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燕】梁上燕 第41章 策燕番外 药（中下）

人参合欢，半夏沉香，相思子当归。

公孙策辗转反侧，又再翻出藏在怀里的帕子，思念着那个近在身边却不得见的姑娘。他自问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却又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嫉妒，很是介意包拯与飞燕共同查案的事。道理他都明白，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又像个少女一般，苦苦念着心上人，一遍遍回忆他们那些过往，一会儿笑一会儿叹气，完全不像白日里的他。

公孙策可悲地发现，自己并非那么理智，他早已被情爱左右了意志。过往，他从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可在飞燕的事上，他却是丢盔卸甲的迷路人。

已经三日未曾见过她了，也不知道他们的案子查得如何。包拯的头风有没有好一点？她是不是还是夜夜去给包拯下针？她也会像自己这样傻傻想着他们的过去吗？忆起她过去与自己斗嘴时的娇俏神情，心里的柔情再也压不住，他好想……好想逗逗那个总是嘟着嘴与他争辩的姑娘，好想抱一抱那个住在他心尖尖上的姑娘，好想让她像过去在相国寺那样一勺勺给自己喂药，好想告诉她……其实她送来的药，他都喝完了。

想起飞燕的药，公孙策有些恍惚。自己既能答应给陆湘湘三个月时间治眼疾，又为何不能给自己也给飞燕三个月时间呢？

真是当局者迷。

若到最后，飞燕还是治不好他的眼疾，自己再慢慢从她的生命中退场也不迟。如同溺水之人拼命抓住浮木一般，他太想抓住眼前的温暖了。就最后一次，公孙策在心里反复说服自己，就让他再放纵最后一次。若是最终依然没有结果，他也无憾了。

只是那小祖宗才被他伤了，气得不轻，明日定要说上几句好话哄哄她。想通的公孙策顿觉豁然开朗，神清气爽，来回斟酌着肚子里为数不多的甜言蜜语，沉沉睡去。

天微亮，他便早早起身到了膳堂，可等了许久也没等来飞燕，却等来了换了个人一般的温柔似水的陆湘湘。

“公诉策，今日的小菜很是爽口，配着清粥吃最合适了，你多吃一点。”陆湘湘牢牢记着昨夜绿筠的叮嘱，捏着嗓子柔声说话，反复在心里默念：“温柔乡，温柔乡！体贴，体贴！”

公孙策一心想着飞燕的事，丝毫没注意到陆湘湘又往自己碗里夹了一筷子小菜，胡乱扒了几口吞下一碗清粥。陆湘湘见他把自己添的菜都吃光，心中一甜，深感绿筠说的果然没错。男人果然难以抗拒温柔乡，声音又柔了几分。

“公孙大哥，你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也不叫我，我还去你房里寻你来着。”展昭伸手抓了一个馒头，就着小菜咬下大半个，“今儿的小菜真不错！”

“公孙策，我就说吧，展昭都说好吃。展昭，你爱吃就多吃点！“陆湘湘笑意盈盈，给展昭也夹了一筷子菜，惊得他连嘴里的馒头都忘了下咽，呆呆看了看公孙策，见他没有反应只好低头猛吃。

公孙策依旧神游天外，飞燕不在，只觉每时每刻都是煎熬，直到展昭用完早饭拍拍他肩膀才回过神来。

今日的展昭是万分摸不着头脑，只觉每个人都奇怪得很。包拯和飞燕早早就不见了人影，平日叽叽喳喳的小蜻蜓不肯出房，陆湘湘笑得他内心发毛……而眼前的公孙策，一路带着神秘的笑，随着他出门查案又拉着他去集市买了好些蜜饯果子。展昭很是不解，公孙策什么时候爱上吃甜食了？这些大人怎么都奇奇怪怪的……晚膳后，展昭又被笑得一脸古怪又期待的公孙策带回房里。还没等他开口，敲门声就又响起。

