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令*魔道乙女]皆如浮云 第6章 山雨

姑苏的秋日来的很快，几场雨过后天气便凉了起来，云深不知处本就地处山巅，于是便早早穿上了厚实的衣物。

山间本就多鸟雀，花草凋零之际食物短缺，叶灵音在合欢宗时就喜欢喂食这些圆滚滚的灰腹山雀，只是近来连日下雨，实在出不去门。叶灵音本是趁着今日好容易雨停出去喂鸟散心的，谁知这天气如此反复无常，不过一刻钟，雨珠便又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

叶灵音出门走得急，并没想着带伞，此刻只能用广袖遮住头发，在凹凸的石子路上飞奔。

草木深处，一阵若有似无的琴声吸引了叶灵音的注意。

因着担心她身体的关系，蓝湛后来几乎日日都来给她奏曲清心，那人弹琴时的曲调，拨动琴弦时的韵律，她都了如指掌。是以叶灵音立时便听出，这悠悠琴音是出自蓝湛之手。她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西北角的杂草似乎长得格外的高。

叶灵音拨开快比她高的杂乱草茎，竟然发现一条被泥土覆盖的狭窄小路。那路本应是荒废了的，杂草丛生又泥泞不堪，但那条路却又清晰可见，不仅是下雨时留下的足迹，周围的杂草显然也是被踩踏过许多次，向着两边让开了间隙。

由于好奇心的驱使，叶灵音大着胆子踏上了那条荒芜的小路，可这路她越是往前走，就越是安心，那琴声从几不可闻到清晰悠扬，满溢的思念就此从行云流水的曲调中一发不可收拾的流淌而来。

杂草的尽头是一片枯败的龙胆花，云深不知处草木茂盛，萧索的秋日一来便免不了绿意颓然，看起来格外惹人哀愁。蓝湛就坐在破旧的廊檐下，怀里抱着一张古琴，白衣的小小少年闭目拨弦，漫天瓢泼落雨都无法扰乱他半分，四周枯萎的龙胆花宛若残破的心绪。

别人不知道，可叶灵音却不会不知道，这里是蓝湛母亲的故居。她这时才反应过来，今日应该是蓝夫人的忌日。

叶灵音没有过去，而是站在风雨里，就那样静静的看着他。

其实叶灵音自己也不知道她站在这里能有什么作用，只是觉得自己只要站在这里，似乎就能慰藉自己心中那个突然多出的窟窿。

“你怎的站在那？”

琴声戛然而止。

许是蓝湛太过投入，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过来的叶灵音，等他看到远处站着 的少女时，她已经被密集的雨丝淋湿了衣衫，白皙小巧的脸颊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叶灵音柔软的杏眼含着水光，温温柔柔的注视着蓝湛的方向，好似要落泪一般，蓝湛的心便猛地揪了起来。

叮——好感度提升，当前好感度45%

嗯嗯嗯？！

叶灵音没想到自己会被蓝湛发现，又被突然上涨的好感提示音给震蒙了。

怎的她许久没听见系统的提示，这提示音一响，好感度一下子就涨了这么多？

“啊... ...我不是故意跟着你的，是无意间听见你的琴声，所以有点好奇... ..”叶灵音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有些语无伦次的胡乱解释着，直到叶片上的雨珠落进她的眼眸，叶灵音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嘶——好凉！”

“那个... ...我还是先走了！”叶灵音知道自己打扰了他，立马转身准备离开。

虽然她一向喜欢调戏蓝湛，但此时显然不是时候。

“等等。”蓝湛在发现叶灵音时便起身往这边走了过来，见她淋湿了也不进来避雨，想着她身体一直不是特别好，又喜欢折腾自己，干脆一把拉住了叶灵音，“雨大，先避雨，小心着凉。”

叶灵音被蓝湛拉着到了龙胆小筑的廊檐下，然后十分干脆的推开了面前的门扉。

“蓝湛？”叶灵音看着蓝湛的举动，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蓝湛疑惑的回过头，有些不明白她为何讶异，却还是温声道：“先进去，烧些热水喝。”

叶灵音呆呆的跟在他后面，跨境了屋内。蓝湛每年月这个时候都会在这里，等一个永远都不会再出现的人给他开门。纵使如今他早已明白死亡的含义，也还是每月都来这里奏曲，一弹就是就整天，但他似乎再也没有推开过那扇门，而今日，蓝湛为了让叶灵音进屋避雨，亲手推开了那一扇封存着记忆的门扉，

龙胆小筑里面很干净，应该是常常有人来洒扫，蓝湛轻车熟路的从桌案上拿起茶壶泡上茶叶，又点燃了一旁的红泥火炉，茶水沁人心脾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叶灵音坐在团蒲上，瑟瑟发抖的抱着被淋湿的双肩，不知不觉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然而还不等叶灵音往火炉那边靠一靠，汲取些许温度，蓝湛就已经转过了身，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了她的身上。

干净洁白的外袍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叶灵音轻轻吸了吸鼻子，却发现那并不是蓝氏惯用的沉水香，而是带了一丝冰冷清冽的气息。

