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江渲就像沉在一片带着温柔暖色的湖中一样,听不到声音,周围也没有人。
江渲一直往前走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随后,他穿过一面墙,像从湖水中探出头一样,压在他身体上的湖水迅速退去,连场景都发生了变化。
江渲看到座宫殿,台阶上铺着一层白雪,有个小孩坐在雪中,抱着膝,闭着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死了。
让江渲感到意外的是,这小孩长着一张和秦岚有七八分相像的脸。
都说梦中看不清人的面容,可江渲却看得一清二楚。他走到小孩身边,伸手抚上小孩的背。
小孩睁开眼,瞬间,时间飞速往前走,江渲看着小孩儿的身体迅速拔高,头发变长,眉眼也逐渐变成他熟悉的模样。
“秦岚?”
江渲听见自己开口。
“你要走了?”秦岚看着江渲问道。
江渲眨了眨眼,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自己”和秦岚说话。
“不是现在。”
“……”
“那你什么时候走?”
江渲听见“自己”回答:“下雪那天吧。”
“……那我希望冬天来得再慢一点。”
江渲感到一股奇怪的情绪在自己身体流淌,随后,一点冰凉坠落。江渲惊讶抬手,摸到了脸上泪痕,不明白自己为何落泪。
梦中的自己分明在笑,但江渲由内而外感到一股没由来的悲伤。
“江渲。”
他听见秦岚开口,想回答“怎么了”,但自己的嘴就像被胶水粘上了一样。
“江渲。”秦岚再次开口。
江渲视角发生变化,让他看不清此刻秦岚脸上表情。
“别睡了,快起来。”
江渲猛地一震,睁开眼,偏过头,看到站在自己床边的秦岚,手中还端着个白瓷碗。
“外面……下雪了吗?”江渲哑着声音问道。
“没有。怎么?”秦岚抬手掀开床幔,随口问道。
江渲没有回答,看见秦岚动作顿了一下,顿感不妙。
“你哭了?”秦岚突然凑近江渲,看着他的脸,惊讶问道。
“……”江渲面无表情地抬手擦去泪痕,嘴硬道:“汗。”
秦岚:“……”你家汗从眼睛里淌。
秦岚懒得拆穿,把手中白瓷碗递给江渲,意简言赅道:“喝。”
江渲点开系统查看了下状态栏,确定不是因为debuff导致的高热后恹恹转过头,并不是很想接受面前散发着不明气味的黑色液体。
“我要洗澡。”江渲闭着眼说道。
秦岚简直要被气笑了:“你能不能有点高烧病人的自觉——想都别想,我都没嫌你,你还嫌起自己来了。”
“那能一样吗,你不要脸我要脸。”江渲胡乱从床尾抓起外衣就要掀被下床。
秦岚不欲与江渲多费口舌,将白瓷碗放在一边后走了出去,显然是懒得管江渲,随他去了。
在洗尽一身汗后,江渲才呼出一口气,顿感轻松,觉得整个人宛如重生,连心情都愉悦起来。
江渲一觉睡到了晚上,秦岚已经用过晚膳,坐在软榻上翻着书,看见江渲湿着头发出来没好气提醒了一句:“擦头发。”
江渲早膳午膳晚膳都没吃,现在饿得能直接生吞两生牛,哪还顾得上管头发,坐到桌前探了下饭菜温度就准备开吃。
“……”秦岚闭着眼不断在心中默念:这是我搭档,这是我队友,做人不能见死不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等秦岚再次睁开眼时,他眼中充满我佛慈悲。
秦岚放下书,走到江渲身边,拿起他搭在后背上的毛巾,把江渲脑袋当做毛球一样揉搓着。
“……秦岚!”江渲没料到秦岚动作,抱怨道:“水要滴我饭里了!”
“吃你的,一点水又吃不死人。”
秦岚语气不怎么友善,手上动作也挺暴躁,但好歹是在帮他擦头发,江渲忍了。
“你梦会周公时我把剩下没看完的古籍大概翻了一遍,没找到任何线索。”秦岚随口提了一嘴,道:“只能先从字面意思解解看。”
听他提起正事,江渲咽下口中青笋,答道:“信物肯定在皇宫——你几岁出的宫?对皇宫还有印象吗?”
