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燕】梁上燕 第28章 江南游（十七）

昨日沈府还是喜气洋洋欢声笑语的，今天却是一片惨淡。

差役把沈宅围了个水泄不通，公孙策一行人到达内院时，大火已被扑灭，曾经别致的宅院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堆焦黑的瓦砾。遍地都是垮塌烧毁的木料，废墟中还有几处冒着白烟，前面停着四具被烧得焦黑的尸体。

云华县以茶而出名，沈应頫又是当地最大的茶商，地位不可小觑。昨日还好好的人，今日却成了具焦尸，急得县令顾同洲直冒汗。他在任期间，一直风平浪静的，最大的事不过就是组织个弄潮表演，举办个卖茶会，头一回面对这种大命案，顿时慌了神。况且此时，还有一名大京官寇随之在场，要是出了什么岔子被参上一把，这顶官帽可就保不住了，这案子定是要格外认真查办了。思至此，他额上的冷汗更添了些许。他已从家丁那里大致了解了事情经过，得知纵火行凶之人已经抓获，暗自松了一口气。为免再生波折，又赶紧叮嘱师爷加派人手将沈府再看牢一些，不能放走任何一个人，接着便去查验沈应頫的尸体。

说是查验，其实也只是简单看上几眼，伸手摸摸尸体，在人前做做样子。看过尸体后，顾同洲又在废墟前装模作样转了一圈，指了指被差役扣押在地的疑凶下定论：“本府以为此案已有分晓，此人就是真凶。沈宅是命案现场，以免有人擅自出入，本府已将沈宅封了，等结案后，再来解封。还请见谅。”

沈大娘子面色惨白如纸，木然地点了点头。沈应柏和沈四娘子双双跪在沈应頫尸身旁，哭得撕心裂肺。沈应禹红着眼静立在尸体旁，用手轻拍着不停掉泪的妹妹应莞。三娘子秦氏早已哭晕过去，婢女们手忙脚乱想将她扶起，却怎么都分不开她紧抓着沈应頫破烂衣角的手。

飞燕与楚楚看着这一大家子的惨状，心里不忍，静静站在一旁。寇随之在飞燕身侧，几次想开口又忍住了，他不懂查案，对这案子也不感兴趣，本就是意思意思来看一眼便准备离开，全因飞燕的到来才留下了。

公孙策和包拯上前与顾同洲见了个礼，便引着包大娘上前。顾同洲急糊涂了，心下疑惑这白脸书生和黑面判官怎么还自带仵作登门了，还嫌现场不够乱吗？师爷赶紧朝他使了个眼色，顾同洲一拍脑门，记起眼前这俩人曾破过几桩大案，有他们在定能速速破案。不过真凶已经抓获，也没什么好查的，但多几个人帮忙总归是好的，便让手下带包大娘去查看尸身，又亲自给公孙策和包拯叙述情况。

沈应頫的院宅半夜起火，火势一发不可收拾。许是因为沈应頫昨夜喝了酒神志不清，未能逃离，葬身火海，一同烧死的还有三位家丁。沈应頫的贴身小厮侥幸逃了出来，却也被烧成重伤，昏迷不醒。所幸昨夜沈大娘子宿在了偏房，逃过一劫。纵火疑犯是在沈应頫内院被家丁擒住，被抓后一言不发。

案子没什么疑点，案情清晰，疑凶落网，顾同洲自觉可以破案了。唯一让他不解的是，这沈大娘子似是与疑犯相识，看过丈夫尸身后竟没哭闹，还走至疑犯前静默站了片刻，表情不悲不喜，无论旁人说什么都无动于衷。

公孙策不动声色打量了沈大娘子几眼，和包拯交换了一个眼色，又低声交代顾同洲几句，便与包拯踏入废墟。

飞燕和楚楚有些紧张，废墟内还在冒烟，他们两个文弱书生贸贸然进入，要是塌陷了怎么办。这两人到底还有没有点自知之明了。正欲上前，展昭却已抢先一步跟上，“飞燕姐姐，楚楚姐姐，我保护他们。”

两个姑娘放下心来，便去找家丁问话。寇随之看着他们六人各司其职，配合无间，心中弥漫出一阵失落感。

这一年多的时间，他错失太多了。他一次又一次懊恼自己为何没能及时去寻她，才让那么多人闯入了她的生活，把他挤得毫无位置。他该陪着她去闯荡江湖的。

他知晓飞燕性格外向，小时候就爱借机溜出府四处游玩。他与庞统尚在国子监念书之时，飞燕便总是带着大包小包偷偷来看望兄长。沾了好友的光，他也能分得几个飞燕捎来的甜食果子。这两兄妹的性子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见到妹妹，庞统便把规矩礼仪抛之脑后，带着飞燕策马就跑，为此没少被罚抄书。

下课闲来无事，他爱沏上一壶茶，与好友廊下言欢。庞统总爱念叨小妹，对飞燕每件小事都如数家珍，每每得了什么新奇玩意儿，就往家里送。他悄悄记住了飞燕的喜好趣事，偶尔还会在庞统给妹妹的礼物里，偷偷掺上几件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珍品宝物，庞统也不说破。他以为他们已经是一家人了。

在他对感情之事尚且懵懂之时，便很在意这个机灵古怪的小妹妹。寇准行峻言厉，自小在父亲耳濡目染的教育下，他也是克己复礼，慎独慎微。飞燕却像他的反面，她不似平常闺秀只懂逢迎，她聪慧逗趣，如骄阳般温暖耀眼。他喜欢飞燕天真烂漫的个性，向往她无拘无束的生活。

年岁渐长，他开始通晓男女之情，便动了心思。可她还小，他总觉得还要等等。可等着等着，等来了她跑了的消息。现在，他不能再等了。他会补回那些他失去的时光。既然飞燕喜欢查案，那自己便陪她查案。想罢便跟在飞燕身边，听她询问家丁昨夜的情况。他也不开口，只是静静陪在她身边听她绷着小脸问话。

飞燕和楚楚连问了几个人，都是相差无几的说法，案情很清晰。又小心翼翼走近沈大娘子，低低安慰了几句。可她如同失了魂一般，身子微微颤抖。飞燕瞧着她的精神极差，脸色苍白，嘴唇发青，便好心扶住了她，和婢女一起将她搀扶离开。

等飞燕与楚楚从内院出来时，几个沈家女眷已回房，只剩沈应柏和沈应禹在处理些后事。公孙策和包拯已经从废墟里出来，两人凑在包大娘身边低语着什么。

“啧，脏兮兮的。”飞燕上前，拍了拍公孙策衣摆上的灰，引得他回头憨憨一笑。

“你们有什么发现？”楚楚问道。

“回去再说。”包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朝顾同洲走去，“顾大人，这桩纵火案尚有些疑点。”

“什么？” 顾同洲心头一紧，惊呼出声，见寇随之朝他们这边看来，又觉自己失礼，连忙摆出一副泰然自若凑近包拯悄悄问道：“还请包大人明示，是何疑点？”包拯垂首与他私语几句，顾同洲连连称是：“放心，包大人交托的，我一定照办。”

回客栈路上，五个年轻人交头接耳。本是来游山玩水放松心情的，却遇上命案，京城五虎又得出动了。包大娘神色凝重，看着包拯重重叹了口气。

“娘，是尸体有什么奇怪之处吗？”包拯偏头看去，有些紧张。

“确实奇怪。”

“你发现了什么？”

“黑炭呐，娘发现你走到哪，哪里就有命案啊！”

包拯无奈翻了个白眼，大步走开，不理会身后那群笑到前仰后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