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辰星在虫族多年,知道虫族体制冷漠和残忍的地方,也知道其存在的一定合理性。
但说到底,一个无差别给予所有虫高度负荷的体制,无论外表看起来再怎么光鲜体面,也只能是这崩坏社会最后的苟延残喘罢了。
雌虫们削破了脑袋去争那少到令虫发指的权限位。只为雄虫的信息素接触机会,只为缓解意识疼痛和精神力暴.乱。
而雄虫们的世界同样残酷,他们每天每周每月每年睁开眼,列表永远是接不完的接触任务。他们甚至不被允许接触同等级的雌虫,只能越阶安抚,雄核永远在无休止超负荷运作。
仿佛天生就是为交.配而生,再为交.配而死。
如果,如果“有幸”成为一位传说级,那还真是“不幸”。
·—·—·—
圣彼西科首序殿,最顶层。
依旧是奢华到荒唐的布置。
“佑阁下,用餐时间到了。”
安全部的劳伦生轻轻为金发雄虫取下口塞和束缚衣。
为保证这位阁下的绝对“安全”,这里没有一只智能护理虫,一切全由特等安全部的雌虫亲自服侍,并伴随来自特等监视科的360度无死角实时监控。
即便已经如此严密,联邦还是会每隔一段时间就调整这些虫员的流动,这是为防某些雌虫在长时间接触阁下后动了恻隐之心被阁下策反。
传说级佑虽然也是金发,但其发泽比雌兄莱伽斯浅淡一些,更加的感光与柔和。他没有被解开眼带,却也可以从露出的大半面容看出和雌兄莱伽斯有六七分相似,不过他的骨架要小上许多,肤色更透一些。
雌虫劳伦生小心地牵引阁下走到餐桌旁坐下,听见阁下冷不防开口说,“我记得你的声音,你是劳伦生·沃兹,原来你还在安全部。”
劳伦生·沃兹心中一紧,既为佑阁下还记得自己感到欣喜,又怕监视科借此发难做文章,“是的,佑阁下,我是劳伦生。”
金发阁下说,“能帮我解开眼带吗?让我看一看你。”
劳伦生当即紧张地咽了口口水,迟疑半晌,最终惭愧地说,“佑阁下,这不符合规矩……”
雄虫听罢唇线抿直,不再说话,似是有些难过。
“佑阁下……”劳伦生惶恐。
“不是怪你,”雄虫这又开口,声色遗憾,“我只是觉得,你为了再次服侍我,一等就是三年,如果我不看看你,那太可惜了。”
“阁下……”劳伦生目光痴痴望向阁下,当初家族安排他进特等安全部,原本只是想作为一个跳板,可他压根就没想到首序殿里居然关有一位传说级阁下,更没想到自己一陷进去就出不来了,“我一直……”
没等他把话说出口,佩戴的耳麦中就传来了特等监视科的厉声呵斥,“劳伦生·沃兹!请你注意说话尺度!予以警告一次!”
佑被剥夺视力太久,耳朵异常灵敏,也听见了监视科的警告,说,“罢了,劳伦生,我们聊点别的。”
真是无趣极了。
劳伦生乖顺地应答,“好的阁下。”
他一边动筷夹起盘内精细佳肴喂到阁下的嘴边,一边缓缓谈起最近的事情,“前天晚上,莫尔阁下的宠物屋不小心着了火,丢失了很多的宠物……”
着火?哦……这样啊……
佑神色不变,轻轻张口咬下唇边食物。
劳伦生还在讲,“莫尔阁下知道后非常生气,那天负责照看宠物屋的雌虫全被生生拔去了头发……”
佑皱起眉梢,脑内联想的画面让他骤然有些反胃,“莫尔是最近登上的圣彼西科首席位?”
劳伦生微愣,诚实答道,“是。”
佑咽下口中食物,冷淡地说,“他不配,让他下来吧,再给他多找点接触对象。这个事情我还是可以做主的对吧?联邦第二序。”
劳伦生听到后面,才猛地明白过来阁下是在和第二序列主席说话,而也在这时,耳麦忽的穿来一阵无意义的杂音,然后是一只陌生雌虫带笑的声音,“当然,最尊贵的佑阁下。”
————
费米德星区,第一娱乐星,月夜殿堂。
一楼活动大厅。
“天啊!竟然是我的阿骨怪!辰星谢谢你!我真是太高兴了!你找的帮手怎么那么厉害?居然真的能从那个特等魔鬼手中将阿骨怪讨回来!”娇小音里一脸惊喜地抱起礼物箱内那只可爱的异眼阿骨怪。
安辰星唇角微笑,说,“你喜欢就好。”
兴奋的音里把阿骨怪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又去开璃拉送的礼物,里面有几本纸质书籍,“诶?是什么让我看看……《最保护雄核的108式》、《接触其实很简单》、《高效率接触看这本就够了》……确实是够了……呜呜呜……”
银发璃拉含着笑意,优雅依旧,“我这是为你好。”
音里开始哭丧起小脸,“其实适龄日才不是什么值得纪念的日子,那意味着我无忧无虑的生活彻底告终……”
这时布鲁走近音里,拿过他手上的书放回礼物盒,说,“看看我的。”
音里恹恹地点头,转而去拆布鲁的礼物,然后大吃一惊,“这……这是?”
“科学院刚出台不久的私虫纠缠仪,”布鲁解释,“一组两个,可以跨星区发送少量信息,原理和纠缠网类似,但只能一对一通讯。”
音里不解地看向他,问,“可你送我这个干什么?”
