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对危险是有本能的预警的。
在他那样的目光中,一种对危险的恐惧油然而生,就像被野兽盯住的猎物一样,刺骨的寒意从背脊升起,我后退了一步,他阴郁冰冷的视线紧随而来,眉眼间的冷意越来越甚,似乎我要是敢突然逃跑的话,他就会像被激发出追逐狩猎的天性的猎犬一样,扑上来咬断我的喉咙——
直到我小心翼翼地揪住了他的袖角。
他眼里的冷意一凝,随即像船只撞上海上巨大的浮冰一样,骤然龟裂出一道裂痕。
“……柒,里面好像有东西,我害怕……”我这样颤颤巍巍地说时,微微偏头,望向身后漆黑的山洞里。
山里的洞穴一般都是野生的豺狼虎豹的巢穴,那望不见底的深处传来令人不安的——躁动的动静,像是什么巨型的动物起身,隐约还传来咕噜咕噜的、威胁似的低吠。
我被吓得不敢大口呼吸,随着里边的动静越来越大,我害怕得躲到他身前,他一顿,终于将冰冷的目光从我身上偏开,微微抬起的眼角带着上挑时的凌厉和戾气,并随着转头的幅度,望向洞穴深处的黑暗中。
“要、要不我们还是走吧……?我们找别的地方避雨……”我比较怂,很担心下一秒就会扑过来一只母老虎或大狗熊,毕竟在这荒无人烟的深山僻野中,被野兽咬死的概率比被雷劈死的概率大。
许是淋了雨,再加之心中惊惧的缘故,说完后,我一个机灵,打了冷颤,没忍住轻轻打了个喷嚏,下一秒,我就赶紧颤颤巍巍地屏住呼吸,唯恐惊动里边栖息的家伙。
但是柒看上去无动于衷,对于自己在大雨中奔波了好久才找到的地方,他就像要与之争地盘的动物一样,没有丝毫退步或动摇的意思,甚至在寂静之中用拇指轻轻顶开了刀镡,隐隐有要让刀出鞘的迹象。
周围的空气倏然就变得又冷又滞塞。
以柒为中心的四周,似乎有无形的风卷走了让人呼吸的氧气,某种窒息感从喉咙里升起,我的胸口因此而剧烈地起伏起来,更加强烈的恐惧争先恐后地将肺里的空气都挤压掉了,我眼前突然就变得一阵黑一阵白。
恰逢,山洞外,一道凄厉的雷光张扬舞爪地落下,照亮了少年苍白的侧脸,在那样剑拔弩张的紧张中,我隐约瞅到柒的眼睛似乎闪过了一丝暗沉的血色,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正被某种逼仄的杀气笼罩,连呼吸都害怕惊扰浮动的尘埃。
很快,黑暗中的存在就温顺地蜇伏回去,连带一开始威胁的低吼也消失匿迹,一时间,耳边只剩下洞外的雨声还在淅淅沥沥。
屈起的拇指从刀镡上不动声色地移开,大雨带来某种沉闷的潮意,凝固的空气这才好像开始流动起来,而我也像溺水的人终于爬上岸一般,开始贪婪地呼吸。
其中,我听到了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嘭嘭嘭的,起初,我以为是自己的,很快,我才发现,那样的心跳有力而规律,而自己正贴着柒的胸膛,像一只胆小的苍鼠抱着手,蜷缩在他的身前,根本不可能会有那样沉稳又平静的心跳。
山洞里的气味不是很好闻,彼此淋湿湿的衣物贴在一起的感觉也并不好,灌进山洞里的风带着泥土和草木被太阳烘晒得干燥又枯涩的气味。
在湿黏而冷凉的水汽中,我轻轻踮起脚,小心翼翼地越过少年人单薄的肩膀,像一只探头的小动物,谨慎地望向他身后的黑暗。
在确认里边的大家伙真的安静下来后,我才慢慢放下手来,某一刻,我的手无意间撞到了柒垂在身侧的指尖,属于生命本身的温度随着我们交错的吐息,在无形中重叠在一起。
柒对此没有说什么,而是低眼,抬起那只手扯住我的后领,将我轻飘飘地提拉开,冷漠地拉开了我们的距离。
比起我,这位冷面大侠的字典里好像就没有“害怕”两个字,他神情自若,在大雨磅礴的当下根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还率先在靠洞口靠墙的地方坐下。
我腿还有些软,也赶紧找了个地方蹑手蹑脚地平息自己狂跳的心脏,小小的洞口,我们面对面席地而坐,一时无言。
我还是害怕,没有柒那么从容,只能一个劲地盯着洞内瞧,心里祈祷这场雨赶紧停,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我如受惊的兔子望向柒时,见他终于摘下了兜帽,还脱掉了最外层的绛紫长衫。