“公孙大哥，怕是你的湘湘又来了。”想起她今日对自己的热情态度，展昭打了个冷颤，不情不愿地去开门。

“小豆丁，你怎么在这儿？”飞燕闪身入内，刚放下药碗就跳脚揉着耳垂大呼太烫。抱着几包蜜饯果子的公孙策稍愣了一瞬，便立刻起身走向这几日折磨得他寝食难安的姑娘。刚朝那叫个不停的声音伸手，一双温软的小手便自觉塞到他的手里。

“呼……下次等药凉了再端来，别又烫到手了。还疼吗？呼……”公孙策反复揉搓着那双软弱无骨的手，小心翼翼吹着气舍不得松开。

聪明如他，脑子飞速转了几轮还是猜不到飞燕突然原谅自己的理由，可她既主动给他台阶下，又怎能白白错过这个靠近她的机会。

“药要热着喝才有效的，凉了就没用啦，傻子。”

“那以后我去找你好不好？“公孙策如同当年傻头傻脑绕着弯子表白的模样，微红着脸小心示好。

展昭看着眼前重归于好的两人，深觉自己那盆芍药真是送对了，捂嘴偷笑正准备回房却差点撞上端着药碗冲进来的陆湘湘。

“烫死我了，快快快，让开。“

“小姐，小姐，你拿个托盘呀，别烫着手了。”

展昭一个侧身躲开，眼看着陆湘湘与绿筠双双进了房，立刻停下离开的步伐，回头等着看热闹。

飞燕和陆湘湘对视一眼，又各自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公孙策轻咳一声，正准备开口送走陆湘湘，绿筠便抢先开口：“公子，这是我们小姐熬了两个时辰的药，她被熏到眼泪水直流都不肯让我替她煎药。快趁热喝了吧，别浪费了小姐的一片苦心。“

房内霎时悄然无声，气氛尴尬无比。展昭悄悄打量了一下公孙策的脸色，默默挪到了飞燕身侧。

陆湘湘低头看看桌上的两碗药，瞟了飞燕一眼，端起药碗递到公孙策手里，“公孙策，快趁热喝了，这药我可熬了好久。“

飞燕隔空嗅了嗅碗里的味道，眉头微皱暗自腹诽，这药公孙策若喝了，怕是眼疾没好，又得平添些别的小病小痛了。可当着公孙策拆穿……实在过于伤人，飞燕犹豫片刻还是不忍心。

一直偷瞄飞燕神情的展昭悄悄拿手肘顶了顶她，挑眉投去会心一笑。绿筠看不惯两人的小动作，心中不平，又凑到陆湘湘身边替她说话：“我家小姐可是第一次这么用心照顾一个人，公子真是好福气，能娶到小姐这么好的娘子。”

陆湘湘微红了脸，忧心绿筠的话是不是过于出格了，可又暗自希望能压飞燕一头，让她知难而退，便由着绿筠继续说下去。

“老爷夫人说了，等公子眼疾治好了，就让小姐公子立刻完婚。“

“绿筠，别乱说。公孙大人说了，要等公孙策及第才能成婚。”

“哦！对对对，瞧我这记性，都忘了公孙大人的话了。小姐，等你治好了公子的眼疾，他考状元还不是易如反掌。到时候，庞小姐和展少侠可得来喝杯喜酒啊！”

陆湘湘娇羞一笑，低头“嗯“了一声算是默认。

展昭看着这对主仆你一眼我一语，陆湘湘好像真成了公孙家当家主母一样，摇摇头翻了个白眼。正准备反驳却被飞燕拉住衣袖，无奈撇了撇嘴哼了口气。

公孙策听着她们越发过分的话，脸色越来越黑。感受到身边人的动静，心中的烦躁再也压抑不住，重重放下药碗，“你们回去吧。”顾及着陆湘湘那姑娘家的脸面，他还是忍了口，不想在人前太落她面子。

陆湘湘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看着洒了一半的药，有些委屈。可碍于飞燕还在一旁，还是忍住了脾气，“公孙策，这药可是我亲手熬的，很有用的。虽然是臭了点，捏着鼻子喝，不要闻，一口气把它喝下去。好吗？乖，我喂你！”

