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燕】梁上燕 第19章 策燕七夕番外 鹊桥仙（中）

乞巧佳节，清夜无尘，月色如银，车马盈市，罗琦满街。

食肆摊内，飞燕举着一张烤得焦黄软韧的肉麦饼，狼吞虎咽地啃着。

“慢点吃。”公孙策摸索着给飞燕倒了一杯茶，开始他的谆谆教诲，“怎可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吃东西，你是想辟谷修仙吗？以后一定要好好吃饭，知道吗？”

“哼。”飞燕娇嗔了一声，算是答应了。白了一眼这个把她气到吃不下饭，此刻却还有脸义正言辞教育她的男人。以后再和他算帐吧。

本有满腹责备他的话，只是今日佳节良辰，她不愿去谈那些伤心难过的话，只想好好享受眼前人久违的温柔。

“卖果食咧。”小贩穿梭在街头挑着担架子大声吆喝，公孙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招了招手，小贩便热情凑了上来。

揭开白纱，只见一个个精致的笑脸娃娃整齐摆放在箩筐内，香味扑鼻而来。小贩笑容满面地介绍着:“公子小姐，我老陈家做的果食可是永康镇出了名的！口感软糯，甜而不腻，包您唇齿留香，回味无穷。若是买上一斤，还会有果食将军哟。两位来个一斤？”

“好，就要一斤。”公孙策听到飞燕看到果食后轻哼出声的赞叹，心情大好，自觉掏出钱袋。

厚厚一袋可爱的果食，里面果真有个像披着盔甲的门神造型的果食，飞燕好奇地端详着，嘴上还不忘责备他几句：“买那么多干嘛，怎么吃得完。”

“吃得完，我还饿着呢。”公孙策含笑伸手向飞燕讨要果食，“我晚上可是什么都没吃。”

“那你还好意思说我。”飞燕福至心灵，猜到了公孙策也和她一样没吃饭的原因，心下一甜，红着小脸给他递了一张饼，“先吃点咸的吧。”

梅菜干与肉末混合而成的馅料咸香可口，滋味鲜美。在这个七夕夜，两个有情人听着闹市来往叫卖声，共享着同一份味道，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不多时，飞燕一手揉着自己吃得滚圆的小腹，一手扶着公孙策出了食肆。

七夕的夜市果然繁华，街上往来的女子孩童皆是身着新衣，满脸喜悦。飞燕拉着公孙策左瞧瞧右看看，雀跃不已。

商贩们搭起彩色帐幕售卖各种新奇玩意儿，热闹非凡。大街小巷皆卖“磨喝乐”，这可是时下最流行的七夕之物。无论是寻常民家，还是富室皇家，几乎家家都有磨喝乐。市集摊上贩卖的各式磨喝乐皆是制作精良，面目身材、手足毛发栩栩如生，还配有漂亮的迷你服饰，大小不一，价亦不廉。

飞燕轻轻揪了揪公孙策的衣袖。

“想买什么？”公孙策猜到她的小心思，唇角噙着浓浓的笑意。

“我想要一个磨喝乐。”飞燕凑在他耳边柔声开口。

小气音吹在他的耳畔，痒痒的，公孙策有些迷醉。

自是有求必应。

怀抱一个系粉纱裙儿的磨喝乐，挽着公孙策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飞燕满心欢喜。

一处小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水上浮”，乃是由黄蜡铸成的“动物”。有鸳鸯，龟鱼，大雁，鸭子等不同造型，皆是彩绘上色，金线装饰，还能浮在水面上，很是可爱。飞燕兴致盎然左挑右选，最后挑了只灵巧的燕子，又红着脸选了一对鸳鸯。公孙策一副纵容的模样，乐呵呵掏银子替她结账。

隔壁小摊摆卖一种叫“种生”的玩意儿。乃是以小麦，小豆，绿豆置于瓷盆内，以水浸之，等发芽数寸高时，便用红蓝色丝线将嫩芽捆扎起来。飞燕未曾见过这般奇特的小物，瞧着新鲜就多看了几眼，但又觉得无甚用处，便拉着公孙策兴致勃勃朝下个小摊走去。

“卖谷板啦卖谷板，都来瞧一瞧啦！”飞燕被吆喝声吸引而去，只见架子上摆着各色小板，木板上铺着一层薄薄的泥土，放置着小茅屋和各色花木，还摆放着一些农家小物件。每副谷板都是田家农舍村落之态，甚为别致。飞燕仰着小脸，娇声给公孙策细细说着谷板的模样，憧憬着归园而居与他相伴相依的日子。

公孙策侧头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小玩意小心思，不禁动容。

天地之大，一壶茶，一张琴，一双人，安寄余生。

公孙策自然地握住了飞燕的手。

他的手掌温热而宽厚，飞燕抿嘴偷笑，回握住他的手。

千挑万选，终于挑了一张两人都喜欢的谷板，心满意足。

两人慢悠悠在市集闲逛，不过半个多时辰，手上便提了满满一堆物件，飞燕还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都说永康镇的百姓爱吃，且还要吃出新意来。飞燕一脸惊讶地看着面前雕刻成艺术品的“花瓜”，完全移不开眼。于是，公孙策手上又多抱了一个瓜。

“前面便是我们永康镇的鹊桥，有情人只要牵手共同走过鹊桥，再放上一盏河灯，便能恩爱不移，白头偕老。说到这鹊桥，就不得不说……”说书人声情并茂地说着乞巧传说，与游人介绍着永康镇的七夕风俗。

路过的公孙策与飞燕听到说书人的话，双双停下脚步。

与飞燕白头偕老，是他心之所愿。可想到自己的眼疾，本就无神的双眼更加黯淡无光，公孙策低垂下头。这段日子，他日日在寺里听经，却始终参不透情爱一关。爱别离，求不得，为何是这般苦涩。到底该怎么做才是对飞燕最好的选择？