被雨打湿的黑发还在滴着水,服帖而柔顺地垂下来,不再像平时那样具有如同刺猬般危险的攻击性,他的长刀放在手边的土地上,身上的黑衣吸饱了水变得沉重起来。
但是,即便如此,那底下勾勒出的身形还是相当瘦削,少年身上除了那苍白得没有血色的皮肤外,没有多余的色彩,一身都是凝固的黑。
我突然就觉得柒是个极其单调的人。
事实上应该也是这样。
和他同行的这段日子,他既没有什么兴趣爱好,也没有表现出对什么的喜欢或憎恶,就好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无心无情的机器,只是依照生命原始的本能,单纯地活着。
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斯特国的仿生人,听说那里是全世界科技最发达的地方,其水平已经发达到能创造出和人类相像的机器人来了。
但我也只是道听途说的,没有真正见过,把柒和仿生人对等好像也不太好,虽然他确实太过冷淡寡言。
不过现在让我更冷的是身上的衣服,人是恒温动物,被淋湿湿的衣物浸过后,皮肤为了平衡温度突然就变得火热,然后又迅速地降了下去,我冷得打了个颤。
这山洞里没有干燥的树枝,外头又下着大雨,根本升不起火,衣物一时半会也干不了,我这时候就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裁掉了那一袭难打理的长发。
我忍不住抱住自己屈起的膝盖,企图用那种方式取暖,对面的柒脱了那袭外衣后,又把第二层黑衣褪去了,只剩那件带兜帽的里衣。
窸窸窣窣间,他将腰间的腰带系好,那挂在腰间的令牌因此惹人注目,我没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却突然抬起头,盯着我。
我眨了一下眼睛,讪讪地移开,道:“我不是在偷窥你脱衣服啦,你别误会。”
对此,他慢半拍地动了一下干燥的嘴皮,也安静地偏开了目光。
但是,没一会儿,他突然冷淡地说:“你唔除咩?(你不脱吗?)”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虽然我平时勉强能听懂他要表达的意思,但对这种不普遍的语言到底不是很熟,(主要是他也不常说话),有时候还真难听懂他说的话。
我直白又困惑地看着他,他却不说了,直接无视我,我觉得大概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也就没追问。
脱到这来,柒也不脱了,他随手把那两件**的外衣拧干,挂在刀柄上,然后突然站起来,往洞穴深处走去。
我吓得赶紧小声地问他要去干嘛。
他没理我,头也不回地融入进那片黑暗中去了。
我紧张不安地站在洞口边缘,害怕里面下一秒就传来野兽吮骨吸髓的声响,但是没一会儿,柒就抱着一些干柴枯草回来了。
我一下子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虽然外头下雨,但是野兽的巢穴一般为了筑窝御寒,都会存有大量的干柴枯草,正好可以拿来升火。
一直以来都是柒升火,他在洞里随手捡了两块石头打火,很快,澄亮的火光就在洞口燃起。
我赶紧凑过去,将冷冰冰的手放在旁边取暖,身上的寒意很快就被驱散,但想了想,我还是有些不赞同地看着他,嘟囔说:“下次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他将木柴扔进火里的动作一顿,但是没抬眼。
做完这些后,他就抱着挂着衣物的刀,靠着山壁,闭目假寐去了。
我惊讶地看着他,心想怎么能在这里睡觉呢?闭目养神也不行啊,里边还有个危险的大东西在呢。
可是我叫了他两声他都没有搭理我的迹象,我不由得失望地撇了撇嘴。
山洞里很快彻底安静了下来,我抬头看了一眼洞外如断线珠帘一般落下的雨珠,又看了一眼柒闭眼安静的模样,其实我想提醒他把最后的里衣也脱了,不然还是容易感冒,我是女子,比较在意这个,但他是男子,光着上半身又不会怎么样,但我又仔细想了想,觉得对方大概也是不喜欢这样的,也就随他了。
