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西斜,余晖懒散地洒在听雨阁的木窗棂上,斑驳光影中,一位身着青衫、头戴方巾的说书人缓缓步入堂前。他手持一把折扇,轻轻摇曳,那扇面上绘着山水墨迹,仿佛藏着无数未了的故事。说书人的双脚仅仅套着一双草鞋,倒显得他的放荡不羁、随心所欲,他的步伐不急不缓,每一步都踏在了茶馆内众人期待的心弦上。他是听雨阁不知从何处寻来的一位说书人。只要他来,这听雨阁就会人满为患,上至达官显贵,下到布衣百姓,都会来听雨阁品茶。
“诸位看官,且听我一言。”说书人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如同陈年的普洱,初尝时或许平淡,细品之下却回味无穷。说书人轻轻拍了拍身旁的古桌,据说是说书人自己带来的古桌,桌上摆放着一块惊堂木,那木块虽不起眼,但在他手中却仿佛有了生命,随时准备唤醒一段段尘封的历史或奇幻的传奇。
“今日,咱们不讲那帝王将相的丰功伟绩,也不谈那才子佳人的爱恨情仇,且让我带各位走进一段鲜为人知的人妖秘史。”说到此处,说书人故意停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听众。二楼怀竹间的赵远舟来兴致了,他对卓翼宸说道:“小宸,你看这说书人。”卓翼宸回应一声“嗯”,便为赵远舟倒茶、剥花生。动作十分娴熟,一看就没少干。
赵远舟与卓翼宸再遇后,便开始了避世修养。赵远舟的身体大不如前,便随着卓翼宸,在大荒也修了一处桃源居,风景华美,山清水秀却有充沛灵力。只是,作为本体是活泼好动的白猿,赵远舟着实受不了常年不出,便央着卓翼宸,要一同出门散心。卓翼宸一开始不愿同意,他害怕,若是随意放猴出山,这活泼好动的猴怕是一眨眼就跑到他看不到的角落。奈何赵远舟再次复苏,不知从何掌握了撒娇技巧,硬是让面冷心软的卓大人后退一步,同意赵远舟的出行,但是不能离开卓翼宸半步。
现如今,二人游历回人间,赵远舟看着任就矗立的听雨阁,一时感慨,随后便要进这听雨阁品茶。卓翼宸早已被赵远舟磨平了脾气,便由着他的性子,掏出一枚银子,直接包了间雅间,要了些许花生与那特色茶点,想了想,又要了一壶西湖龙井。
“我记得这听雨阁很早就在了。”赵远舟曾经与卓翼宸一同吃过早茶,不过没在这听雨阁品过,只是当时最为著名的早茶店就是这听雨阁。没想到多年以后,许多早茶店已然关门,唯有这听雨阁屹立不倒,当真奇也怪哉。
“听雨阁食时售早茶,哺时有说书。也不止有对王侯将相展示的高雅糕点,也有寻常百姓家常见的普通茶点。不过说书人是近年才来,名唤‘不语白’,据说他的出现,让听雨阁大出风头。”卓翼宸回忆了一下自己寻找赵远舟时,收集的传闻,缓缓说道。
“奇也怪哉,奇也怪哉,小宸,我们一会儿听听说书吧!”赵远舟的双眸亮了,在大荒桃源居,唯有风动、美景,他很少见到如此有意思的事情,便吵着闹着要听说书。
“嗯,都听你的。”卓翼宸已经熟练掌握宠舟技巧,也不说什么扫兴话,便同意了。虽然他很担心赵远舟的身体,但是他,更想让赵远舟开心。
惊木一拍,说书人不语白娓娓道来,他磁性的声音十分引人入胜:“话说在那远古之时,天地混沌,万物初生,世间流传着一段关于初代白泽神女的传奇故事。这神女,生得如花似玉,法力无边,却因一只灵兽——乘黄,而命运多舛。”
赵远舟淡定喝茶。
“那乘黄,本是天界灵兽,通人性,善傀儡,却因年少轻狂,时常不听初代神女管教。”
赵远舟喝茶的动作顿住,“?”他说谁年少轻狂?乘黄吗?确实狂,但不少啊,明明是一个老不死的祸害。
“但一神一兽相遇多年,早已互生情愫,只盼作那比翼鸟,只可惜天道无情,可叹阴差阳错。”说书人语不白的声调低沉起来,仿佛在为故事中的有情人悲切。
虽然野,但是也没说错。赵远舟不自觉松了一口气,接过卓翼宸给自己加的茶,吹一口,缓缓品茶。
“据说,初代神女偶感风寒,唇上生起火毒,又红又肿十分痛苦。可旁人看来,不过红唇艳美。那乘黄也不懂事,它不知神女病痛,只觉神女容颜愈发绝美,心中爱慕。趁初代神女不备,亲上了她的唇。这一亲,可不得了,火毒瞬间侵入乘黄体内,那灵兽顿时倒地不起,死前只留一句:‘好毒。’便一命呜呼,唯留一木傀儡。”
赵远舟一口茶喷出,他被茶水呛住,止不住的咳嗽,卓翼宸起身坐到赵远舟身旁,为他顺气。赵远舟心道:“乘黄要是知道他是这么个死法,怕是会气活过来。这比我当初亲神女木偶还要疯啊。”楼下说书并没有停止,说书人继续讲述着让妖震惊的故事。
“初代神女见状,悲痛欲绝,本就虚弱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她拿着那乘黄傀儡,念叨这乘黄之名,最终含恨而终。”不语白语态高昂,惊木一拍,直击人心。赵远舟终于止住了咳嗽,他默默放下茶杯,取出从离仑那边薅来的日晷,他有种预感,这个说书人描绘的是很精彩的故事。卓翼宸继续在一旁剥花生。
堂下看官无不惊叹,当真是情真意切的。“没想到这神妖之恋,如此感天动地,竟让二人同生共死。真让人感动。”
赵远舟:“?”