公孙策忆起那趟江南之行，沈夫人白氏那番话，言犹在耳：“我这一生，总是别人在替我做选择。我所爱之人亲手将我推向别人，自以为是为我好，可他又可曾问过我到底想要什么呢？”

那……飞燕想要什么呢？

就在公孙策出神之时，飞燕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将手指插入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感受着软软的小手传来的温度，公孙策释然。既然自己做不了选择，那就把选择权交给飞燕吧。

“想放河灯吗？”

飞燕惊喜地看向他，愣了片刻，才故作平静道：“你既想入乡随俗，那本小姐便勉为其难陪你去放河灯吧。”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可惜有些人的相逢，就不是那么欢愉了。

“包拯，我们就过桥去对面猜灯谜吧，都来灯会了却不去猜灯谜，等于白来。”小蜻蜓摇晃着包拯的手，藏了些少女的小心思在话里。

“不是说好吃饱就回寺嘛，怎么还要去猜灯谜？要猜你自己去猜，我不去。”包拯这次没有退让，坚决不肯过鹊桥。

“来都来了，你怎么这么扫兴！就看一眼，看完就走。”

“不看不看，我要回去了。”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时，展昭欣喜大叫出声：“公孙大哥，飞燕姐姐，你们怎么在这里？”边说边挤眉弄眼凑上前，“嘿嘿，你们来逛七夕灯会吗？嘿嘿。”

“你个小光头，笑什么笑。”飞燕没好气地瞪了展昭一眼，瞟了瞟身旁有些不好意思的公孙策，娇羞低头。

陆湘湘咬着唇，眼睫微垂，失魂落魄地看着两人十指紧扣的手。

包拯和小蜻蜓两人伫立在一旁，有些尴尬，不敢言语。

再明了不过了。公孙策不是累了，更不是不想来这七夕灯会。他只是想和心悦之人共度良宵罢了。

陆湘湘心乱如麻。他骗自己说累了想回房休息，可转眼便牵着这位庞小姐出现在灯会。把她置于何地？她才是他的未婚妻啊。

这些日子，陆湘湘一直暗暗观察着飞燕的一举一动。可她除了给公孙策送药，两人之间并未有任何出格举动。而且，公孙策对她的态度也甚是冷淡。

陆湘湘自是知道他们有一段过去的，可看到两人现在这个样子，她也渐渐放下心来。都是女儿家，她当然知晓飞燕还牵挂着公孙策，只不过是嘴硬罢了。可那又如何？她看得出公孙策在努力疏远庞飞燕。他定是不爱她了。况且与他有婚约的是自己。她陆湘湘才是公孙策日后名正言顺的妻。

见陆湘湘眼尾泛红，身子微微有些颤抖。小蜻蜓心有不忍，轻轻揽住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宽慰。展昭见气氛不对，立刻收了玩闹的心，退到公孙策身后不再作声。

陆湘湘不甘心地朝公孙策望去，诧异地发现他并没有拄盲杖。那只总是紧握盲杖的手现在牢牢牵着飞燕，另一手提着许多女儿家喜欢的小玩意，还有一盏荷花造型的河灯。那是用膳时她与他提过的七夕河灯，那是她心心念念的河灯。只是公孙策手中这盏灯，与她无关。它，属于庞飞燕。

陆湘湘难过不已，想起自己往日总是拉下脸主动挽着公孙策给他引路，可他却一直不从，宁愿自己慢慢拄着盲杖摸索前行，也不愿她帮他。哪怕展昭在他身边，引着他走路时，他也未曾丢下过手里的盲杖。她知道，这杆盲杖是他失去光明后最大的依赖。

公孙策有自己的骄傲，哪怕失明，他也是傲骨铮铮，不愿成为别人的负累。他手中握紧的并不是一竿盲杖，而是他的自尊。

她自以为自己很懂他。可直到今夜看到他任飞燕牵着的模样，陆湘湘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他。盲杖离手，还身处这么热闹拥挤的街市，他却依然安心从容。

他很信任庞飞燕。这份信任，连包拯和展昭都无法相比，更何况是她了。

她天真以为，就算公孙策还没接受自己，但她可以未婚妻的身份一直陪在他身边。假以时日，定能打动他。可现在，她又该如何是好？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指腹为婚，她手上还有公孙家的玉佩为信物，无论如何，这纸婚约依然有效。哪怕他再不愿，也只能依约娶她。

定了定神，摸了摸怀里从不离身的玉佩，陆湘湘又稍有了些底气，斜睨了飞燕一眼。

喧闹的人群里，沉默的六人显得分外格格不入，不时有游人回头奇怪地看向他们。包拯叹了口气，毅然决定再牺牲一次，替好友扛下这难事。心中默念三声“楚楚勿怪”后，包拯幽幽开口：“不是说去猜灯谜嘛，走走走，既然这么人齐，便一起去吧。”

小蜻蜓有些喜悦，朝包拯点点头。

展昭本着眼不见为净的心态，冲在了最前面，抢先上桥。

而确实看不见的公孙策，自然心态平静，扬了扬手上的河灯，柔声道：“飞燕，我们走吧。”

“嗯。”飞燕粲然一笑，不再去细想陆湘湘看向自己那不善的目光藏了怎样的心思，乖巧地牵着公孙策踏上鹊桥。

他们身后的陆湘湘低垂着眼，沉默地踏上台阶。小蜻蜓轻抚着陆湘湘的肩膀，不停瞟向后方。

包拯心里记挂着多日未见的楚楚，缓缓跟在最后。

六人各怀心思，同渡鹊桥。这个七夕，果真是人间欢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