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语带着陆敬观走了,留了刘暂将与陈玉莲处理后事,刘暂将并未做其他只是将董东和被吴语废掉双臂的何善收监起来,等陆敬观醒了后再听候发落。
刘暂将主事收拾残局,陈玉莲在一旁也只是看个清闲。
“敢问这位小公子是……”陈玉莲上前试探着询问。
沈玉昆身上衣服用料不凡,周身气质不凡,一举一行都透着名门修养的华贵,在满是粗汉的军营里更是尤为明显。
“沈玉昆。”沈玉昆心情不甚美好,但对着投了陆敬观的己方人,还是稍霁了脸色,“洛阳长公主府。”
他还没有分出府邸去居住,已经立府成家的是他哥哥,他不愿提起沈家。
“啊,令堂可是静安长公主?”
“是。”
“那你就是有名的沈大才子。”
“我不是,我是沈家二公子。”沈玉昆冷笑一声,大步走开。
沈阶华章传天下,就连偏远的边境都知道了,真是好名声。陈玉莲见沈玉昆脸色陡变,自知说错了话跟上前去。
“原来是沈世子,是我有眼不识世子尊贵。我乃九原郡郡守陈玉莲,初次荆识,还望海涵。”陈莲花一身道袍,一贯眼睛眯着似睡似醒地在旁观望事不干己,而此时却无比殷勤,这副笑脸讨好模样可真不适合出现在他身上。
可沈玉昆压根不想搭理陈玉莲,他猜吴语带陆敬观去医馆,他心急如焚地想确定陆敬观的确无事。
“沈世子,脚下留步,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此次燕君遇刺的原委吗?”陈玉莲丝毫没有在意沈玉昆的冷脸,噙笑着循循善诱。
“我想知道。但那得等我确定了陆敬观没事了之后。”沈玉昆脚步一顿,扭身回来死死刮了一眼陈玉莲。
现下天大地大,都没有他去医馆的事大。
——
医馆里各种常备的草药,调制解药也更为便宜,医馆内药香扑鼻,安静得只偶闻一两声鸡鸣。
沈玉昆本想探望陆敬观,却被吴语冷脸拦住了。
“若你想害死他尽管进来。”吴语面色冷峻,森森杀气毫不掩饰,“不过在你的脚跨进门槛之前,我就会让你血溅七步。”
“”啪“”得一声门关上了。
沈玉昆的心狂跳难止,刺骨的杀意不是说笑的,只要他今日敢推开这扇门,吴语就会立刻言出必行。
“小爷,您往旁屋来吧。”揣着手的安大夫连忙上前来宽慰,“您肩上的伤我给您包扎包扎。”
“他……你们的燕君怎么样了?”沈玉昆咬唇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平,他知道自己在这里没有用,可是他也想为这个傻狗做些什么。
“小的也不知道,小的只是按照吴大人吩咐的煎好了草药送了进去,接着就与小爷一样吃了个闭门羹,门都进不去。”安大夫苦笑着直摆手。
吴语是陆敬观的心腹,两人的关系亲密,方才吴语着急陆敬观的神情不会作假,他不会害陆敬观。
当下心中已有判定,虽心有不甘,但沈玉昆不是蛮横不讲理的人。
“走吧,请你帮我包扎一下伤口。”沈玉昆对着大夫还算是有礼。
安大夫点头,两人往一旁偏屋而去。
——
屋内,陆敬观横躺在床上,射入他右手手心的的毒箭已然被吴语拔除,是在解药未服前拔掉的,人陷入昏迷之中感知不到外界,再加上吴语下手利落,并没有受到多少痛苦。
沈玉昆来时,吴语正在给陆敬观手上的伤上药,赶走了沈玉昆后,继续折回给人上药,他往伤处撒上金疮药有助于伤口的痊愈,可已服下解药后的陆敬观五感渐回,他这个人厌恶贪逸,一点痛就吱哇乱叫,手上如数多虫蚁咬人的痛又怎会不在意,无意识地就想将手缩回来。
可是却被一只手给紧紧抓住了,不让他乱动,药粉撒在手上钻进伤口里,细细密密的疼让陆敬观下意识呻吟出声。
“疼。”
随着药效的见效,他的意识在渐渐回拢,他能感觉到有人在抓着他的手给他上药,这个人决不会是坏人,而且很熟悉,熟悉到令陆敬观心安,他之前无数次中毒时就是死死拽着这只手。
是……
当他意识到这只手的主人是谁的时候,便不再抗拒,出于绝对的信任,他逐渐放松了下来,任由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意识涣散坠入无边黑暗之中。