陆湘湘又端起药碗，伸手便捏上了公孙策的鼻子。

“哎呀，你干什么啊！“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她的面了，公孙策用力甩开了陆湘湘的手。

药洒了一地，陆湘湘的声调顿时高了上去：“公孙策，你可知道这药我熬了两个时辰呢！哼，你倒好！敬酒不吃吃罚酒！”

公孙策尽力维持着最后的君子风度了，压低声沉沉道：“以后不必给我送药了，至于我们的婚……”

“前几日还喝着我送来的药，今日你装出这副德性给谁看呢？公诉策，我对你那么好，你倒干净！有本事把前些日子的药给我吐出来啊！“陆湘湘终于憋不住，带着怒气斜睨了飞燕一眼，打断了公诉策的话。

“陆湘湘，我实话告诉你，你送来的药，我一口都没喝，全倒在那盆芍药里。你要药是吧？把那盆花端走便可！”陆湘湘那番话终于把他仅存的耐心消磨殆尽，公孙策毫不留情地回以无情的一击。

陆湘湘如遭雷击，僵在原地。如同碎落一地的药碗那般，她心中仅存的希冀也裂成两半。

这些日子，她守着那个儿时的婚约与公孙策的三个月许诺，在自己的世界里小心描摹着与他的将来。可直到今日她才发现，所有的付出不过是零落成泥，抖落了自己一身尘埃罢了。

陆湘湘盯着公孙策看了许久，终是不甘地低垂了眼眸，茫然地回顾一圈，“呵，芍药呢？”

“在飞燕姐姐那儿，是我昨夜擅作主张悄悄拿走送过去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展昭挡在飞燕身前，抢着回话。

大梦初醒，凉意彻骨。今早她还暗自欢喜，以为自己终于赢了庞飞燕，可终究是痴心妄想了。原来，自己苦心熬的汤药，公孙策半分都没放在心上，也从不曾入口。原来，自己才是那个傻子。原来，庞飞燕什么都知道。

其实，只有她什么都不知道。

在与公孙策相识的这段时间，只有她缄默地回味着那日的惊鸿一瞥，辗转一日又一日，直到她都信了自己就是他将来的妻子。可他给自己的，现在回头看看，不过是无尽的空白。

“小姐，小姐。”绿筠抱住呆呆站在原地的陆湘湘，哭着唤她。

“绿筠，我们走。”陆湘湘强忍住泪水，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生命长河，有些人注定只能是过客，浮光掠影，终须离场。

展昭不好意思挠挠头，讪讪一笑，“嘿嘿，公孙大哥，你慢慢喝药哈，我去把花给你端回来！”

房内瞬间又恢复安静，公孙策尴尬地摸摸鼻子，小声问道：“飞燕，你都知道啦？展昭那个小鬼头！明明答应我……“

“答应你什么？”

“没……没什么。”

久违的温情让飞燕起了逗弄他的心，“没什么是什么？哼，公孙策，你是不是把我的药也倒花盆里了？难怪让我不要给你送药。“

“绝对没有！你送来的药我都喝完了，那日……那日我是一时气急才胡言乱语的。飞燕，我……我……对不起。这是我给你买的赔礼，你最爱的蜜饯果子，你尝尝。“公孙策急急拿起桌上几包蜜饯，磕磕巴巴地解释着。

“想不到小女子有朝一日也能听到公孙先生道歉呀，几个蜜饯就想让我原谅你，想得倒美！“嘴上还是不饶人，可飞燕眼里的雾气却是藏也藏不住。捏了一个甜金桔送入口，这些日子的苦涩终于被冲淡。

“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跟我怄气，哼！没有我，你指望着眼疾能自己好呀？”

“是是是，庞大小姐所言极是。以后我都听你的，我的眼睛就靠京城第一奇女子的神针七篇了。“

“油嘴滑舌。喝药！“飞燕摸了摸尚热的药碗，吹凉了一勺送到公孙策嘴里。苦药入口，却是甜蜜。

药，治眼疾，消心病。温柔缱绻，念念不朽，尽在药中。

（中下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