卓翼宸:“?”
赵远舟:“可能是习俗不同吧,我们从来不把这种死法称作感天动地。”
卓翼宸:“……人类也没有这个习俗,我们也没见过亲一下就死的可怜人、额、妖。”
“可那神女不知,这乘黄灵兽魂魄不散。当真称得上是阴差阳错,乘黄魂魄至死不知,自己心上人随自己离开了这人间。”说书人一阵唏嘘感慨,引得看客阵阵抹眼泪,叹那:“若他再留一会儿呢?若他告诉了心上人呢?是不是就不会如此悲情了!”
赵远舟:“……”一个魂魄真的没散的大妖默默拿着日晷,录下听雨阁内发生的一切。
卓翼宸:“……”一个差点真的寻死觅活的新晋大妖默默拿起一块糕点,送到赵远舟嘴边。
啊!这桌子可真桌子啊!
“乘黄魂魄飘飘荡荡来到大荒边境。只见自己的木偶身躯被一大汉,人称离仑的槐花妖,骗得团团转。”说书人娓娓讲述,声音格外引人入胜,如果这个故事不是那么野的话。
“天哪!骗人的花妖?怕是故意化身男身!”
“我可听说了!妖的审美跟我们人不一样!好多漂亮的女妖会故意变成英俊的大汉,引诱人类!”
台下的看客议论纷纷。
二楼的赵远舟只觉得吵闹。他一时难以言述自己的感觉。‘乘黄变成魂魄,到底为何跑到大荒边境?离仑的问题不是很大……至少是槐树的一部分,不是,离仑与自己好歹也是青梅竹马,他什么样子我没见过啊……花妖大汉的样子我没见过。也没见过他幻化女身的样子’唯一正常的大妖只觉格格不入。唯一正常的大妖发现自家小宸已经许久没有动作了,转头一看,发现卓翼宸的眼神微闪,一看就在想着什么不正经的事情。
赵远舟“啪”的一巴掌拍卓翼宸脑门上,说道:“可能是习俗不同,我们妖不会从女化身男,也不会从男化女相,卓翼宸,收收你脑子里不健康的想法吧!”
“嗯。”卓翼宸委屈的摸摸被打的脑门,乖巧缩起来,继续为赵远舟剥花生。
“离仑以假乱真,用木头雕刻了一个与乘黄一模一样的木傀儡,企图骗取人间的至宝。”不语白摇了摇手中折扇。
不语白继续抑扬顿挫的讲述后面的故事:“乘黄一看,气不打一处来,便撺掇着大荒的一位灵鸟,青耕,去啃咬那槐花精离仑雕刻的木傀儡。”
“青耕一听,立刻张开大嘴,朝那木偶咬去。殊不知,那木偶虽是离仑的杰作,但与离仑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青耕这一咬,竟是直接咬在了槐花精离仑的身上。离仑疼得哇哇大叫,却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青耕啃得连叶子都没有了。”
赵远舟:“……”先不说乘黄、青耕认不认识,但是前面一段刚说离仑是花妖,现在又被咬光了叶子?啧,离仑,你可真惨啊。
赵远舟为离仑默哀了片刻,但是手上没有停止记录听雨阁的动作。
卓翼宸思考片刻,说道:“也不算说错,确实是离仑要抢人间至宝赵远舟,故意骗了那人偶。”
赵远舟微微脸红,但依旧冷漠:“……闭嘴吧你。”
??
“等到青耕终于停下嘴来,却发现眼前的人形已经面目全非,连头发都不见了。青耕吓得连连后退,一不小心被嘴里叼着的木头噎住了。它挣扎着,想要把木头吐出来,却越噎越紧,最终竟一口气没上来,死了个干干净净。”
台下看客感动的流泪:“天哪,多么真挚的感情啊!”
赵远舟:“?”这哪里来的野史?
卓翼宸:“?”是我太久不当人了?我已经跟不上人类的步伐了?
“这一幕,被大荒的另一位灵兽,蜚,看在眼里。”语不白叹气。
“蜚与乘黄、青耕本是好友,见祂们一个接一个地死去,悲痛欲绝。他决定,要为好友们报仇雪恨。”语不白呐喊,仿佛他就是那可怜的蜚。
“然而,当他寻那作恶多端的槐花精离仑时,却发现离仑已经逃之夭夭了。”语不白语气低沉,似乎真的替那蜚忧心。
“蜚悲愤交加,最终选择了殉情,追随乘黄和青耕而去。”语不白慷慨激昂的说道,丝毫不顾唯一的正常妖的死活。
赵远舟:“……”
赵远舟:“……”
赵远舟:“……”
卓翼宸:“……”
卓翼宸转头,看着已经被震惊的无法思考的自己家的珍宝瞪大双眼。
卓翼宸沉默了,卓翼宸被击中了内心。或许这是对卓翼宸唯一的好处吧。
“人间因槐花妖离仑大乱,大荒的世界也因为这一系列事件而陷入了混乱。”不语白醒木一拍,继续说道。
“说起那离仑啊,就不得不提那槐树精离仑了,那槐树精与那槐花妖本是兄妹,共用同一姓名。他得知妹妹的事情后,气愤不已。他决定,要为妹妹讨回公道。于是,他开始四处行骗蛊惑妖、人,企图用这种方式来发泄心中的怒火。却万万没想到遇到了他。这臭名昭著的蛊惑大妖,也算是下场凄惨呐。”
赵远舟如遭雷劈,万万没想到,这野史里,离仑还有妹妹!
卓翼宸也震惊了,他没想到野史真的很野。
不语白醒木一拍,说道:“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