药粉被均匀细致的照顾到了伤口的每一处,等手被布条裹上时,床上病弱青年已然平静了下来,睡颜乖巧,不像他睁眼时那般耀眼刺目,吴语见过太多次陆敬观萎靡在床上,姿容倦怠的模样。这般的模样,也只有他能看见。
吴语心知如果不尽早好生处理,接踵而来的痛苦会比现下多十倍更甚,外伤尚且好处理,让吴语更加担心的是被毒药侵害的五脏六腑,他一开始就拿内力探查了陆敬观体内,因中毒后,陆敬观使用内力的行径,毒素已飞速至之中命门。
这副身躯本就已是残破不堪,三年前陆敬观就曾中过一次毒,那一次几乎将他送进了鬼门关,就算是勉强留在人世间,也只留了个破破烂烂的身子,需要常年养着。吴语平日里将就着陆敬观的偷懒不动,也有这一点的原因在。
吴语耐心的用内力给陆敬观经脉梳理着,他温热的的内力缓缓流淌过各个关脉,苍白的面颊上血色渐回,陆敬观睡得更沉了。
不算太糟,应该说,正是因为陆敬观常年喝药,药里带着的毒性让他对毒增多了一些抵抗,因此这次的“鬼撞钟”并未造成太大的伤害。
平静的用丝帕浸了温水拭去了陆敬观头上的汗珠。
看似平静,实则内心却恰恰相反,吴语能猜到陆敬观会选择怎么做,因为他是个好人,但他始终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他的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吴语抬起手臂,虚虚往陆敬观脖子上一掐,只要他手收,就能让人一命呜呼,从此他就不用留在这里做这些无聊的事,把握不住的人直接消失就好。
为沈玉昆挡的那一箭压根就不应该。
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做对自己没有助益的事?
既然沈玉昆愿意自己去送死,那就让他去,送了命这是他自找的。
可偏偏陆敬观替他挡了这一箭,为什么?因为两人多年来的情谊?
吴语低下眼眸,收敛眼中的不耐,掐在脖子上的手最终只变成了对人的轻抚。
变数,他从来都讨厌非他计划之类的变数,目下只有陆敬观是他唯一能接受的产生“意外”的对象。但他必须要把变数放在可控的范围内。
今日,陆敬观中箭时他就在附近暗处,可他却因看见了沈玉昆挡箭的动作而并未现身阻拦,那时吴语在等着沈玉昆送死。
这一等待下,反倒是让陆敬观受了伤。
“变数”再一次破坏了他的筹算。
——
“滴答、滴答……”屋顶开裂的缝隙里不住地掉下水滴来。
阴暗、腐烂……潮湿,不见光亮的牢房里充满了恶臭的味道。
铁杆后的人全身被牛筋绳束缚住,横躺在地上像一条死鱼,哼哧哼哧发出老牛拉车般的声响。
他的眼睛狠狠地瞪起,目视着前方,他怀恨在心,怨愤难平。
有节奏的脚步声在接近,他的喘气声更大了,似乎身体随时要鼓起炸开了一样。
“陈玉莲。”躺在地上的“死鱼”叫出了来者的姓名。
“嗯。”
“你为什么要背叛我?我们分明是合作伙伴。”
牢房里关着的人正是何善,他在陈玉莲来前几乎是要吃人的食人模样,反倒是人进来之后一转态度,变得平心静气起来,他知道如果他想从这牢房里出去,陈玉莲将是他最后的机会。
陈玉莲搭耸着眼皮,一如既往地人在神不在。
“老弟,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世上最高的天,最低的是地,咱们人夹在中间就像是蝼蚁一般地活着,有的人病死、有的人饿死,有的人呢被活活打死……呵呵,甚至有人都不曾活着走出娘胎,这生与死是不过是世上再平常的事了。”
何善莫名其妙,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说服陈玉莲,可陈玉莲这副神神叨叨地样子却是没想到的。
“既然已经活了,就没有人想去死。”何善目的是为了讨好陈玉莲,只得接着他的话道。
“是。”陈玉莲眼中精光大绽,“不仅要活着,而且要锦衣玉食,要活得快乐,就应该做此间的人上人。”
“你说得对!你放了我,我把我的九原郡给你,到时候你就是两郡之主,就算是举兵反了又如何?你也可以投靠羌族做山大王,就像咱们以前一样,总比他娘的受这个陆小狗的气,让吴语一个奴隶出身的人骑在肩上的强!”
