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九世同人］金莲花 第46章 天平

宋桃夭握住了这只手。苍劲与柔细，仿佛寒风缠绕花枝，颤落细碎花瓣，而在此坠落的乃是闪闪烁烁的光点，流泻汇聚成一条羸弱的河流。宋桃夭顺着这只手，站了起来，在踏入这道裂缝之前，他回头看向我。

宋桃夭问道：“阿娴，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我反问他：“去哪里？”

他抬起另一只手，指向裂缝那端：“去往那里……去往木枷内部，神祗栖息之地，如果要以人类的语言来形容……是虚空。”

我笑了笑：“我当然愿意和你一起去，不过，”我瞟了宋清与宋杰一眼，“他们恐怕并不放心——我是说，当我没有被他们监视着的时候。”

“这套没用，大小姐。”宋清警告式地出声了，我当他自作聪明，向宋桃夭耸肩又摊手，暗示“果然如此”。

宋桃夭朝我微微一笑，转过头，随着那只手，踏入了裂缝。

裂缝像窗口，悬停在我们面前，宋桃夭的身影却被黑暗吞噬，我从裂缝这头看去，只能看见亘古的暗色。

宋桃夭的脚下，延伸出散发着白色光芒的阶梯。

他沿着阶梯，一路往下。衣袂飘飘，恍若谪仙。他所过之处，仿佛卷过一阵轻风，掀起暗色帷幕的一角。幕布寸寸剥落，露出这方空间的真容。到处都是档案柜，往上生长，往下扎根，无数枚抽屉，无数座档案柜。洁白流光勾勒线条与轮廓，分出一部分，汇成宋桃夭行走的楼梯。他不紧不慢，闲庭信步，直至抵达阶梯尽头。

尽头开着一扇小门，比宋桃夭要矮小不少，宋桃夭需要弯腰屈膝，才能勉强通过。他扶着门框、卷着衣袍，来到门的另一边。

门后是一个房间，四壁环绕着档案柜，房间中央置着一张桌子，桌上孤孤单单地置着一座天平。天平黄金质地，杆上镂刻复杂花纹，盘缠连理着绽出一朵莲花，花瓣片片层叠，团包住中心花蕊。

宋桃夭在桌旁停留，目光梭巡一周，细眉拧起，叫道：“宋玫雅，郑修明。”

话音刚落，两道身影缓缓浮现在桌子的另一边。如果宋娴洛在场，应当会发出惊呼：这对男女，正是她几年前葬身火海的父母。

此刻，夫妻二人神色俱颇为复杂。郑修明望着玉树临风的宋桃夭，欲言却止，乃是宋玫雅率先叹气出口：“你既已来到人间，即说明我们与白海神明的交易已经订立，那你为何还要再来木枷之内？”

“本来，我是想带着阿娴来见见你们的，无奈她因故无法前来。”宋桃夭唇角扬起，露出一抹虚无而暧昧的笑容，“当然，我此次前来，亦有别的目的，需要用到这座天平。”

宋玫雅与郑修明对视一眼，郑修明试探性地问道：“娴洛她……这些年来过得怎么样？”

“需要我从哪里开始给您讲？”宋桃夭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袖，“你们死后，她被逐出宋家，这些年来仰仗青家的帮扶，赖以存活。不必将她的日子想得多么难挨，到底青璃对她多有偏爱，到后来，阿娴更是遇到了唐晓翼……”

他顿了顿，观察着宋玫雅与郑修明的表情，得到了令他满意的结果。宋桃夭于是笑得更加开怀：“你们知道的吧？这都是天意啊，让空海、黒渊、无空三大神明的力量以如此狗血而又滑稽的方式齐聚一堂。不得不说，至少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阿娴有着这样的魅力。”

宋桃夭从袖筒中，取出一枚小巧玲珑的立方块。方块呈现出晶莹剔透的冰蓝色，正中央封存着一片丝缕状的云。他将立方体置于天平一侧托盘，又朝旁边挥一挥手。档案柜随他心念而动，一方抽屉自动弹出，凌空飞出几张纸来，飘飘扬扬地落于天平另一侧托盘上。

他一边操作，一边漫不经心道：“你们知道的。自从神祗时代结束，三神便退居台后，以人类的信仰力为食。然而随着科技进步、社会发展，世界上信仰神明的人越来越少，神明所能汲取到的力量也随之减少，诸神变得越来越虚弱，甚至可能走向衰亡……人不想死，神当然也不想。”

宋桃夭又挥了挥手，从另一个方向的档案柜里调来几张纸，与先前调取的纸张叠在一起，天平仍是稍稍倾向立方体那边。

他貌似遗憾地摇了摇头，暂且停下这番操作，说书般地解释道：“最先行动的，便是我们头上的空海神明。宋玫雅，你知道的，宋家即是空海神明在人间的化身。而宋家这几千年来赖以生存的通灵能力，也是空海神明的恩赐。你们在世上替人消灾祈福，赚取钱财，却没有好好地履行你们真正的职责：为空海神明敛取充足的力量。”

