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的故事开始时,结局就被命运悄然暗示。
帝国最年轻的上校阿卡希诺,干了一件整个虫生中最蠢的事。
以至于他没来得及看那位雌虫皇后给他的私人任务,也没管让他接了哪一位虫回首都星。就火急火燎开着星舰横跨了十五个星域,逃难似的跑到了正在暴乱的赤河星域。
他把他那鲨杯雄主的腿踹折了。
然后又一拳把他干进了ICU。
在雌雄比例堪称逆天的虫族,这么做就相当于给自己选了块风景不佳的坟坁。他的星舰但凡晚离开首都星一刻,雄虫保护协会就能把他送去吃一辈子的牢饭。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在枪林弹雨的赤河星域里,他会接到他虫生的第二位雄主。
“‘雌虫不爱雄虫是犯罪’?
那我生来就有罪。”
年轻的阿卡希诺扔掉可笑的雌君手册。一叶障目,后来辜负了他的爱人两百年。
“打住!”话外音传来。
讲故事的声音一愣。
“哪有你这么讲故事的?都给我剧透完了。”少年的声音阴郁,语气却像是被人宠坏了的猫咪,“明明是两个人的故事,你怎么光讲他的名字?”
“这不是正要说嘛,你别急啊……”
虫族皇室的第七位雄子殿下相貌比玫瑰还要美丽。偶然流传出的一张照片中,年幼的殿下坐在玫瑰园中,与镜头对视。
整个虫族便以“帝国玫瑰”称呼其名。
雌虫狂热,小殿下不胜其扰离开首都星游历星海。
星历1375年,赤河星域的雌虫武装组织发生暴动,小殿下不幸被波及。战火纷飞,就在他他筋疲力尽时,银白色短发的军雌杀出一条血路,板着脸凶巴巴地把他带回了星舰上。
安全后,小殿下红着脸对阿卡希诺说的第一句话,阿卡希诺根本没听懂:
“你像诗句中……天上的月亮。”
小殿下长年穿梭于星海,没有沾染大部分雄虫的恶习。长年与书为伴,让他总是说出那些军雌听不懂的赞美。
以至于阿卡希诺把他提回星舰时,误以为接的是一位亚雌。
在虫族的认知里,无聊的军雌只对雄虫和干架感兴趣。
如果把军雌的范围限定到“阿卡希诺”这一只虫身上,那就能把“雄虫”从爱好里剔除。他对雄虫的礼貌完全是为了不增加他的刑期。
所以小殿下的示好理所当然被他无视了。
回到首都星时,雄虫保护协会虽迟但到。并且行动迅速,当着小殿下的面将阿卡希诺缉拿了。
然后马不停蹄送上了军事法庭。
他被判星际开荒八年。
接下来的故事是俗套的展开。
有点恋爱脑在身上的小皇子软磨硬泡说服了他的雌父,溜进星际监狱偷偷给他做了精神梳理。
阿卡希诺却毫不客气得用完就扔,残忍拒绝了小殿下的示爱。
小殿下心都快碎了。
最后他化悲痛为动力,在阿卡希诺荒星锄地的八年里一步一步当上了帝国研究院的首席研究员。
等到阿卡希诺刑期一满,直接把他签字盖章领回了家。
阿卡希诺至今记得他被两个军雌警卫死死按着肩膀跪在地上,他当时已衣衫褴褛,整个人狼狈不堪。
他记得他努力睁开未瞎的那只眼,刺眼的阳光让他头脑发昏。
高大的雄虫殿下走出房门,身上洁白的实验工作服随着步伐摆动。
他微微弯下腰,眼镜在阳光下反光又显出他如同雨后晴天般湛蓝的眼睛。
阿卡希诺的眼睛重新聚焦,不知为何他的心脏急促地跳动,瞳孔转瞬变为一道垂直的竖线。
脖子上的电击项圈发出警报,警卫死死把他按住。
“久别重逢,我的月亮。”
当年活泼可爱长相甜美的小殿下已经彻底长歪。他在被这位“冷漠无情”“用完就丢”的上校拒绝后彻底黑化了。
在他第二次蜕变的时候,毅然决然放弃了军雌们最爱的甜美小可爱风,摇身一变成了高大俊美的冰山美人。
他面无表情地用修长的手推了推自己反光的眼镜,镜框正正好好遮掩住那颗诱人的泪痣。
“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
我是维克多·兰特,从今天起是你的雄主。我允许你称呼我对外的名字——虞澜。”
一如阿卡希诺当年听不懂他说的话,如今他也没能听懂。
他已经傻了,尖锐的耳鸣声让他感觉自己是彻底瞎了。
他的手被金属镣铐反扣在背上,无法做出捂脸的动作。
他被迫仰着头,努力看清虞澜脸上的表情。最终只能艰难地闭上了眼睛,颇有一种死不瞑目的美感。
时间究竟对这朵玫瑰花做了什么?!