布鲁说,“明天一早,第一总指军舰将出发去极端流速地带,我会同行。”
音里和璃拉闻言,神色各异。
[极端流速地带]雄虫禁行,怎么同行?
这时安辰星插话补充,“布鲁已经买下[行走资格],[纠缠锁]也上好了。”
“对,之前一直瞒着是我不好,你们听我说……”布鲁借着这个最后时机,把自己的事情,包括曾是坎贝尔家的家族雄虫以及和凯特文的坎坷事迹都说了出来。
等他说完,整个纪念宴立马会如无虫一般寂静。
直到有谁忽然激动叫出声,“你!布鲁·坎贝尔?坎贝尔家族?你竟然是一只家族雄虫!”
布鲁本以为会是“懒惰”的音里最难以接受,但没想到实际反应最大的竟是璃拉!
“为什么?为什么?”璃拉银色长发如雪如瀑,衬得他激愤的神情更加生动,“你知不知道有多少雄虫想像你一样?你知不知道你放弃了什么?那是唾手可得的一切!那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地位!你是精神域出了什么问题?居然为了一只微不足道的贱雌,自甘堕落去碰更多令虫作呕的贱雌!一轮又一轮!一天又一天!”
他的言辞低俗无礼到布鲁和音里纷纷宕机。
璃拉这虫平时最讲究贵气文雅,谈吐打扮也大做文章,可从来没出现过今天这样的情况,令虫诧异。
唯有安辰星神色平淡旁观,似乎并不意外。
其实一开始听见布鲁要走,音里也是觉得挺委屈的,但璃拉一发作他直接就傻眼了,不知怎么办好,“璃……璃拉?”
然而璃拉根本没理会音里的叫唤,仿佛已经失控,直指布鲁冷嘲热讽,“布鲁·坎贝尔,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用不了多久你就会重新回归主星家族,我等着看你的好戏!”
再怎么说都太冒犯了。
布鲁眉头皱起,凝视着璃拉愤怒复杂的视线,瞬间联想起两年以前,自己在坎贝尔家族生活时,某些私藏雄虫看过来的视线。
布鲁感到一阵荒唐,继而轻笑出声,“是我熟悉的眼神,只是来到费米德之后就再也没看到过了。璃拉,你是在嫉妒我吗?嫉妒我眼也不眨就舍弃了你朝思暮想、梦寐以求的生活?”
璃拉猛地一顿,神色有所缓和,但仍像是在坚持什么,不断重复,“你一定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回来的……”
娇小的音里有点害怕,求助地看向安辰星,希望有虫能做这个和事佬,可安辰星视若罔闻,还悠哉地从智能护理虫肚子里拿出两瓶饮品,并递给了他一瓶。
“谢谢。”音里下意识接过饮品,随即马上变得又懵又急,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家里要起火了啊!
“璃拉·亚玛,”布鲁坦然直视璃拉,目光坚定,“你听着,我不会后悔,如果我会后悔,就不会有在费米德的这两年。我更不会回来,非但十个生理年内不会回来,十个生理年过后也不会回来,哪怕身上核窍被纠缠锁尽毁,我也再也不回来。”
“为什么?为什么?”璃拉激动得颤抖,好似什么信念被打碎,“家族雄虫不用履行义务接触,可以娶雌君和雌侍,如果你喜欢那只贱雌,大可以把他娶回去当雌侍雌奴,为什么要和家族闹翻?”
“慎重你的措辞。”布鲁神态渐冷,“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是,你可以说我任性妄为不识好歹,也可以说我假惺惺玩什么真情游戏,可在我眼里,为联邦抱雌虫和为家族抱雌虫其实没有本质区别,不过是数量多寡的问题罢了,真要我选,我宁愿为了自己和一个梦去抱雌虫。”
“不可理喻!谬论!谬论!”璃拉瞪大了淡蓝色的眼眸,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脸上满是恨意,“雌虫都是最恶心玩意,没有例外!我们要做的就是不停地往上爬!把他们踩在脚底!让自己过得越来越好!这才是真理!这才是雄虫!”
布鲁悲悯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已经不屑去争论。
认识这么久,直到现在才知道,璃拉的精神状态竟如此偏激。
璃拉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然后突然猛地看向音里,一把冲过去抓住他的胳膊,“音里!雌虫都是放荡下贱的烂货对不对!你总是任务不达标,一定也这么觉得的对不对!”
“我……我……”音里吓得面色惨白,心惊胆颤,手中饮料都掉到了地上,“我……”
布鲁见状快速走过来按住璃拉,厉声道,“放开音里!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璃拉当头一棒瞬间回神,迅速松开揪住音里的手,颤颤巍巍摸向自己的脸庞。
他摸到了自己狰狞的轮廓。
璃拉终于崩溃了,在原地缓缓蹲下,脸低埋在双膝上,不住地发抖抽泣,身后美丽的银发在地上铺开。
音里低头看着璃拉发颤的身躯,不知道好好的纪念宴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认真想了一想,柔声说出自己的想法,“璃拉,我,我觉得布鲁这样其实挺好的,虽然咱们可能会变得有些寂寞,但至少他快乐了呀……你不是说我们雄虫要让自己过得好点吗,他一定会过得好的……”
“嗯……我知道……”璃拉没有抬头,声音闷在里面,带着一抹自责,“我就是……嫉妒了,嫉妒他以前是万中无一的家族雄虫,现在又能和爱虫双宿双飞……”
他哽咽出声,“而我生来……什么都没有……”
默默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安辰星把喝完的饮料扔进回收箱。
璃拉啊璃拉,这一世我又该如何抚平你心中的黑星创伤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黑星雄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