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魏无羡元神归位后,蓝忘机在静室周遭设下结界,守护他安然静养,于是二人终日厮守,陶然以乐。
这几日,蓝忘机可真是将魏无羡当作初生小儿在照料:细软饮食,精心搭配,少量多餐,定点定时,外加每日二次中药调理,一次灵力加持。在蓝忘机的悉心呵护下,魏无羡的身体恢复状况完全超过他的预期,只过三日,便可下地行走。
恢复行动能力的魏无羡自然不愿再从早到晚囿于室内。这日清晨用完早点,魏无羡忽地皱起眉头,手肘支起脸颊,撑起半边身体。
“魏婴,怎么了?”蓝忘机俯下身子,玉石般的手指搭上他的额头,“不舒服吗?”
“嗯……”魏无羡将这个字音拉得老长老长。
“哪里不舒服?”蓝忘机慌忙搭上他的手腕去感受脉搏。
“哪哪儿都不舒服。”
一听此话,蓝忘机不慌了,这无辜的腔调,这熟悉的话语,还有这闪烁着狡黠之光的眼神,魏婴怕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蓝忘机微微勾了勾唇,在榻前坐下,顺手将人揽进臂弯,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问道:“那要如何才能舒服呢?”
魏婴微微仰起头,蝶翼般的睫毛上下扑棱着:“蓝湛啊,我都十六年未见阳光了,你说我会不会发霉啊?反正我觉得此刻全身都闷闷的。”
“想见阳光?”
“嗯。”
“想出去?”
“对啊。”
“想到处走走?”
“蓝二哥哥,你太懂我了!”魏无羡一兴奋,直接对着蓝忘机的耳垂就下了嘴。
“嘶!”蓝忘机吃痛,蹙起眉头,却不忍推开魏无羡,只略微偏了偏头,低声道,“魏婴,早点未吃饱吗?”
魏无羡这才松开牙齿,摸着鼻尖讪讪道:“啊,蓝湛,抱歉,我太开心了。”
“你为何开心?我尚未答应。”
“啊,蓝湛!”
蓝忘机看着魏无羡娇软可爱的样子,禁不住要逗他一逗:“身体虚弱,不可受风。”
“你帮我裹严实点。”
“太久未见阳光,恐一时难以适应。”
“我……我穿斗篷,帽兜大的那种。”
“求我。”
“求你。”
“不够。”
“含光君,蓝湛,蓝二公子,蓝二哥哥,你就答应了吧!”魏无羡用两根纤细的手指拈着蓝忘机的衣襟,轻轻地一下一下地牵动,好一副小心翼翼、萌软哀求之态。
蓝忘机拼命抑制上扬的嘴角,附在魏无羡耳畔低声道:“继续。”
魏无羡也附到蓝忘机耳畔,压低嗓音道:“蓝二哥哥,只须你带我离开屋子,你让我如何都行。”
“当真如何都行吗?”蓝忘机盯着他的眼睛意味深长问道。
魏无羡被他盯得脸颊腾地热了,结结巴巴道:“含……含光君,你……注意……雅正。”
蓝忘机嘴角一弯,站起身来。魏无羡急了:“哎蓝湛,你去哪?究竟答不答应嘛?”
“去找斗篷,帽兜大的那种。”蓝忘机边走边回答,留给魏无羡一个雪衣飘飘的背影。
约一炷香过后,金色的秋阳透过浓密的树荫洒向静室外的石子小径,斑驳光影间,一黑一白两道修长的身影紧相依偎,怡然而行。宽大的斗篷与飘逸的白袍时而并立辉映,时而交相舞动,载动着点点细碎的光斑,诉说着久违的故事。
的确是久违了。虽说魏无羡的元神近日一直驻留在此,可这具身体却是阔别了二十年才重新出现在云深不知处的青石小路上,亭台楼阁间。曾经在此明媚欢笑,曾经在此快乐飞奔,曾经在此嬉笑打闹,也曾经在此无奈罚跪,还找根小树枝逗弄蚂蚁的少年啊,今日又站在此处,用一对丝缎般黑亮柔和的凤目,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今日的阳光,特别温暖;今日的微风,很是轻柔;今日的云深,甚是亲切;今日的蓝湛……特别——美。
是的,魏无羡此刻喉间呼之欲出的一个字便是——美。这光洁额头上雅正端方的云纹抹额,这琉璃眼眸中藏不住的温婉柔和,这高耸鼻梁的柔美轮廓,这线条鲜明的水润红唇,这细瓷般洁净的玉雪脸颊,还有与他紧紧相扣的修长玉指和手心传来的清晰热度……魏无羡不禁感叹,蓝湛明明每个部位都长得柔美可人,但组合在一起构成的却是冷峻威严、凛然不可侵犯的圣者形象,当真教人费解,也当真教人着迷。
“咦,师弟,你们快看,含光君旁边这位是谁?啊,含光君竟然……竟然……”远处传来蓝景仪的声音,是捂着嘴说的,声音很低,但忘羡二人耳力极好,听得清清楚楚。
是了,今日是云深不知处十天一次的休沐日,难怪几个弟子结伴出来转悠,结果就与携手散步的忘羡二人碰上了。可以看出,蓝景仪震惊之余还有着深深的失望。他怔怔地望着这边,既不思悄然躲避,也不思上前见礼,就这样呆呆地站着,仿佛被施了定身术。蓝思追不在,师弟们皆以他为首,见他怔愣不动,均不敢贸然向前。
几位少年发愣之时,忘羡二人已走到他们面前。“景仪!为何发愣?”蓝景仪浑然不觉,目光直愣愣落在二人十指相扣的手上,几乎要盯出一个窟窿来。
“景仪!”蓝忘机提高了点儿声调。
“在!含光君……”蓝景仪一个激灵绷直了身体,可眼光还是不由自主瞟向二人的手,继而慢慢移至全身。这人谁啊?竟敢牵含光君的手!这明明就该是魏前辈的位置,这玄色斗篷明明就是魏前辈的风格,含光君握在手心的明明就该是魏前辈的手,为何会是此人?看含光君的神情和适才搀扶他走来的样子,分明十分疼爱于他,可这是属于魏前辈的啊!凭什么?凭什么啊?难怪魏前辈多日不曾出现,原来……原来……蓝景仪心中一阵刺痛,望向含光君的眼神也带了些幽怨。他尊敬的含光君,重情重义的含光君,怎可如此……如此薄情寡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