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休之子曹肇连写了七道表文,乞求把曹休送回洛阳医治。曹叡继位前与曹肇关系还不错,曹叡登基之后一直让他做着散骑常侍,宿卫禁中。算是曹叡的近臣。
曹叡看到第七遍一模一样的行文的时候,直接将竹简扔到了外边儿,然后叫向宠过来。
“曹休现在情况如何?”
“大司马现在病得很重,加上打了败仗心中忧惧,怕是没几日了。”向宠如实道。
曹叡吩咐道:“你给贾逵传封诏,让大司马曹休在青徐把病养好了再回来。”
向宠愣了半弹指,听出了话外之意,背后一凉,随后诚惶诚恐的告退了。
毌丘俭作为尚书郎时常在下首与曹叡一同处理奏表。曹叡摊开一份新的,一边吩咐他:
“等曹休病逝之后,拟一道承袭爵位给曹肇的诏令发到尚书台。然后将他升任屯骑校尉,到军中去磨练吧。”
毌丘俭明白天子的心意,只是在接连杀了夏侯楙之后,如今又要禁止曹休回京。毌丘俭心中存了些话,他最后一次思忖了该不该说,最终决定还是尽好自己的本分。
他兀自长长一叹,从堆成山的案牍中起身,然后来到紫宸殿正中央,缓缓下拜。
曹叡看他跪在自己面前,平静说道:“现在东南士气低迷,你也来劝我不要责怪于大司马。”
他眼前的是一笔雍凉军费的度支账册,要低头看得仔细,隔着表文对毌丘俭说道:“你刚刚没听见吗?我没有要杀他。”
只是会变成把曹休熬死。
毌丘俭摇摇头,“臣还是觉得,陛下对先帝安排的辅臣逼得有些太紧了。”
他说罢,看见曹叡还是聚精会神的批着表文,只好大着胆子继续道:“先帝为陛下留下辅臣,也是为了陛下能继承肃清海内,一统天下的愿望。臣,深知陛下英明神武,雄才大略,想要根除前朝留下来的弊病,再有二十年,必能成就汉孝武一般的大业。只是……”
曹叡头也没抬,问道:“只是什么?”
“卫青、霍去病能远征漠北、封狼居胥,为汉朝开疆拓土,离不开文景两朝积蓄的国力。可如今我大魏虽据天下十州之地,全国的人口放在东汉,也只顶得上青州兖州两个州郡的人丁数目,中原依旧凋敝……陛下自登基以来,整顿吏治、颁布《魏律》、重建礼法,终于让大魏像一个真正的国家开始运转,在天下人和百官眼中,您就是将来一统天下的真龙天子。可如今,您斩杀功臣,现在又要处置姓曹的宗亲,其他人别的不知道,只知道那是陛下的自家人,外臣更是战战兢兢。现在朝野上下无一人敢来劝谏。有些话,便只有臣来说了。“
他语气颇有些视死如归,定了定心,缓缓道:“天下人,敬畏受命于天的真龙天子,但天道凉薄,人们不会爱戴他……所以天下人喜爱的,永远是一个不爱杀人、爱民如子的君王。”
他说完,殿内一片死寂。过了良久,曹叡把度支账册放下问:
“你是说朕冷血残暴、贪图事功?”
毌丘俭还伏在地上,使劲摇摇头,“在臣心中,您永远是一个英明神武的有道之君。”
“只是朝廷,实在经不起这样折腾。陛下春秋正盛,大治天下之心,也待徐徐图之。臣无意冒犯天颜,顿首再拜。”
池明宫。
韦真从小厨房出来,端了一碗热汤面,放在了案上。
“后来呢?”
曹叡到现在还在头大,“我把他扔到荆州当刺史了,让他别拿圣人之道烦我。”
韦真在他旁边笑了,“陛下不是之前还说,你和毌丘俭一起长大,他是个难得的质朴刚直之人。”
曹叡肯定,“他确实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一起度过过很多苦日子。以至于他看到我想做什么,都会把心里话说出来。”
他端起碗继续道:“我一直把他放在身边做尚书郎,也是想护住他这份书生气。真把他扔在地方的官场上,一天之内就得把人全得罪光了。但……”
韦真见他低头欲言又止,便说道,“陛下,也是想给朝廷留下一个善类吧。”
曹叡侧首与她对视,伸手捏住她的脸颊,轻轻一叹,放松了不少。
“要是那些大臣都像你一样善解人意,我哪里需要累成这样。”
韦真赶快摇了摇头,“我才不做你的大臣。”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能抬头看你,每日最多只能见你一个时辰,还要跪得离你远远的。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