假如故事就此打住,这看似是一个完美的结局。
可惜事与愿违。
雄虫自私自利,暴虐无道。他们随意践踏这雌虫的尊严,折磨着雌虫的身心。
阿卡希诺明明是最有希望接手第五军团的人,却因他的第一任雄主拒绝为他做精神力梳理,导致他的左眼半瞎晋升无望。明明他仅仅是因为不想被那位雄主拔掉翅膀而反抗,却获刑八年。
荒星的八年最难熬,恍若过了一个世纪。他还是会在不知名的深夜想起那个天真但又赤诚的小殿下隔着监狱的门握住他的手。
然后用颤抖的声音结结巴巴说出那句“我喜欢你,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可惜时光不能倒流,命运也总是爱捉弄。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他总是想,若是他没匹配过那只恶劣的雄虫,他或许就能毫无芥蒂得接受虞澜对他的喜爱了。
他是一只千疮百孔的水桶,无论再多的水罐进来都无法装满。爱情不是万能药,谁都不要妄想能用别人的血肉来缝补自己的创伤。
他已经……没办法相信任何一只雄虫了。
雌虫们也已经经历过太多蹉跎了。
所以有一天,他选择了离开。
再次出现时,他加入了当年声势浩荡的雌虫武装组织,也就是如今的反叛军。
帝国是个张牙舞爪的庞然大物,所有与之做对的虫都会被碾碎成灰烬。
这一次,虞澜站在了他的对立面。如今的他身为帝国的缔造者之一,他有责任哺育这头钢铁猛兽。
但也能在猛兽走上歧途时悬崖勒马。
“我做出了精神力舒缓药剂。”虞澜推了推眼镜。
他已经许久没见过阿卡希诺了。犹记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他还在问阿卡希诺明天要不要他来接他下班。
如今的他却是憔悴了不少。看着身形也消瘦了不止一点。
那头让他喜爱的银白色头发也变得如杂草一样没有原来的光泽了。但此刻他也问不出“你为什么不用我特意给你研制的洗发水”这类的话。
即使他满脑子最在意的是这个蠢蛋离开了自己却没过上什么好日子。
虞澜皱着眉,他知道雌虫不过是想要获得喘息。可是当年那位上位者不肯,才招致如今的局面。
帝国应该做虫族的诺亚方舟,让生命在茫茫星海得以延续。而不是成为趴在一只只雌虫身上敲骨吸髓的害虫。
不是所有雄虫都心安理得的。但一些事不是所有虫都能做到的。
所以虞澜当年才会不顾所有人的反对进入了帝国研究院。
单此一句,能击穿反叛军所有的防线。没有人会想到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因为没有人相信“尊贵”的雄虫会抽出自己的血,然后把自己送下金字塔的顶端。
虞澜看着阿卡希诺异色的眼睛:“反叛军难逃一死,但你还有机会。
我的月亮,我现在是在策反你。”
“你、你真的是……为什么啊?”阿卡希诺知道自己输了。或许站在他对立面的爱人,才能救这个溃烂的社会,他忽然泄了气。
军雌也不是铁石心肠的死物啊,虞澜也确实用自己的温柔扣开过阿卡希诺的心。
只是当年阿卡希诺害怕了。
是他错了吗?