“原身十四岁出宫,我只知道他的经历,没有他的记忆。”秦岚将江渲发尾擦至不滴水后拿开湿透的毛巾,答道。
“那我们真是完蛋了。”江渲嘴上悲观,扒饭的动作却丝毫不见滞涩,胸有成竹似的。
“明日我找理由进宫,你和我去?”为了方便说话,秦岚宫中没有留人伺候,他只能将毛巾放到一旁,重新拿了一条干燥毛巾,继续给江渲擦头发。
“我没有身份,也可以进宫吗?”江渲给自己盛了一碗汤,意外问道,随后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笑。
这笑江渲可太熟悉了,他想犯贱,或是秦岚想犯贱时就是这么笑的。
果不其然,秦岚轻飘飘说道:“如今皇帝病重,皇宫自然戒备森严。不过呢……皇子进宫侍疾,可带侍从。”
江渲:“……”原来搁这等我呢。
秦岚料定江渲为了早日完成任务,定然不会拒绝自己,嘴角和眼中都带着愉悦笑意。
“……我不能半夜偷溜进宫吗。”江渲不死心,反驳了一句。
“能光明正大进宫何必偷偷摸摸,怎么,小贼当习惯了?”秦岚尾音上调,颇有调笑之意。
江渲:“……”去你大爷。
二人乱了时差,江渲更是刚醒,毫无睡意,硬睡也只是折磨自己,秦岚便看着书打发时间。
既然知道书中找不到线索,江渲便没了看书心思,在秦岚寝殿门口台阶上坐了下来。
“我说你能不能别老找死?”这么大动作自然逃不过秦岚眼睛,他放下手中书,冷冷对坐在门口吹风的江渲说道。
江渲额头温度还没完全降下来,精神倒是不错,还有力气回怼秦岚:“你怎么变得这么絮叨,老妈子上身?我披着大氅了,旁边还有火炉,冻不着我!”
秦岚半席好心当喂狗了,重新拿起书,道:“你只要别明早起不来就行。”
“只要我不睡,我就不会起不来。”江渲义正言辞道。
秦岚:“……”是这个理,倒也没错。
见秦岚不说话,江渲便将注意力移到秦岚寝殿门口。
秦岚院中有颗柳树,得微微抬头才能看到顶,最上面的柳条卑躬屈膝一样耷拉着,被风吹起也只有气无力地动两下——像半死不活的面条。
大概是营养不太好,这柳树上的柳条有些泛黄,算不得茂密,却也不是很稀疏,也就凑合活着。
江渲对柳树养护没什么了解,莫名觉得应该是少人陪了,于是站起身,走到了柳树下,就地一坐,靠在树干上悄悄吐槽:“你瞧你,投了个坏胎,秦岚也不找人好好照顾。”
柳树自然不能回答他,微微摇动着柳枝,时不时遮挡月光,在地上投下倒影。
江渲盯着地上柳条倒影,不知不觉就出了神,隐约记起自己梦中那宫殿周围,似乎也有一棵柳树,只是被白雪覆盖。
那不会是秦岚小时候住过的宫殿吧?
“江渲。”
突然,一声呼唤将江渲从沉思中拉出,他抬头一看,就见秦岚抱着手靠在门框边,视线沉沉,朝他望来,懒声说道:“赶紧进来,嘀咕什么呢,树上有人?”
“你这树是不是要死了?”江渲站起身,拍了拍身后柳树树干,转头问秦岚。
他站得有些远,声音又轻,吹散在晚风中,秦岚只听清“死了”两个字,皱了下眉,往前走来,问:“说什么?”
“树啊。”江渲叹了口气,道:“蔫儿黄。”
秦岚顺着江渲的视线抬头一看,“哦”了一声,平和解释了一句:“这柳树就这样,从我过来后就这样,总觉得它要死,却始终挺立——听说活了得有十几年了,怎么,你很在意这个?”
江渲含糊道:“做了个梦。”
江渲没有解释梦的内容,秦岚也没有追问,抬手推着江渲的背将他往寝殿推去,干脆道:“它死不了,你有空操心它不如操心自己。”
“我不困。”看秦岚一路将他往床榻推去,江渲试图反抗,但力量过于悬殊,反抗失败。
“不困也躺着,养精蓄锐。”秦岚强行将江渲推到床上,床榻厚实软和,跳上去也不觉疼。
“明天有你忙的,到时候别喊困。”秦岚随手整理了下床幔,端走了放在床头柜上早已冷却的汤药,转身离开。
江渲嘴上说着不困,但脑袋一枕上枕头就好像被吸干了精力一样,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便失去意识。
这回他却没再做梦,一觉睡到天光大亮,迷糊中半睁眼看到周围透出的光,猛地坐起。
“几时了?!”
根据多年早起经验,江渲肯定,这绝不是早晨六七点的光,估摸着得有九、十点了。
怎么没人叫自己,秦岚呢?!
江渲披上外衣,抬手撩起床幔,趿拉着鞋就往外走。
他刚走到外间就被扑面日光刺了下眼,伸手想推门,被一道熟悉声音喊停。
“做什么去。”
秦岚坐在软塌上,拿着支毛笔画画,看江渲跟没睡醒一样走来,眼睛半眯着,衣服扣子都没扣好就要出去,不免疑惑,怀疑江渲在梦游。
江渲听见声音回头一望,整颗心落回胸膛,不自觉松了口气,随即皱起眉问:“怎么没叫我?”
“叫你做甚。”秦岚低下头继续手上动作,随口答道。
“?”江渲怀疑自己和秦岚总有个人在梦中,眉头皱得更紧,刚要炸毛,才听秦岚悠悠补充道。
“被你说中了——光明正大去不了,只能当个小贼,偷偷摸摸去了。”
江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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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渐晴(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