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M]世界破破烂烂 第1章 第 1 章

01

你接到录取通知书后的第一件事是先跪谢导师隆恩，然后发朋友圈得瑟。没办法你是一个爱炫耀的小女孩，你坏。

你给朋友打电话，邀请她和你一同庆祝美妙时刻。你再也不是没有学上的小女孩了，虽然还没拿到学位，但你要求她从今天开始称呼你为Doctor。

朋友说你有病，她坏。不过她没有拒绝你，她好。

你俩一起喝了个爽，喝到后半夜三点，途中她朦胧地问你，不是戒酒了吗？几百年没约出来过你，果然知识使人进步。

你说好像不是这么个进步法儿吧。总之今天开心，大好日子的喝点酒助兴怎么了？喝一下又不会死——

02

然后你就死了。

老天奶，坏。

03

你骟了个大爹，你的精神状态再一次全面崩溃。原来喝酒真的要人命，原来你多年前戒酒是为了保下你这条狗命。

虽然大家都说死了算了好想死，但真死了你又好想活，你真是一个失去了才知道珍惜的贱贱的小女孩，你好崩溃。

你真的崩溃了，高中的时候说大学就舒服了，大学的时候说读研就爽了，读研的时候说读博就有前途了，你是卑贱的粉领人文社科，你努力读完了研准备读博，张开怀抱预备迎接美好前途，你每天累死累活，终于被贼老天玩死了。

能不能死一下冷静冷静。算了，你已经死了，你不是很冷静。

04

无尽的黑暗之中，你感受到你的精神与肉身正在不断地重组。

这句话的意思是你重生了，但也越来越疯了。疯子炮轰世界，谢谢。

05

好消息：重生成阿美莉卡白女了。

坏消息：这里是阿美莉卡。

好消息2.0：你很有钱。

坏消息2.0：你的精神状态还和以前一样美。

06

你是一个脆弱的小女孩，即便经历了“重生之我是old money”也无法接受上一段人生的湮灭，你的学历，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的一切全都灰飞烟灭，你的世界化为乌有。

你好想再死一次。尽管你知道即便赴死也无法回到过去，而你更害怕的是——假如再重生一次，你重开到叙利亚乌克兰了怎么办？白女挺好的，何不食肉糜啊。

总之，你食着肉糜在加州长大，你的新妈妈和新爸爸富得令人发指。你从小就聪明——废话，上辈子你差点就读到博了，而且拆那应试教育直接秒了好吗。

你不是真的小孩子，你甚至能在口欲期听懂英语，你能感受到新妈妈和新爸爸很爱你，她们摇晃着你的摇篮为你唱安眠曲，难得的是两个人都五音不全，然而眼中的爱意在昏暗中亦无所遁形，安眠曲不成调子，如波浪起伏、微风摇曳，你在酒精中溺毙，又于海浪夏风中睁开眼睛。

那一瞬间你感受到极端的爱与恨意。你明明有好好活下去，你明明已经足够努力，光明灿烂的未来近在咫尺。新的家人爱你，然而你仍然爱着旧的家人，你无法拒绝现有的爱意，也不愿忘怀过去。

你做不到恨任何人，辗转反侧，进退无度，只有恨你自己。

07

其实你留过学，大二的暑假曾短暂地赴美交流过一段时间，不过那是学校的交换项目，你本科时期的学术素养依然令人发指。交换期间你只感到你不属于这里。

你现在也时常这样想。

这辈子你的名字是伊莫金（Imogen），伊莫金·冈特。你大吃一惊，冈特，什么冈特，是伏地魔之母的那个冈特吗，我嘞个豆，难道是哈利波特照进现实？

哈利波特没有照进现实，因为现在是1975年。你日，你的电子设备和数字化世界都离你远去。你决定先努力活到二十一世纪，重来一世，你仍然保留了Z世代的网瘾，你想玩手机。

08

母亲与父亲亲吻你的额头，她们笑着看你，你透过落地窗看见被海浪拍打又吞没痕迹的私人海滩，你心想有钱真好，然后听到母亲说：“伊莫金，我的宝贝……妈妈很爱很爱你。”

父亲说：“贝蒂，别总把我落在后面——爸爸也爱你。”

你好像有点想哭。你的内核是不靠谱的成年人，由于你是成年人，你本该明白这种情绪的来源，由于你很不靠谱，你实在难以解明它的含义。

爱是一个非常、非常复杂的词语。你很没出息，你选择逃避。

你好贪心，享受着今生的爱又无法抛弃前世，你好恨没出息又不争气的自己。你只能恨自己。

09

到后来来不及爱，也没能忘却恨。在你八岁时，今生的爱也离你远去。

在一条小巷子里，劫匪杀死了你的母父，留下了八岁的你。

你颤抖着对自己发誓，对上帝发誓，你告诉自己一定要记住这个人的脸——你不会忘记他，你不会放过他。然而你的余生仍然会在螺旋般的恨意中沉浮。你被崭新的爱意包裹多年，尽管矛盾游离、尽管时常感到痛苦，但你已经很久没有想过要放弃自己。这一刻你却久违地再一次想，好想死。

