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令番外」醉梦 第99章 含光玉面辞故人，无羡如婴获新生

话说蓝忘机与蓝思追二人在寒潭洞外焦急守候，巳时末终于收到灵蝶传讯，只是并非魏无羡亲传，而是蓝曦臣所发。二人一边忧心揣度，一边飞奔入内。

寒潭洞寂静异常，只听得岩壁水珠滴落潭面的声音，不疾不徐，不重不轻，嗒，嗒，嗒，一声声敲打在二人心头，敲得人心情愈发沉重。这一段路，蓝忘机走过无数次，从入口到中央，路途并不长，可今日却感觉这通道无比漫长，怎么也到不了尽头。

到了，到了，前方已见烛光闪烁，魏婴就在那光亮的所在。蓝忘机一跃而起，飞身上前。

飞奔的脚步尚未来得及收住，面前的景象已让二人倒抽一口冷气。两块岩石上分别平放着两位玄衣少年，一位娇俏秀雅；一位英挺俊逸，二者皆是一样的睫毛低垂，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唇色惨淡。

“魏婴！”蓝忘机哑声呼唤，颓然坐倒在魏无羡身旁。蓝思追亦如天旋地转般跪倒在地。

“忘机，思追，你们？”蓝曦臣愕然望着这两道伤心欲绝的身影。二人猛然抬头，也定定望向蓝曦臣，惊讶中满含期待。

“阿羡只是睡着了，他需要在睡眠中完成身心的融合……你们不必太过担忧。”

“泽……泽芜君，魏前辈要睡多久啊？”蓝思追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抓了抓后脑勺，讷讷问道。

“少则半日，多则一天。”

蓝忘机镇定下来，安排思追到静室去取新衣与被褥，又向兄长了解了方才魏婴施法的过程，这才盘膝坐于魏婴跟前，静静凝视他沉睡的面庞。

“忘机，你劳累了大半日，先闭目歇一会吧。”蓝曦臣知道弟弟决计不愿离开寒潭洞，只劝他就地休息。可蓝忘机却连闭目养神也做不到，面前这个人，是他多少年未能安安静静仔仔细细端详之人，他又如何舍得闭目？

“兄长先去歇着吧，忘机在此陪着魏婴。”

“无妨，待思追回来，我帮你将莫公子安置好。”蓝曦臣顿了一顿，又道，“忘机，你待如何安顿他？”蓝忘机缓缓说道：“先安放寒潭洞，待魏婴康复，再一同护送他去兰陵。”蓝曦臣轻轻叹了口气：“莫公子生前太过不幸，如今若能认祖归宗，想来也是他本人所愿。”

蓝忘机不再言语，心中五味杂陈，难以言说。曾经以为再也找不回魏婴的原身，便将拥有魏婴灵识的莫玄羽之身当作了魏婴自己。那些疼爱与呵护，虽说都是奔着魏婴去的，但着落点都在莫玄羽身上却是无疑。而今魏婴完完全全回来了，他借用的承载体也便完成了使命，该回归自我，入土为安了。

正唏嘘时，蓝思追带着衣服和被褥走了进来。蓝忘机便让他守着魏婴，自己去安置莫玄羽。

脸，依旧是那张脸；手，依旧是那双手；身板，依旧是那副身板……可是一切都不同了，失去了生气，失去了活力，失去了眉眼弯弯的灿烂笑容，失去了娇嗔软萌的动人表情。因为，他不再是魏婴，他是莫玄羽，是那个命运多荈、苦难一世的莫玄羽，也是自己的恩人莫玄羽。是他将魏婴送还给了自己，是他让自己结束了十六年的痛苦煎熬。蓝忘机专注地为他沐浴更衣，动作如常，内心却毫无杂念，清澈如水。

随后，蓝曦臣协助蓝忘机将莫玄羽搬至另一间洞室，将他安放在一块平整光洁的石板上，细细盖好被褥，焚上檀香。二人深深施礼，向魏婴曾经的灵魂承载者，向怆然一生的莫玄羽告别。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蓝曦臣才走出寒潭洞。他得去拜见叔父，去找医修为阿羡配药熬药，去处理积压的卷宗……出关，意味着结束孤寂苦闷的心理斗争，结束对痛苦往事的纠缠，但也意味着结束清静悠闲的日子，重新面对纷繁芜杂的公务和形形色色的人事。一切似乎又将回到过去。不过，他知道，真正的过去再也回不去了，他唯有抬头向前，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新的明天，走向更好的开始……

蓝曦臣步出洞外，抬手挡了一下刺目的阳光，待眼睛完全适应后才低头看了看不知何时又被自己攥在手中的处方，大踏步往前走去，步履轻快，脚下生风。

时辰已至酉时，蓝思追已去静室厨房熬粥，医修也已将煎好的药汤送到，放置铜甗中保温。一切准备就绪，只待魏无羡苏醒，回到静室，在此重新开启他这一世的生活。

寒潭洞内，魏无羡被子裹得极好，呼吸也极为平稳，可蓝忘机还是一次又一次轻轻地掖着被角，一次又一次俯下身子倾听他的呼吸和心跳，一次又一次试探他前额的热度。魏无羡如婴儿般恬静酣睡，全然不知蓝忘机已心急如焚，坐立不安，恨不得钻进他的睡梦里听他或软糯或风趣或干脆的话语，看他每一个细微动人的神情。

“魏婴，冷吗？”尽管知道睡梦中的魏婴不会回答，蓝忘机还是附在他耳边低声询问，随即探手伸进被子，握住他微凉的手。魏婴的手与同等身量的人相比略小一些，蓝忘机正好可以用自己的手掌将之完全包裹，藏在手心里热热地捂着。

“蓝湛……”低沉虚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蓝忘机有一瞬间怔愣，还以为自己幻听了，旋即反应过来，是魏婴，是魏婴用他自己的嗓音，从他自己的身体里呼唤出来的名字。这声音，有多久不曾听到了，但依然那么熟悉，好似十分遥远，又好似就在昨天。十六年前，魏婴何曾用如此柔软的语气呼唤过蓝忘机，那时的他，犹若受伤的刺猬，强硬地阻隔着二人之间的距离，语气里充满了尖锐与冷漠，即便偶尔心平气和地交谈，话语中也只有无奈和忧虑。

蓝忘机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字来。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呼喊魏婴的名字，奈何怎么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张嘴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哭了，无声无息，只有咸涩的泪水恣意流淌，伸手一探，湿了半边袖口。

“蓝湛，别哭，我回来了……”魏无羡吃力地抬手想要帮他擦拭泪水，可抬了一小半便无力地垂下。

蓝忘机将他的手塞回被窝，把手臂垫在他脖颈之下，小心翼翼抱着他的脑袋，将自己的眼睛抵在他的发顶，良久不曾动弹。

魏无羡无奈，只得轻轻哄道：“蓝湛，乖，不哭了哦，我饿了。”蓝忘机这才擦了擦泪水，轻柔地捧起魏无羡的脸庞，哑声道：“魏婴，我们即刻回去。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魏无羡有气无力道：“有。”

蓝忘机顿时紧张起来：“哪里？”

“你把我箍得太紧了，我快闷死啦。”

“此字不许说。”

“哦，我不说。”

“我带你回去。”蓝忘机连人带被子打横托了起来。

“等一下，莫玄羽呢？”

“已安置于另一室，待你身体好些再来看他可好？”

“好。”魏无羡将下颌搁在蓝忘机肩头，深深地吸了吸鼻子，“真好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