有了火后,衣服就干得快,没消两小时,就干得差不多了,但大雨还没停,洞外的土地被雨水泡发了,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有稍大的风吹进来,火光变得摇摇曳曳,将他那袭外衣长衫吹得从刀柄上飘落在地。
我怕那件好不容易干了的衣服被弄脏,又瞅了瞅他在风中单薄的身影,没忍住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边去,拾起了那件紫色的长衫外衣,给闭着眼睛的少年披了上去。
但是,几乎是在我碰到他的那一刹那,压着的眼皮骤睁,腥骇的血色从他的眼底划过。
我还没反应过来时,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诡谲的刀光,视野转瞬天旋地转,我已经连人带衣被他用出鞘的刀锋架在脖颈上,狠狠地压在地上了。
我吓得瞪大的瞳孔都在颤动,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他以压制的姿态半跪在我身上,那些漆黑的发丝垂下来,黑沉沉的眼睛近在咫尺,看上去就像一只竖起尖刺的刺猬。
他冷冷地说:“唔好立乱埋我!(不要随便靠近我!)”
我慌里慌张地说:“对、对不起!我只是怕你着凉,想给你披衣服……”
可是,横在脖子上的刀锋又往下压了一点,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看到他那把满是裂痕的刀。
他一手拿着刀鞘,一手拔开半截刀刃,神色冷得像打了霜的蜡像,隐约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怒火,我又产生了一种自己是他砧板上的鱼肉的错觉,生理性的眼泪就那样从眼眶中溢了出来:“对不起……”
他却是一顿,眼里明灭的怒气好像一瞬间就被浇灭了,转而被一丝茫然取代。
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有转小的趋势,他安静了好半晌,才缓慢地收回刀,然后僵硬地起身,又说了那句话:“唔好做多余嘅事。(不要做多余的事。)”
我赶紧点了点头,把手上的衣服放他手上就连滚带爬缩回自己原来的位置去了。
他偏头,不再看我,而是将最后仅剩的木柴全部扔进火堆里,然后把那两件干了的衣服穿上。
折腾这一会,这外边雨已经停了,时间不知不觉已到黄昏。
我们从山洞里走出来的时候,乌云隐去,天空澄亮得不可思议。
刚下完雨的傍晚,清凉,透彻。
火红的夕阳从天边漫来,有鸟雀掠过云层,雨水将夏季的热气蒸腾成了林间葱绿间细细的水露,满目的蜻蜓在草丛里飞。
我本来对柒还有些发怵,不敢再靠他太近,但是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从方才开始就有些僵,我不太喜欢,所以当看到天边一道彩虹时,我又把方才的不愉快遗忘得一干二净了,指着天边那道清透的色彩,朝他惊喜地笑道:“看,阿柒!是彩虹!”
闻言,他只是堪堪抬眼看了一下,就不以为然地低下头去。
我跑前两步,左看看右看看,欢喜得不得了。
“要是有照相机就好了。”我抬手,对准那道彩虹在眼前比了个镜头的手势,我问身后的人:“你见过照相机吗?我见过一回,就这样,咔嚓一声,就能把眼前的东西照下来,变成一张纸,永远看着。”
可是,对方只是安静地越过我。
天边火红的夕阳燃烧着落日,山间的草木在清风中摇曳,我顿感挫败,也不说了,放下手来,一边走,一边看着那道绚丽的彩虹在夕阳中逐渐消散,最后融入降临的夜色中去了。
下过雨后,天气就变得清凉许多,一直到第二天都没有之前那么沉闷燥热,当我某一刻从山间的高处远远地望向远方时,我发现我们竟然已经离港口不远了,最多再走两天就到,快些的话,可能也就一天。
这让我感觉非常开心,我立马就和柒说:“快要到了,柒!”
