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呜”
“嗯……嗯嗯……嗯”
这是啥声呀,干巴巴老树皮似的,小郓哥听着,咋这么瘆人呢。
小猴子一个胳膊挎着梨筐,另一边耳朵凑近了门口仔细听。
“呜呜……嗯嗯……诶呀……我的干儿呀……我的心肝呀……”
这咋哭的跟要办白事似的,小郓哥直接开门进去了,“潘哥,我来看你了。”
到了屋里,不看不知道,一看把他吓了一跳,“潘哥,你这咋伤的这么重呀!”
只见王婆正在给他揉药油,潘邓的上身赤条,身上青青紫紫,全是一条条的紫血凛子,两个胳膊上最多,全身没好地方。
之前也没感觉潘哥受了这么重的伤,难道之前一直在忍着?他凑近了看,也不是假的,那紫的地方,全都肿起来了。
潘邓疼的呲牙,声音虚弱,“没事,就是看着严重。”
实话他没说,有一多半的伤是他自己的双截棍打出来的,双截棍入门简单,威力惊人,缺点同样也有,那就是不好控制。
天知道他一棍甩到别人身上,把人打得屁滚尿流,紧接着前棍一个反弹,弹到自己胳膊上,整个胳膊都疼麻了,这滋味有多**。
混战之中不知道自己抽了自己多少下,经过这一战,潘邓吸取了教训,武艺上还是得勤加练习。
王婆药油给揉完了,哭哭啼啼去洗手,潘邓这才松了口气,小郓哥坐到他床边的凳子上,从梨筐里拿出两个桃来,“潘哥,你吃桃。”
潘邓拿了一个,用盖被的布帘子蹭蹭,咬了一口,“真甜。”
小郓哥笑了,他也有样学样拿布帘蹭蹭,啃了一口,“真甜,我来时已经吃了两个了。”
“你这是从哪摘的?”
“就是你总去蹭课那个书院,旁边那一大片田,地间有一个红顶小房,那是土地爷住的地方,他旁边那个树上的桃。”
潘邓笑了,“土地爷的桃子你也敢吃。”
“那有啥不敢吃的,土地爷种桃子就是给别人吃的。桃结了果大家都去摘呢,下边都没了,我爬到树顶摘的。”
潘邓点头,“树顶的,怪不得甜。”
“那是。”小郓哥挺起了腰板。
等到两个人桃子吃完,王婆从外屋要进来了,小郓哥还记得要给王婆上眼药,听到脚步声,紧忙调整情绪,哭唧道,“潘哥,咋俩以后可咋办呀……”
“……那李四说了,见你一次打一次,那西门庆还认识县太爷,报官都没用,他们都是一家的,咱们两个在这阳谷县,还怎么混呀……呜呜……天可怜见的,咋俩平日里不偷不抢,怎么的就遭了这个瘟了……”
“这都是因为什么呀……”
行了,可以了,潘邓躺在床上,挣扎着伸出手,微微颤抖,拍拍小郓哥,“苦了你了,因我遭罪,兄弟。”
“怎么能怨你呀,潘哥,俺就是不明白,怎么咋俩这么平日里辛辛苦苦勤劳人,惹了这么大的人物,他李四这是不想让咱们在阳谷县待了,他是想赶尽杀绝……”
“……咋俩招谁惹谁了?呜呜呜呜呜……”
“去去去去……”王婆听不进去了,掀帘子进来,拎着小郓哥的脖领子,往外推搡,边推边骂“你搁这哭丧呢!没看见我们潘邓养病呢?你在这哭哭唧唧烦你奶奶全家来?贼猢狲,给老娘滚!”
这个老登,小郓哥气的牙痒痒,心想这事不都怪你,早潘哥没来的时候我爷就叫我别上你这茶馆跟前玩来,你当我稀罕,你要不是我潘哥的干娘,我忍着你?让我阳谷一哥小郓哥在这站着挨骂,你是第一个。
“我来看我潘哥,又不是来看你,要你多管闲事!”
小郓哥灵活的一钻,从王婆胳肢窝下边钻过去了,到屋里边拿他的梨筐,和潘邓道别。
王婆回来逮他,“你个小兔崽子小驴犊子,你跑到你奶奶家里撒泼来,你给我滚!”
一路推推搡搡,一直推到门口,王婆心里有气,不跟潘邓发作,却来个小猴子来惹她,小郓哥本来要走,但看王婆这么推搡自己,偏不让她如意,铆足了劲往里屋里钻,一个猛牛前顶,把王婆撞的直打嗝,气的王婆又踢又打,先踹一脚再加好几个大脖遛。
“蝙蝠头上插鸡毛,你算个什么鸟货!你来管你奶奶家的闲事!你个小么磕哒眼的,你个小兔猻,你是头顶长疮脚底化脓了吧,你个坏透的胚子,你滚,挨千刀的货,滚!”
