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魏无羡等人在莲花坞游湖赏雪,饮酒品茶,吟诗作赋,其乐融融。经过数轮游戏,案几上已书有六首小诗,他们也已在湖面飘荡近两个时辰,遂决定返回。
暮色将临,天色却不见晦暗,天水间唯见白茫茫一片。魏无羡在舱中待得有些闷了,挑开厚厚的帘栊,一头扎进白絮翻飞的世界。
放眼四望,已不见熟悉的山,熟悉的岸,熟悉的云梦城。目之所及,皆是随风舞动的雪花,灵蝶般大朵大朵地占据了视野,强势,霸道,不容置疑。魏无羡撑开双臂,大红斗篷融入雪花的队列,一起翻飞,一起舞动,一起告白这朔风凛冽的茫茫雪湖。
魏无羡心中万千思绪涌动,不吐不快,遂朗声吟道:“我是云梦荷风郎,天生散漫与疏狂。愿教此心长牵念,只因姑苏遇含光。”
身后响起蓝忘机独特的嗓音,低沉而温暖,教人沉醉而踏实:“茶几盏,酒几觞,诗书琴剑莫彷徨。玉雪红衣君归处,且泛轻舟共徜徉。”
魏无羡缓缓转身,凝望着冰清玉洁的天地间那同样冰清玉洁的身影,云袖曼舞间面若玉石,目光如水。再望一眼,又觉那冷泉般清灵的目光中燃着若隐若现的火焰,在瑟瑟寒风中倔强地释放着点点暖意。
魏无羡一直不明白,蓝湛是如何将一切自相矛盾的个性与特征融合得如此自然,如此妥帖,如此毫无违和感的。明明古板得要命,中规中矩,一丝不苟,却时常默许他违背家规,甚至自己带头犯规;明明长着一双琉璃似的清浅眸子,却时常释放着灼人的火光,教他不由自主靠近,然后沦陷;明明满面霜雪,神色凛然,却时常唇角一勾,在冰原上绽放一朵绚烂的鲜花……最神奇的是,无论蓝湛做何表现,给人的感觉都是理应如此,毋庸置疑。景行含光无瑕璧,一举手,一投足,无论如何,无问所以,只教人叹服。
“魏婴,冷吗?”蓝忘机握住魏无羡露在斗篷外的双手,轻轻裹在掌心,一点一点为他回温。
“你在,不冷。”有你在,怎会冷?
第二日清晨,雪霁初晴,忘羡二人携思追景仪回归云深。临别时,金凌满目离情,无奈身为金氏宗主,须回金麟台打理岁末诸事,否则他便要踏上岁华随他们而去了。
江澄虽嘴上不说,心中自然也是依依不舍。他沉默一阵,板着脸道:“魏无羡,你给我听好了,好好照顾自己,下次再回莲花坞,我若见你少一根头发丝,就……就不给你酒喝!”
“好啊!前提是,你先报出我此刻有几根头发丝。”魏无羡哈哈笑着登上避尘,乘风而去。
回到云深,四人先去拜见蓝启仁。正巧蓝曦臣也在,一并见了。
思追和景仪向长辈一一行礼后,便去兰室修习。魏无羡见他们叔侄有事相议,也要施礼告退。
“魏婴,你留下。”蓝启仁发话道,语气虽有些生硬,神色倒十分平和。原来,他方才正与蓝曦臣商议岁末祭祀、家宴等诸多事宜,见蓝忘机与魏无羡二人回来,便让他们一同参与。
魏无羡摸了摸鼻尖,心道,这些繁文缛节什么的,我从小就不过问,太过繁琐,没劲透了。从前都是在江叔叔的吩咐下,虚虚地走一个形式,从未认真关注过。再说,我虽住在云深,却未入蓝家族谱,参与宗族祭祀之事,终究不太合适。
“蓝老先生,那个……我还是……回避一下吧。”
魏无羡讷讷的话语刚落,其余三人齐刷刷盯了过来。
“回避?身为蓝家主支子弟、百家仙督之道侣,你不应该为家族大事出力吗?”蓝启仁威严发问。
“什……什么?”魏无羡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疑惑地转向蓝忘机,“蓝湛……”
蓝忘机迟疑了一瞬才点了点头,一向沉静的脸上掠过一丝莫名的慌乱。他的确是悄悄向兄长提过,让兄长说服叔父将魏婴加入族谱。不过没想到叔父竟答应得如此之快。他都拟好了持久“作战”的计划,而且还预备等叔父答应后再举办婚礼,将加入族谱的宣告作为惊喜之一送给魏婴。此刻叔父一开口,别说魏婴了,连他自己也是猝不及防。
魏无羡又看向蓝曦臣。蓝曦臣了然于胸,含笑不语。
“我……我……”魏无羡有些懵,“我”了半天不知该说啥。幸好蓝启仁没给他继续“我”下去的机会,直接进入了商议的正题。
半个时辰的商议过程,魏无羡从头至尾恍恍惚惚,满脑子盘旋的俱是“身为蓝家主支子弟、百家仙督之道侣”。道侣,道侣,仙督之道侣,蓝湛之道侣……哎,这事蓝湛啥时候办的啊?连蓝老先生都如此顺溜地宣之于口了,我怎地才知晓?于是,目光朝蓝忘机瞟了一百八十回,直瞟得他心如擂鼓。
好不容易捱至议事完毕,魏无羡一路拽着蓝忘机回了静室。
“魏婴,慢点。”
“慢不了。”
“云深不知处禁止疾行。”
“我不管。”
“……”
回到静室,魏无羡反手把大门一关,便将蓝忘机推至座椅旁,一把按坐下来。蓝忘机顺手去揽他的腰肢,他却摘下蓝忘机的双手将之规规矩矩地摆好:“坐好!”
“魏婴……”
“闭嘴!”
“……”蓝忘机乖乖地闭了嘴,双眸却瞪得大大的,惊疑地望着魏婴。他这是……生气了?虽说事先并未告知,但这也是他一向的愿望啊,此刻为何如此……
二人相互瞪着,僵持半晌,魏无羡忽道:“蓝湛,你掐我一下。”
“什么?”蓝忘机木然。
“快掐我一下,看疼不疼。”魏无羡抓过蓝忘机的手放在自己手背上。
蓝忘机终于明白过来,不过依然没有动手。疼的,自然疼的,怎舍得掐你?
“嘶……”下一瞬间,蓝忘机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魏无羡慌忙松开咬着某人颈侧的牙齿:“蓝湛,很疼是吗?不是梦,对不对?”
“嗯,不是梦。”蓝忘机哭笑不得。魏婴验证是否做梦的方式总是如此奇特,半年前在灵泉镇的客栈,魏婴也曾以啮咬他的手臂来判断是梦是真,今日居然又故伎重演。
“你方才……”
“我方才就是兴奋得有些懵了。蓝湛,我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哦。”魏无羡凑近那泛红的齿痕,轻轻地吹着气。吹着吹着,啵地一声印上了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