他没有如我一样表现出一丝一毫的高兴,看上去情绪不大,只是冷淡地瞥了我一眼,又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我没有在意,人一开心,感觉看什么都开心,当天晚上,我觉得天上遍布的星星都在朝我恭喜地眨眼睛。
因为很高兴,所以就想庆祝吃顿好的,当晚,我摘了好多野菜,还有一些雨后长出来的、不常见到的蘑菇,连着鲜嫩的鱼肉一起煮了。
我把我毕生的厨艺全都发挥在这一顿,当我把煮好的东西递给柒时,他平静地接过,不再像一开始那样谨慎又戒备,而是寻着香气,安安静静地吃了起来。
我看得满足又开心,将洗好的、新鲜的野菜又多放了些下去煮,一边对他说:“多吃点多吃点,柒,你太瘦了,就该多吃点,过了我这村可就没这店了,等我们分开后,你以后可都吃不到啦。”
这当然是有开玩笑的成分在的,他对此没有理会我的聒噪,黑沉沉的眼皮压着瞳孔,映出暖色的火光。
不过在我近乎怂恿的诱惑中,他确实吃得比平时多些。
我又加多了一些野菜下去煮,一边抬头望向满天的星星。
当突然看到有萤亮的星光拖着尾巴从苍穹上掠过的时候,我惊喜地笑了出来,立即合掌闭上眼,说:“有流星!快点许愿许愿!”
几秒过后,我心满意足地睁开眼,却发现柒无动于衷,只是将油纸碗中的热汤喝了。
我不禁问他:“你没有愿望要许吗?”
“冇。(没有。)”这次他竟然难得回答我了。
将吃完的碗筷放下,他漆黑的眼珠盯着眼前跳跃的火光,眼下积压的青黑始终带着一种无法褪去的疲惫。
片刻后,他突然冷淡地说:“许就可以实现咩?(许了就能够实现吗?)”
那样的声音不算轻盈,也不带半分希冀,仿佛只是一种直白到近乎天真与冷酷的质问。
但我笑着说:“我刚才许了我们都能平平安安离开这里的愿,这不就要实现了吗?”
他终于抬眼看了我一下。
迎着他无波无澜的目光,我继续说:“当然啦,许愿要许切实际一点的才可能实现嘛,不过,不能实现也没关系,当留个念想呗。”
将最后的汤喝完,我把东西简单地收起来,同他一起坐在火堆前,用树枝拨弄燃烧的柴火。
柒抱着自己的刀安静地靠在树干边,也许是快要分别了,心中轻快,有很多不愉快的事都变得不太重要了,我对他明快地笑道:“我以前小的时候,就被人贩子拐卖到这个国家来了,所以每次许愿我就特别希望离开这座岛回家!我本以为这一生都不可能了,但你看,现在还真给我等到了!”
他一愣,似有所感地动了一下指尖,似乎还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高兴。
但我越说越起劲,心中的高兴无以复加,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眼睛亮晶晶地对眼前的少年说:“这还要感谢那个刺杀了天子的玄武国刺客呢!他帮我实现了愿望!啊,柒你也是,你带我一起到这里,我也很感激你!你们都救了我,都是我的大恩人!”
闻言,他浸在火光中的眼睛突然闪了闪,然后微微垂下眼去,蜷起的指尖将怀中的刀抱得更紧了,那样的姿态竟有一瞬显得有些不安和燥动。
但他很快就用与之不符的冷漠的声音说:“我唔会救人,只会杀人。(我不会救人,只会杀人。)”
“怎么会呢?你不就救了我好几次吗?”