叶灵音下意识的开口询问：“你换熏香了？”

蓝湛正在火炉边摆弄着茶水，听到叶灵音的声音，身体突然一顿：“嗯。”

“你怎么突然... ...”叶灵音话说了一半却猛然发现哪里不太对劲，于是她厚着脸皮拽起身上外袍的一角，凑过去仔细闻了闻，“是雪松？”

这一次蓝湛没有回答，耳边只有茶水煮沸时咕嘟咕嘟的轻响，和着门外的雨声，掩盖了少年一瞬慌乱的呼吸。可那人的耳尖却挂上了拂不去的浅红，昭然揭示着蓝湛内心被发现的窘迫。

其实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叶灵音也没有想到，自己只是随口那么一提，就被蓝湛放在了心上，更没想到他当真会为了自己，换掉用惯了的沉水香，取用她只说过一次的雪松。蓝氏的熏香大多应是统一采买的，也不知蓝湛从哪里找来的香料。

炉子中的火苗散发出融融的暖意，叶灵音的心脏也仿佛被外袍上的温度焐热，心绪的最深处仿佛冒出一株嫩芽，迅速的成长窜高，突破头顶的泥土，生长的郁郁葱葱。

叶灵音明白，那叫做喜悦，是被人放在掌心，记在心里的喜悦。

她微微勾起唇角，目光如和煦的春风，低头若有所思的凝视着减伤害柔软的布料，心底的妄想顺着茂盛的枝叶，开出绚烂的繁花。

“喝茶。”

等蓝湛端着煮好的热茶过来时，叶灵音已经迷迷糊糊的蜷缩成了一团，把脸搁在臂弯上睡着了。许是进来入秋的缘故，叶灵音总是比刚到蓝氏时嗜睡一些，想着她一向修炼勤奋，蓝湛本想依着她小睡片刻，可无意间的一瞥却让他心下一惊。

叶灵音漏在外面的五指已经泛起了青紫色，嘴唇也白的有些吓人。

蓝湛疾步绕过桌案走到叶灵音身边，俯下身去触碰女孩的手指。手中的温度是一片骇人的冰冷，可额头的皮肤却并不滚烫，蓝湛的瞳孔骤然一缩。

记忆中叶灵音的推文虽比一般人低一些，却也还可以勉强算在正常的范畴之内，可此刻寒冰一般的温度着实将蓝湛的心高高吊起。

拜师礼那日异样的感觉再一次席卷了蓝湛，宛如涨潮的洪水将他吞没。

他现在已经肯定，叶灵音身上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蓝湛握着她如霜雪般寒凉的指尖，抿着唇，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灵力一点点顺着经脉引渡而去，浅淡的光芒自蓝湛的掌心亮起，缓缓没入叶灵音的身体。

也不知过了多久，蓝湛再次松开手时，叶灵音指尖的青紫已经退去，嘴唇也恢复了血色。他这才轻轻摇了摇叶灵音的肩膀，将对方从近乎于昏迷的小憩中叫醒。

“嗯？怎么啦？”叶灵音睁开眼睛，仍觉得大脑有些混沌，“你不是在对面坐着吗？怎么到我这边来了？”

蓝湛神色不变，仿佛刚刚发生的事情都是一场幻觉，他只是将手边冒着热气的茶杯往叶灵音那边推了推：“姜茶好了。”

“哦哦。”叶灵音也知道自己体质不是很好，于是干脆的拿过桌上腥辣的姜茶，毫不为难的一饮而尽。

一副早就习惯了的样子。

“发生什么事了吗？”叶灵音眨了眨眼，有些茫然的看着似乎有些不甚高兴的蓝湛，“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无事。”蓝湛淡淡答道。

他并没有追问叶灵音的打算，几年相处下来，蓝湛已经摸透了叶灵音的性格，所以他知道即便此刻追问，只要叶灵音不愿意说，就总能找到说辞搪塞过去，何况她也可能对自己的状况一无所知。

思及此，蓝湛又倒了一杯姜茶放在叶灵音面前，又将带来的古琴摆在了桌案上：“雨还未停，你可以再睡会。”

叶灵音本是不想再睡的，但耳边的曲调安和柔婉，似乎已不再是磨人的思念，而是另一种沉静放松的诉说，那声音伴着恰到好处的淅沥雨声实在太过催眠，炉子蒸腾的热气也熏得她格外舒适，一切似乎都刚刚刚好。

等她再醒来时，已经接近午时，接连不断的雨幕已进停息，细微的日光从乌云的缝隙里漏了出来。

叶灵音是拉着蓝湛的手回去的，龙胆小筑周围的路泥泞，刚下过雨，石板与鹅卵石都有些湿滑，蓝湛紧紧握着她的手，步履稳健的走在叶灵音身旁，浅淡如琥珀的眸子静静的注视着她脚下的路。叶灵音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力道，心里的甘甜压不住的爬上唇角。

叮——好感度提升，当前好感度52%

马上就要突破60%了，叶灵音瞄了一眼蓝湛头上一闪而过的好感度，若有所思。

会有什么变化呢？

... ...