10

劫匪升级成杀人犯，他没有被绳之以法，这个狗爹养的该死的东西逃之夭夭。警察安慰你，为你盖上小毯子，甚至提供了热牛奶，可你还是好想死。

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总要在你觉得会好起来的时候破灭你所有的希望？为什么总要在你吃下巧克力的瞬间告诉你那是巧克力味的屎？你只是想吹泡泡而已，为什么要戳破一切泡影？

你吃够了屎想喝口水缓缓，却发现自己喝的是尿！

骟你爹的贼老天！！！！！

贼老天，你不会死的。

你记住了他的脸，你会找到他。你要这个贱人偿命。

11

此后无数个日日夜夜，你只能安慰自己，想难道哈利波特没有照进现实，蝙蝠侠反而照进现实了？八岁母父双亡，抢劫升级成谋杀，而这一切都发生在小巷——这剧情熟悉得令人害怕，难道你是加州版布鲁斯·韦恩？

值得庆幸的是你找到了连载中的DC和漫威漫画，美国并没有哥谭和大都会，也没有变种人参与古巴导[^]_[^]弹危机。你舒了一口气，假如这俩玩意儿都成真了，那阿美莉卡就真的危机四伏了，本来就挺危机四伏了是吧。不许了哦。

你真的像布鲁斯·韦恩一样生活，除了化身蝙蝠侠打击犯罪分子，你的人生几乎是遵循着他的轨迹进行，其实还挺有用的，这实在是一个合理而可行的参照。毕竟布鲁斯有的你也有，他有韦恩庄园，你有冈特山庄；他有玛莎的珍珠项链，你也有你母亲留下的珍珠项链——你叫它“贝蒂的珍珠项链”；他有卢修斯，你也有你母父留下的、值得信任的盟友，你只不过没有阿尔弗雷德而已。

别怕，你有家族企业经理人，她们比你靠谱多了，会教导你成为靠谱的大人。

你会努力的。你不会再放弃了。

12

这辈子你没有读博，学历止步于硕士。不过上辈子其实你到死也只有硕士学历，你还没入学就死了。好地狱的笑话。

上辈子你念的是人文社科，研究方向是人口健康与发展，虽然你的真实想法往往与健康发展没有半毛钱关系，你经常想着像灭霸一样把地球人口消灭一半就不会人口过载了，但还是像牛马一样研究你的破课题。

这辈子你念了商科，因为你决定自力更生，接手家族企业，而不是坐吃山空，一辈子靠着经理人。太励志了，加油，鹿小葵，老钱也要努力学习啊！

出于上辈子的某种执念，你在硕士期间旁听过几节社会学的课，你遇到神童了，你大吃一惊，十七岁的数学博士！我勒个天才啊，他居然还同时念化学、工程学和心理学！

人比人气死人，你选择不比。

13

慢慢地你活过了上辈子的岁数，你奔三了，你感到满意，心理和生理都达到了真正意义上的成熟。上辈子你一步三喘，爬宿舍楼如同丧尸，这辈子你是一位健步如飞的魁梧女子，坚持健身锻炼，臂膀孔武有力。你是女人中的女人，雌性中的雌性。

你成立了很多基金会，资助和你一样的孤儿——想到这个词语时你感到恍惚，它是一滴浸润无声的墨，在你身上留下不可忽视又无法洗去的痕迹。

你为FBI提供了很多赞助资金，你一刻也没有放弃过抓住那个杀人犯，你说过你会努力。你不会放过他。

他很年轻，那时候他应该二十岁出头。你忽然有些想笑，二十年过去，千万别死了啊。

让他的命再长一点吧，你不是警察，没办法亲手抓住他，但至少要注视他被执行死刑。

14

值得庆幸的是你等到了。在30岁的生日当天。

很讽刺吧？你的生日是你母父的忌日。这么多年来你一直不敢过生日，你觉得自己不配在这一天庆祝任何事，可你也不敢漠视自己的生日，因为你不能忘记她们的死亡。

15

艾迪·希维尔。害你母父双亡的罪魁祸首，戳破你泡影的人，喂你吃屎的混账东西。

他胆子真大，他阴魂不散。他在杀死你母父之后尝到了甜头，从劫匪升级到杀人犯，最后成为了一个臭名昭著的连环杀人犯。

媒体给他起了一个讽刺的名字，“蝙蝠侠之父”，因为他犯下的第一起罪行与蝙蝠侠的剧情过于重合，人们甚至猜测他是DC的读者又或者狂热粉丝；也因为你和蝙蝠侠的人生过于重合，母父双亡的老钱。你对此只想说去死吧，你曾经对采访你的记者说Eat **，大哥你问的问题有点太大逆不道了。

