怎么回事？该死，你没有检查入侵病毒吗？”

只听到一声研究员烦躁的抱怨，那一瞬间，亿万信息从光脑里消失，大片空白啃噬他的意识……

沉沉浮浮之间，他好像跌落入海里。

意识几乎消散，身体异常沉重，动弹不得，光脑仿佛将要开裂，似乎是无数蜜蜂在耳朵里嗡鸣。

从未有过的感觉渐渐漫上胸口，像是凝结的团块在膨胀，无数气体在挤压，本能地大口呼吸，越是呼吸，人工的内脏越是鲜明地震颤。

身下是无尽的黑暗，而环绕在耳边的窃窃低语却如气泡从中不断涌流而上，越过他涌向遥远的海面。

意识中的黑暗与海里的黑暗相接，仿佛就连自身也要消融其中，消融于海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