“我知道，我都知道。”宋玫雅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我也知道，木枷出现故障，是空海神明对宋家的警告，所以我才会和修明一起赴死……我的所作所为，不正是在为空海神明准备一道美味佳肴？”

宋桃夭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宋玫雅，你确实令我刮目相看。你妄想将你的女儿，培养成一份珍馐，令她周身凝聚起强烈的情绪，也就是空海神明最渴望的力量，再将她投喂献祭给神明，暂且填饱神明的肚子，换取宋家下一个千年的安宁。”

宋玫雅与郑修明沉默不语。

宋家直系子弟都知晓，宋家的通灵能力来自于空海神明的恩赐，他们是神明在人间的传话筒，以此指引蒙昧之人的前途与方向。而“净莲天女”的传承与白莲子心，是通灵能力与木枷的附属品，都是神明的赐予。

天上从不掉馅饼，宋家得到恩惠，必定要付出代价。几千年来，他们收集委托人的愿望、感谢与情绪，将其转化成力量，供奉给空海神明。在民智尚未开化的封建时代，独特的通灵能力使得宋家可以轻松收集到庞大的力量，以供神明吃食，然而这一套，却在现代科技与无神论面前败下阵来——

宋家上供给空海神明的能量，已经连年不足。

宋玫雅与郑修明，具有研究木枷的丰富经验，当他们察觉到木枷出现问题时，瞬间便推导出了这一结果：他们将献祭自己的女儿。

宋娴洛是“净莲天女”的传承者，是神衹时代的遗物，将她献祭，再合适不过。然而，宋玫雅与郑修明担心，仅仅一名空白而不具备任何强烈能量的“净莲天女”，并不足以填补空海神明的胃口。于是，他们选择了以极端手段为女儿打扮上浓墨重彩。

他们挚爱着自己的女儿，这份来源于父母的至纯之爱成为哺育宋娴洛变得强大的养料。而夫妻二人的葬身火海，使得宋家人将仇恨施加在当时尚且年幼且不经事的宋娴洛身上，为她所具备的能量添砖加瓦。宋娴洛本身，也对父母的故去而展现出极大的悔恨与怀念，这些全都将转化成为献祭给神明的牺牲。

宋玫雅与郑修明与空海神明，达成了某一种交易。他们采取措施，培养鲜美肥肉，空海神明则将夫妻二人的收藏于木枷之内，使他们不至于“真正死亡”。

他们也得以，依靠这极不正常的方式，从有限的渠道中窥见女儿的成长轨迹。

即使他们知道，宋娴洛所经历的一切，终将成为空海神明的养分。

不论是他们对她的爱、期待、愧疚，还是宋家人对她的仇恨，亦或者青璃对她的偏爱，以及出现在她身边的唐晓翼——世间朝宋娴洛奔来的万物，都将沦为花肥与朝露，将宋娴洛这朵莲花培育灌溉得愈发娇艳，再由宋桃夭（空海神明）一手折断。

可宋桃夭此次前来，调用这杆天平，似是仍不知餍足。

郑修明说道：“您还想要什么？”

宋桃夭再次挥手，从门外召来纸张，轻飘飘地在纸张那头添加新的砝码。天平轻微颤动，两边归于平衡。

他耸耸肩：“我什么都想要。你们知道的，阿娴是空海神明的传承者，青璃是无空神明的传承者，那你们知道唐晓翼是怎么回事吗？”

宋桃夭拿起最后召来的那几张纸，在宋玫雅夫妻眼前晃了晃：“他们唐家，是黑渊神明的宿主哦。”

一刹那间宋桃夭挂上无害而又纯洁至极的笑容，把纸张丢回托盘：“宿主和传承者可不一样，宿主具有的能量更大，我贪得无厌，想一网打尽。多谢阿娴，不然我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收获。”

他将立方体收回袖内，指挥着纸张归位，宋玫雅慢慢地说道：“您这样布局，难道不怕在哪个环节出了纰漏，导致您满盘皆输？”

“神明绝对不会输。”宋桃夭回答道，他向夫妻俩伸出手来，“宋玫雅，把你的翡翠镯脱给我。”

宋玫雅沉默着，褪下腕上翠玉镯，置放在宋桃夭掌中。他们目送着宋桃夭沿着楼梯，往回走去。

“绝不会输吗？”宋玫雅低语道，“可是神明这样的脆弱，失去了人类的信仰力，竟然沦落到需要倚仗暴力手段方可存续。”

郑修明握紧了她的手，宋玫雅轻轻地摇了摇头。

除夕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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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天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