第二天你买下了那家报社并把大逆不道的记者解雇，你只能说骚瑞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16

连环杀人犯“蝙蝠侠之父”的主要目标是中产及高产阶级的美满家庭，他最开始表现出的目的是勒索，并在受害者们交出手头所有的现金和信用卡之后杀死她们。这一次他没有留下年幼的孩子作为幸存者，他杀死了一整个家庭。

你不知道这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新的受害者们并不需要像你一样背负着恨和苦痛挣扎着活下去。但人都死了，说这些屁话有什么用？痛不痛恨不恨的，不都得是活人才能感知到的情绪吗？

你知道他再一次盯上了你。你是他犯罪生涯的起点，也将是他的终点，在杀人犯看来，这是一个完美的闭环。

在你看来，他是个狗爹养的贱吊子。

17

你又不是傻子，你本就有成群的保镖，自己也从未疏忽过体能训练，你还学了散打和拳击，你考了持枪证，自信即便不能一枪崩了他，也能乱拳揍死他，不过你当然不会让他死得这样轻易，他值得这世上所有恶毒的对待。

然而百密一疏，死贱人在你三十岁生日这天给了你当头一棒，他避过保镖的视线，远远地望着你为母父扫墓，在你结束之前先一步潜入你家埋伏。他知道保镖们不会随你入室，只会在外守候。

你爹的，狗屎的安保系统，必须换。求贾维斯那样的人工智能，不过在这个年代似乎是痴人说梦。

18

总之他用匕首抵住你的脖颈，对你说好久不见，想我吗？希望你没有忘记我。

他说Miss me？你只想笑，你以为你谁，学莫里亚蒂呢？滚。

他看起来风尘仆仆，和你一样历经时光的冲刷与洗礼，已经不再年轻，他正在老去，只那双眼睛还和从前一样恶心。

你的格斗和防身术不是白练的，你是一个不怕死的人，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受伤吗？你更不会怕他那把可笑的小刀，你是说，至少带把枪吧大哥。

你向后倒去，背心发力，狠狠地将他压倒在地。这显然不是他预料之中的情形。你握住他掉落在地的匕首，利落地向侧一翻，先给了这个失去武器的贱吊子一脚，他为此重新倒地，痛苦的呻吟如同发狂的野兽。

应该的，因为你踹的是贱吊子的贱吊子。

你把匕首狠狠地掼入他的手背，将他钉在了地上，他发出更加痛苦的怒吼，“你这个贱人，我一定要——”

你简直想笑，他还好意思说你是贱人呢？你可不敢当。

你从就近的抽屉里掏出手枪，打算送他归西。

19

“——FBI！”

破门而入的阿美莉卡人民警察搅碎了你的复仇。

20

美女，帅男，你的眼睛说它们很舒服，但你不太舒服，你明明可以亲手杀了他，然而失之毫厘。

就此差之千里。

为首的帅哥先说：“艾迪·希维尔，放下武器——”然后他看清了状况，陷入了可疑的沉默。

他的沉默短暂，只在一秒之间，很快改口对你说：“冈特女士，没事了，你有受伤吗？”

你想说你的心灵有点受伤。你的嘴比较贱。但你最终没有，你只说：“我很好。”

室内灯光昏暗，希维尔袭击你时你还没来得及开灯，影影绰绰的月光之下，你勉力看清那位FBI的脸。

朦胧而如隔云端，夜色如帷幕，轻柔地笼罩过他的面庞，将凌厉的棱角软化，只让他看起来像罩过一层蒙蒙的纱。他有深邃的眼窝，眉眼周正，鼻梁高挺，并不那么年轻，然而岁月已经以笔刀镌刻下弥足珍贵的痕迹，沉淀出别样的风韵。

你望进他深色的眼睛，片刻后移开视线，落点在他的肩颈。你想他的肩膀很宽，背脊很挺。

FBI鱼贯而入，她们把犯罪分子牢牢地束缚住，把他往外押送。他要蹲大牢了，你想。

你问帅哥警官：“他会被执行死刑吗？”

“亚伦·霍奇纳，”他先说，和你很轻地握了一下手，触之即离，如同停留一刹的蝴蝶，然后他回答你的问题，“这将交给法律判定——不过我曾做过公诉人，鉴于他犯下的累累罪行，在我看来，他难逃一死。”

你笑了一下，感到迟来的疲惫席卷了全身，随之而来的是难耐的松弛，强烈的情绪在你的大脑中横冲直撞。

你不知道自己在哭，但他犹豫再三，递过来一张纸巾，他说：“别为他流眼泪。”

你……

你说谢谢。但是这纸还是从旁边玄关柜上顺的吧？

其实你嘴没那么贱，你没说最后那句话。