远了潘邓的屋,小郓哥也不矜持了,张口就喷,“我呸!你个隔了年的苍蝇,你个老不死的,当我来看你?臭不要脸!我来看我潘哥你管得着吗你,你管的这么宽,门口拉粪车过去你是不是都得叫人家停下尝尝咸淡?死老鬼!我呸!”
当即又挨了几个**斗,本来就青紫的脸上又红了一大片,被踹出门。
实际伤势惨重,但是气势稳赢,小郓哥挂着筐抬头挺胸地回家了,路上碰着武大,还收获了两个炊饼两个寿桃。
*
王婆回到屋里,和小郓哥对骂了一通,倒是不再哭了,愁容满面,心里明白如今有这一遭,源头出在自己身上。
潘邓看王婆终于顿悟,心里宽慰,常言道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会,看来是这个道理,往常王婆也总有做这生意的念头,自己怎么劝都只是沉默,如今遇到事了,若是她知道悔改,安安生生的,想必最后的结局也能更改了,便适时劝她,“干娘,以后别再做这生意了。”
“我知道了。”王婆唉声叹气,“这事都怨我,我只想你如今身体好了,想多赚点钱,便把那旧业拾起来,谁想到头回开张就遇见这事。”
潘邓劝慰,“如今我们母子两个经营茶馆,也是一项正经营生,虽不说日进斗金,平日里生活也够了,不必再另做活了。”
王婆只怕干儿不懂她,“你道你干娘是个买茶的,你没来之前,我这茶馆就是个鬼打更,六年前下雪卖了一壶泡茶,直到三年前捡到你也没发市,专做杂趁糊口,无非是做媒收小,牙婆抱腰,有时也说说风情,这些年来攒了些棺材本,便是有些山高水低,也够置办了……可如今今非昔比,你今年也十五了,日后婚娶定礼,顶门立面的,不好教你寒酸了去,怎么也要置一套门面,再或是买十亩薄田,干娘才好放心。”
潘邓听了这话,内心动容,竟然一时不知怎么反应好,过了半晌才说,“怎能劳烦干娘如此,老天既然是要我和干娘做一家人,我两个便要好好珍惜,钱不够再赚,保住自身要紧,干娘且听劝,莫再做此事。”
王婆哪有不答应的道理,眼里含泪,连连点头,“……可这李四我看他不能善了,如今这阳谷县怕是待不了了,往年这个时候那两个淮上的商人该来了,每年都是,早晚差不了几天,等他们商队来了,我和他们说上几句话,你跟着他们走吧,避避风头。”
王婆只恨自己没个亲戚,不然也不至于无处可去。
潘邓笑笑,“不用担心,干娘,李四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
王婆却只当潘邓是在安慰她,并没言语,只在心里下了决定,这阳谷县是待不得了,只待淮商来,若此计不成,他们母子俩也必须快走,树挪死,人挪活,老天不会绝人之路。
*
赵胖虎和张二虎一行人雄赳赳气昂昂的去了,臊眉耷眼灰溜溜地回来了,从城外一路诶呦诶呦的跑回了城隍庙附近,暗中观察的其他小流氓一看就知道这是踢到铁板了,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我早就说过。”
“就是,真以为起个名字就能站山头是不是?还三虎帮啧啧啧……”
还有人乱叫:“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觉得仨瓜俩枣就能挣黑钱了吧?”
“是哪仨瓜来着?”
“大瓜,二瓜和胖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
大虎,二虎和胖虎觉得自己受到了严重的人格羞辱。
二虎气的面目扭曲,“大虎哥,你说现在咱们咋办?”
胖虎愁眉苦脸,“是呢,钱没挣到,倒欠了五两。”
其他的小弟也哼哼唧唧,一行七个人里找不出两个完好的腿,都在地上栽楞着。
大虎见此情景,悲从中来,痛定思痛,牙一咬心一横,狠拍一下供桌,灰尘飞扬,“去找李四要!”
第二天一大早,弟兄们伤势减缓,三虎帮的一行七个人一同去李四家里收尾款,之所以七个人一起去,主要是考虑到这样气势比较足。
大虎按照之前商量好的,谎称他们已经完成了李四的吩咐,把那个潘邓打得没有几个月下不了床,李四看见他们人多势众,也没怀疑,抬起下巴让家丁掏了五两银子,挥挥手打发他们走了。
回去的路上,大虎看着手里的小块银子心里发堵,眼睛发直,其余人也围上来,“老大,咱们干这么一票也不容易,这钱真给那小子?要不咱们,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