或许是有恭维他的成分在的,我弯着嘴角,捧着自己被火光晕得暖暖的脸颊说:“你在山寨救了我,在难民堆里救了我,上次遇到蛇还有昨天在山洞里也救了我。”
对此,他似乎不是很想听到这种话,那双漆黑的瞳孔很快就厌厌地移开了,无悲无喜地:“咁咪救你。(那不是救你。)”
“是是是。”我没有把这话当回事,只是笑着附和道。
我觉得有时候柒就像一只孤傲的黑猫,需要顺毛撸,而不能逆着毛哄。
我刚这样想,他却是冷冷地剜了我一眼,那样的目光竟带着像犬类动物的几分威胁和郁闷,似乎不太满意我的反应一样。
我不再与他纠结这个话题,而是对他笑道:“很快就能离开这里啦,你出去后会说正常一点的语言吗?像我这样的,你的话有时候听起来很困难,别人不一定听得懂,会很麻烦吧,你要是不会,我可以教你呀,不过你听得懂我的话,就算不会,学起来也很快的。”
我不知道柒究竟是不是这座岛上的人,不管是不是,我都这样鼓励他,不过他懒得理我,显然不愿意浪费时间迁就我,我当然也不会强迫他。
但是,少年人今晚的话似乎比往常多了些,因为我突然听到他说:“你成日做多余嘅事,你有咩目的?(你总是做多余的事,你有什么目的?)”
这突如其来又奇怪的话让我一时有些茫然,他却像鹰鹫盯住猎物一样,阴郁而犀利地看着我,似乎想要得到一个困惑许久的答案。
我茫然地看了他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然后轻轻笑了。
“哪来的什么目的?我们既然同行,那想要搞好关系不是很自然吗?”我自然而然地说:“你帮帮我,我帮帮你,你来我往,一借一还,这叫人情世故。”
他看上去很不理解这个词,不,与其说是不理解,不如说是压根无所谓,也联想不到它能带来的好处。
我不禁反思自己,可能是我确实太弱了,不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所以他不愿意放低姿态和我处好关系也不是没可能,我暂时把柒列入了这样利益至上的行列。
但是,都说是蛇一身冷,是狼一身腥,我本以为柒会是块捂不热的冰。
初见时这个冷相的少年带来了腥风血雨,相逢时也是血流成河,但现在看来,也并非完全这样。
或许他确实冷漠又奇怪,也不信任我,好吧,有时还像昨天那样可怕,但是这些天相处下来,他不是像山匪那样的嗜杀之人,也并非铁石心肠。
这个看上去与我一般年纪的少年,姓名不详,年纪不详,身份不详,来自哪里我也不知道,除了知道他武功高强外,连他的名字都是我乱叫的。
但我还是真诚地对他说:“也可能是因为你很神秘呀,神秘的人总是很有魅力,想了解有魅力的人,不是很正常吗?”