不尽然。
枪林弹雨都不怕的军雌,却能被雄虫的爱意吓得落荒而逃。
他生来就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所以也不渴求能得到什么。
阿卡希诺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喜欢他,又为什么来劝说他。
“就因为当年我救了你吗?”
“……你是笨蛋吧?”虞澜都要气死了,果然军雌的结婚率那么低也不全是雄虫的责任。
“因为我们有相同的灵魂。”
“帝国玫瑰是我的美誉,更是我的枷锁。他们希望我与其他雄虫一样混吃等死。践踏在雌虫之上,榨干雌虫,吸食他们的血与泪。
他们想一辈子躲在金字塔的最顶端,被其他虫服侍,直至退化成虫族最原本的样子!
‘没有雄虫是要出门工作的。’那群蠢货觉得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虞澜平静地看着阿卡希诺的眼睛。
“我是帝国的皇子,如果我不做这件事,那别人就更难做到了。
就算是天方夜谭,我也想在这个世界追求相对的平等。
雌虫的过度保护,雄虫的自甘堕落和规则的助纣为虐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不论要我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改变它。”
“我不相信雄虫,但我愿意信你。”阿卡希诺转身离开,“你不要让我失望。”
“我绝不会让你失望。”虞澜眼中的光芒,犹如星空中闪烁的孤星。
他也确实做到了承诺。
他的哥哥继位后,精神力舒缓药剂也随之上市,虽然不能做到完全代替雄虫的地步,但也使雌虫的地位缓步提高。
在阿卡希诺与虞澜的里应外合下,于星历1386年瓦解了反叛军。阿卡希诺戴罪立功,免除死刑,减刑为荒星劳改两百年。
临刑前,阿卡希诺远远地望了他一眼。虞澜回之一笑,轻轻挥了挥曾经他们家门的钥匙。
虫族三百余年的寿数,阿卡希诺愿意让他此生剩下的光阴,完全属于虞澜。
星历1406年,震天的爆炸声打破午后的宁静。
帝国研究院在滚滚浓烟中倒塌。只是一瞬间,高楼大厦变成了废墟。
警笛声响彻首都星,反叛军的残党余孽被当场射杀。
虞澜躺在重症监护室醒来时,他那一生未掉一滴泪的雌父红了眼睛。身为虫皇的哥哥紧紧握着他的手。
他的身体毫无知觉。
他忽然明白,他看来是等不到月亮了。
“我知道的。”
虞澜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的雌父。这位与虫皇相敬如宾两百余年,即使饱受折磨也没半分屈服的退位军雌,竟也会有软弱的一面啊……
自他研发的精神力舒缓药剂问世,他就预料过自己的结局。
他只是觉得可惜。
但是现在的他太累了,都快没力气说话了。
但是,他再不说,或许就没机会了。
“生老病死,我只是先走了一步。
遗嘱很早前就写好了,在书房的保险柜里。帝国局势如今已明了,将来若有变数还请哥哥多斟酌。”
虞澜强撑着絮絮叨叨了很久,但终究还是越来越疲惫。
“最后一件事……帮我把这个给他。”
虫皇握着他的手,他静静闭上了眼睛。冰凉的玫瑰勋章汲取着掌心的余温。
几天后,讣告从首都星发出。
维克多·兰特,享年47岁。
在虫族寿命三百的虫而言,称得上英年早逝。
他最后选择的遗像也不是很好看。一看就知道摄影师毫无技巧可言。他梳着高马尾面无表情,原本应该戴着的金框眼睛被卡在胸口的口袋里。衣服的扣子规规矩矩扣到了最上面。
照片中,他正襟危坐在玫瑰园里,年轻得骇人。
“怎么选了这张?”
虫皇皱了皱眉,他摸着相框低声问面容苍老了几分的雌父。
“这是那位拍的照片。”
虫皇沉默了良久,轻声叹气道:
“是吗……
弟弟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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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玫瑰的遗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