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蓝忘机发现魏无羡出走后,慌乱不堪,遍寻不见,打出的芍药传讯符也一概被他退回,一时急惧攻心,剧痛难忍,竟然喷出一口鲜血来。
眼下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问灵。
蓝忘机摇摇晃晃挨进房间,从乾坤袋里取出忘机琴置于桌案,深吸几口气,凝了一会神,才将十指抚上琴弦。
聂怀桑心下惴惴,也随后跟了进来,静立一侧,等候结果。
一句低沉的旋律叹息而过,蓝忘机停下动作,屏息静候。
须臾,忘机琴铮铮两响,蓝忘机眸色倍显黯然。
聂怀桑迟疑问道:“含光君,你……你问了什么?它如何回答?”
“可曾见过一位面容俊美的红头绳黑衣袍公子,他何时离开?它说,不知。”
“啊?”聂怀桑拿折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你再换个问题问问?”
蓝忘机重又抚上琴弦,琴声戚戚,呜咽流淌。
忘机琴依旧铮铮两响,声音与方才如出一辙,蓝忘机扶额锁眉,神色愈加凄然。
“还是……不知?”
蓝忘机缓缓点了点头:“我问,去往何方;它,依然不知。”说罢抬起沉重的手指再次拨动琴弦。
——有无危险?
——不知。
“这……一问三不知哪!怎么……跟我似的……”聂怀桑抓了抓后脑勺。
蓝忘机斜睨他一眼,他忙捂嘴不语。
“带我去你家祖坟。”蓝忘机忽道。
“啊?这……”聂怀桑连连摇手,“不行不行不行,你这状态,不适宜……看到……他的样子。”
“带——我——去。”蓝忘机一字一顿沉郁有力,话语中自有一股教人无法抗拒的力量。旋即他又补充道:“或许他会去那儿。”
聂怀桑嗫嚅道:“魏兄……魏兄并不知我家祖坟所在位置。”
“他有办法。”
“那……好吧。不过,含光君,你……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哦。”
“嗯。”
二人即刻赶往聂家祖坟。
清河北面,辛平镇中一家客栈内,魏无羡盘腿而坐,笑容邪魅。蓝湛啊蓝湛,你忘了本公子修的是何法术了吗?区区问灵,能奈我何?只要我发句话,那些死灵还不都是看我眼色行事?
心下得意半晌,忽又想到,自己消失的那些年,蓝湛每日里戚戚寻觅,苦苦问灵,其中辛酸,可想而知。遂又黯然神伤,喝起闷酒。
美酒催诗情。魏无羡一坛下肚,醉意三分,不由得佳句拈来:“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呸呸呸,谁相思啊?本公子乐得逍遥自在。”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作伴?与谁啊?蓝湛吗?那么凶,不好!还乡?还哪儿去?本公子无乡可还咯!”
“人生有酒当须醉,一滴何曾到九泉。这句不错!正所谓‘生前哪管身后事,浪得几日是几日’。”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先喝个痛快!”
……
魏无羡豪饮半日,胡吟半日,不知不觉仰倒在地,酩酊睡去。
且说蓝忘机在聂怀桑的指引下去往聂家祖坟,一路行走,一路观望,期待能捕捉到魏无羡来过的蛛丝马迹。只可惜,一直走到墓地,也未见到分毫痕迹。蓝忘机适才在不净世吐血过后,脸色本就苍白,如此一来,更是惨白如纸。聂怀桑看得心惊,战战兢兢守于身侧,生怕他随时便会倒下。
“含……含光君,此处并无魏兄来过的痕迹,还……还要进去看吗?”说实在的,聂怀桑委实不愿让蓝忘机见到魏无羡曾经的躯体,照他此刻的身体状况看来,怕是要喷血晕倒吧……
“进。”蓝忘机的声音沙哑而坚定,完全不容置疑。
聂怀桑展开折扇大力扇了几下,一咬牙,道:“好,请随我来。”
他俩通过小径来到墓地深处,一座低矮的坟墓出现在眼前,那坟墓除了个头矮小外,看着与普通的坟茔并无二致。聂怀桑转了转坟前的石块,墓门就缓缓开启,露出黑森森的墓道。
聂怀桑托起掌心焰,率先走了进去。蓝忘机怔怔地望着墓道,想象着魏无羡躯体的模样,不禁又觉血气上涌,摧心裂肺。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才跟了过去。
原来这是间地下室,隆起的墓顶不过是一种伪装,顺着台阶下了墓道才是正室所在。行至一半台阶,蓝忘机借着掌心焰的微光隐隐望见室内中央摆放着的黝黑棺木,腿下一软,险些栽倒。
“含光君!”聂怀桑忙搀了他一把。
“无妨,走。”
棺木前,聂怀桑最后问了句:“含光君,可以了吗?”见蓝忘机微微点头,便按下按钮,棺盖慢慢移开。
蓝忘机目不转睛盯着棺木,仿佛一闭眼,那躯体便会不翼而飞,就像外面那个魏婴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红绳系发,面孔苍白,黑袍加身,没错,这是他的魏婴,十六年前甩开他的手,毅然决然坠入深崖的魏婴。蓝忘机颤抖着抚上他的眉心,鼻梁,嘴唇……面颊血迹已然清理,但伤痕犹在,深深浅浅,斑驳芜杂。
“魏婴……”蓝忘机喃喃呼唤,继续摸索。
“含光君,当心……手足俱断,五脏俱毁……”聂怀桑轻声提醒。
蓝忘机陡地缩手,茫然无措地望着“魏婴”,想探手亲近,又怕伤害于他,只得隔着寸许距离抖抖索索一路探下。
“魏婴,疼吗?”蓝忘机颤声问道,旋即喃喃自语,“很疼很疼,是吗?对不起,我还是……没能守护好你……”晶莹的液体从眼角轻轻渗出,一滴,两滴,三滴……
蓝忘机自己也不清楚,他口中的“你”,究竟是棺木里的躯体还是出走在外的魏婴。或许,都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