何善强压着怒火,口气平和地说服陈玉莲,区区一个郡和性命比起来也算不得什么了!只要能活着,什么变数都可能发生,只要能出去,他就能再东山再起。
“咣当——”铁门被缓缓打开。
“你错了。”陈玉莲走进牢房,对何善报以和蔼的笑。
“即便人如刍狗,但人也分上三等,下三等,每个人身上的气运是不同的,上等人气运长鸿,发财升官娶美妻;下等人气运低衰,乞丐奴隶喝冷水都会被呛死。气运还会随着人的一生潮涨潮落,有的人中年得子,有的人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些都与气运有关。”
何善憋不住了,面部阵阵抽搐,“老兄,你的意思是我是运道不好,才会失败,我也知道我只是一时的不走运,你救我出去好不好。”
“又错了。你不是一时的不走运,是你已经气运到头了,本来你身上气运还有个几年,但奈何你撞上了大运之人。大运之人是天上星宿下凡,你得罪他就是找死。”
“陈老兄,你是不是让玄玄乎乎的东西给弄傻了……”
“呵呵,我只是不想你下了地府还是个糊涂鬼,毕竟我们认识十几年,也算是有一点情分。”
“陈玉莲,你他娘的是不是被下了蛊了……”何善见陈莲花没有救他的意思,也撕下了和善的面具,“如果不是你违背道义、软了骨头去给陆小狗当狗,我又怎会输,去他狗日的气运,老子纵横半生,从没信过这玩意,只相信手里能杀人的刀。”
“你真的以为你能成功挟持陆敬观?”陈莲华悠悠地问。
“就差一步。”何善咬牙切齿。
“实际上就算我按计行事,咱们也是必败无疑,他们早已洞察其奸,并将计就计。第一,我们提前联系在外的董东早就被他们发现了,让他去通知咱们的人手里应外合已经不可行计;第二,他们已经猜到你会找上门来,陆敬观早已准备,当然董东那一箭在计划之外,咱们没有想到董东想直接杀了陆敬观而非挟持,正是因为此差点让你成功;不过,还有第三……最为重要的第三点。”陈莲华目光炯炯地盯着何善。
“第三是什么?”到底是什么毁了他的必胜之计?
“我的毒压根对吴语无效。”陈莲花谓叹了一声,“如你所料,他年轻并不知我擅毒,因此也的确吸入了毒粉差一点就如你所愿,但他内力盖世,竟硬生生化解了。”
“居然能直接抗下你的毒,他到底是谁?”何善脸色白了,“怎么会有这种小鬼横行世间,我日日苦练武功也做不到内化毒性,简直可怖。”
“天才,绝世的天才,还有绝对的气运加身,跟着他才是顺天意而为,天意不可违啊。”陈莲花突然笑了,“我年纪过近花甲,还能有机会辅佐真正的天命之人,这是真正的正道。”
何善喉咙有些发紧,这些无疑都是老贼的心里话,也只会将给死人听。
想他纵横半生,从一个匪贼在边境厮杀多年当上朝廷官,杀人不知几何,手上鲜血可汇聚成一条小河,可事到临头,还是两股颤颤,贪生怕死。
“老兄,你放我一条生路,我什么都不要了,只求活着。”何善低声下气地讨求。
其实陈玉莲不来,吴语也一定不会让何善活下去,他甚至会用一些折磨的手段,但陈玉莲有不得不来先处理掉何善的理由。
杀了何善事小,如果让吴语知道是自己告诉何善董东是原朔方原郡守杨郡守的人,让何善联系的人,那射伤陆敬观一箭的仇可能也要算上自己了。陈玉莲不想给自己的前程沾上一点尘埃。
“陈老兄,我们三郡郡守一直是如兄如弟,现下杨老弟先走了,求你,就放过弟弟我吧。”见陈莲花沉默,何善以为有了一线转圜余地,“以后哥哥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我……”
话还没说完,彻骨的寒意已经在心口散开。
“你……”何善感觉自己呼吸不上来了,他低头看去,自己胸口正插着闪着凛凛寒光的一柄宝剑。
“呵呵,老弟不要怨我,你自己选了一条歧路,怎么走都是找死,那不如来祭我的道。”
何善张了张口血沫子咕噜咕噜往外冒,连挣扎都做不到,真像砧板上的死鱼一样,浑身一僵,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眼睛却仍爆起,死死得瞪着陈玉莲,死不瞑目。
吴语这个名字是陆敬观给他取的,吴语本名不叫这个,而且他原本就是这本书里的**oss,但是陆敬观并不知道(论以为只是随便来玩的乐观心态)。
陈玉莲效忠吴语,是因为他真的信道并真的会算。可惜他只算出吴语是大运之人,却没算出他是反派,知天易,逆天难啊(耸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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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六章 拨云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