他终于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褪去所有的空白,很快,他就安静了下去,脸上的表情沉默又寡淡,就像发黑的青苔一样,依附着火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去了。
我却不再理会他,起身就去远些的河边洗澡去了。
我洗完澡穿衣服的时候,看到了水面上映出自己裁得像狗啃似的头发,不禁又拿出匕首来,想要把发尾裁起平齐好看些,但是不管怎样裁都不得要领,我只能郁闷地放弃。
与此同时,我从自己身上摸出了一根金簪子和好些金叶子,这些都是从山匪寨子里顺出来的,我在纠结要不要分给柒几片。
过两天我们就可以离开这座岛了,但是,出去后少不了要用到钱的地方,柒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态度看上去也不像是有钱的样子,说不定到时登上来接济难民的船,也少不了要打点。
我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到时分别的时候分给这个寡言也不是很坏的冷面大侠一些。
我将那些金叶子和金簪子放袖子里藏好,转头准备回去的时候,就见少年人的影子不知何时已出现在身后的不远处。
但是,奇怪的是,他不像往常那样挺拔而悄而声息地立着。
萤火绕着烧却的雾气,我看到他隐在影影绰绰的草丛中,弯着腰,一手拿着刀,一手扶着树干,正在紊乱而急促地喘着气。
有不断从额角淌下的冷汗沾湿了他的鬓角,那张汗涔涔的脸庞变得那么苍白,他眉弓下阴森的目光伴随着有些虚浮的脚步遥遥望来,就像一匹受伤的孤狼,循着血腥味从黑夜的边缘飘来。
他的状态一看就不太对劲,但我没多想,赶紧跑过去,着急又关切地想要搀扶他:“柒!你怎么了?!你没事……”
但是这样的声音下一秒就被扼杀在他的掌心下。
他单手就紧紧地掐住了我的喉咙,瞬间将我掀倒在地。
背脊立即撞在坚硬的土地上,五脏六腑好像一下都变得疼痛起来,我的喉咙涌上一丝血腥气,听到他的声音虚弱又嘶哑,好像破碎的拉风箱一样,从肺里艰难地挤出来:“你暗算我?对我落毒?!(你暗算我?对我下毒?!)”
我脑袋懵懵的,耳边有一阵冗长的嗡鸣,遥远的蝉鸣轻飘飘地传来,慢半拍的脑筋终于转啊转,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
……暗算?下毒?
难道他中毒了?
……而且他怀疑是我下的?
……难道是今晚吃的野菜有毒?
这些想法在我脑中乱成一团,当我头晕眼花地睁开眼时,看见眼帘中,天上的星光被云层隐蔽,清冷的月光从苍穹之上洒下,随后像慢镜头一般,一寸一寸地掠过了少年苍白的脸,也照亮了他在那一刻腥红得几乎要滴下血来的眼睛。
与此同时,有淡淡的血腥气从他身上传来。
如蛛网般的血丝在那双纤细的瞳孔上龟裂,里边流露出汹涌的冷意和杀气,像毒蛇一样,化作实质,附骨之疽般盘旋缠绕在我的身上。
我瞳孔颤动,倏然想起了那日山间小径上噬来的那条毒蛇,那么可怕,那么骇人。
但是,这次柒不再挡在我身前,而是化作了那条毒蛇朝我噬来。
而我就像一只被毒蛇盯住的青蛙,被吓得颤颤巍巍地抖起来,生怕他一个用力掐死我或扭断我的脖子,赶忙用尽力气想要辩解,可是我砸在地上的脑子却一团乱,只能慌不择言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柒,我真的没想害你!!我会给你解药的!你别杀我!”
此言一出,不知道是因为对死亡的恐惧,还是因为对我的愤怒,他微微瞪大了眼睛。
掐在脖子上的五指痉挛了一下,翕动的嘴角褪去了所有的血色,他颤动的侧脸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发出了一种啮齿类动物咬牙切齿磨合牙尖的声音。
我看见他单手拔出了刀,那样布满裂廊的刀身在月光中泛着不祥的紫光,自上而下,朝我的脖颈刺下。
那一瞬间,我害怕得落下泪来,不断地哭泣。
掐在喉咙上的手掌倏然一僵,那把刀最终只是擦着我的鬓发而过,重重地插在了我耳边的土地上。
与此同时,我被泪水浸湿的眼睛映出他此刻的模样,在我朦胧的眼泪中,他的表情在月光下因为身体的痛苦而呈现出一瞬的挣扎,然后像终于坚持不住一样,重重地垂下头来。
有冷汗从额角淌下,掠过了他凌厉的眉锋,淌过了他的眼睫,然后浸入眼睛,从上边落下来。
那一刻,他宛若落泪一般,浸着清冷的月光和我的泪水,如同一条在深海溺死的鱼,那样不甘心地蜷缩了一下握刀的手指。
他好像第一次这么狼狈,也这么脆弱。
酷哥觉得自己被暗算啰【bushi
写酷哥太开心啦哈哈哈!可以有评论吗么么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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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