令叶灵音没想到的是，没过几日，叶心兰居然跑来了云深不知处。

叶心兰的病虽不说让她弱不禁风，可倒地也是需要仔细将养的，从合欢宗到姑苏路途遥远，不论是耗费灵力的御剑，还是需要精力和体力的舟车劳顿，都不适合她这个病人的身体状况，但她还是独自一个人过来了。

接到同门带来的消息时，叶灵音正在瀑布下的岩石上打坐，闻言差点再次跌进水里。听说叶心兰在兰室和蓝启仁说话，立马回去换了衣裳，心急如焚的往正厅赶去。虽然叶灵音历经两世，叶心兰又心大如斗，对她一直是放养状态，可以说是个捡来的便宜娘亲，但到底和这具身体血脉相连，又怎能布置她暗自下的良苦用心？

自家娘亲此时过来，八成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叶灵音一刻也不敢耽搁的的赶到兰室门外，才松了一口气，可一抬头，却看到蓝湛面色凝重的从里面出来，恭敬的带上了门。

“... ...”叶灵音的目光和蓝湛对了个正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总有种不太妙的直觉，好像蓝湛已经知道了什么她一直不愿说出口的东西。

但蓝湛并未向她要什么说法，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淡淡的看着她道：“进去吧，叶长老在等你。”

“哦，好。”叶灵音有些尴尬的应了一声。

然而就在蓝湛与她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叶灵音突然福至心灵一般，不管不顾的拽住了蓝湛的衣袖：“那个，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主要是，也没什么很大的反应，不想惹你们担心。还有就是... ...你们... ...应该也帮不上什么忙... ...”

蓝湛转过头，就见叶灵音低垂着眼眸，有些畏缩的咬着下唇，仿佛做错了什么一般。蓝湛自然知道，叶灵音此话并不看不上蓝氏的家学，只是陈述客观事实，是以轻声接过了她的话。

“能的。”

“啊？”叶灵音茫然地抬起头，微微泛红的眼角宛如针尖戳在蓝湛心上。

蓝湛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叶长老说，我能帮你。”

这是什么意思？

叶灵音还要再追问，却听见兰室里传来一声柔媚悦耳的女声：\"你娘我好不容易来看你一次，就别和你的小郎君依依不舍了行不行啊？\"

于是叶灵音只好翻了个白眼，又整理了一下仪容以防被蓝启仁念叨，这才冲蓝湛摆了摆手道别，转身往屋里去了。

蓝启仁此时并不在屋内，大概是特意留了空间让她们母女二人说话。

“母亲。”

叶灵音在云深不知处呆的久了，下意识便是恭敬的一礼。等她反应过来时，叶心兰调侃的话早就到了嘴边。

“哟，还是蓝启仁会调教小孩儿，你这皮猴子现在居然也如此老实了哈。”

“... ...”

果然是亲娘。

叶灵音破罐破摔，姿势端正的坐在了叶心兰的对面：“阿娘，你千里迢迢过来，就是为了笑话你亲闺女的吗？”

叶心兰挑了挑眉：“不行么？”

“行行行。”叶灵音妥协到，“您近来饮食如何？还有咳血吗？离宗的时候药喝了吗？”

若是换作平时，叶心兰一定一边掏着耳朵一边嫌弃她啰嗦，可现在她只是不咸不淡的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终于开口，说了自叶灵音出生以来第一句实话：“早就不喝了，没有什么作用。”

那一瞬，叶灵音如坠冰窟。

因为她敏锐的察觉到，叶心兰可能并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合欢宗出了什么事，而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所以才不顾路遥艰辛，匆匆赶来见自己最后一面。

“阿娘... ...”叶灵音的声音有些颤抖。

“灵音，你可知道我为何要让你和蓝湛定下婚约？”叶心兰打断了她，“因为你的蛊需要与八字相合或是命格互补之人阴阳相合，才能化解。而蓝湛，就是与你八字相合之人。”

原来如此。

叶灵音一直都知道，自己身上有噬心蛊，是她还在娘胎里的时候，从她娘身上继承的。叶灵音不知道叶心兰年轻时经历过什么，得罪过什么人，却知道噬心蛊在幼时会吞噬人的体温，让中蛊之人身体逐渐寒凉，直至冻成一座冰雕，不但如此，还会受白蚁噬心之痛。可也许是叶灵音身上的蛊虫还未长大，又或是已经被叶心兰削弱，所以除了有些畏寒，她一直并未感到有何不适。

叶心兰放下茶杯，一字一句郑重道：“你就在蓝家好生将养避世，若是身体不适就去找蓝湛，让他度你些许灵力即可，等到成年之后你们成亲，你自然会没事。”

叶心兰说的这些，叶灵音何尝不明白，但她更加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岐山温氏如今已经如日中天，过不了几年就会陆续向其他仙门百家发难，到时候没有人能置身事外，她和蓝湛，根本不可能安安稳稳到成年。

叶灵音沉默半晌，看着叶心兰道：“阿娘，你真的觉得，云深不知处就一定安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